天涯月明

第二天早上，我就知道了一件噩耗：岑颐和欧阳心没有逃出去，他们在密道里被大师伯抓到了。然后大师伯把他们关进了黑屋子里面。
    那个地方听说不是牢房，只是用来惩罚日晚山庄中的弟子的房间，铜墙铁壁的，想也是，既然能关住武功高强疑似怪物的日晚山庄弟子，他们想逃出去当然根本不可能。
    黑屋子里面的人一个是我的哥哥，然后我也想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废物，可以在我和岑师伯这样费力的拖延下依然没能逃出去。于是在吃完中午饭后，我拿着一个洗干净的桃子，一边走一边吃，去探望他们了。
    我把脑袋从通风口那里伸过去，看见他们两个像两只小老鼠一样窝在角落里。我把桃子核丢过去，成功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岑颐一见到我，跑到墙这边来，急忙说：“子夜姑娘，我爹爹哪？你能叫我爹爹来吗？”
    她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太可怜了，我也不忍心奚落，于是语气平板地说：“你爹爹现在已经救不了你了。昨天晚上他和大师伯打起来了，两败俱伤。现在还躺在床上。”
    我没有骗他，他们两个都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倒不是，只是伤得可怜，一个个都五十来岁的人了，吐血吐得让人心疼。他们两师兄弟也确实会折腾。
    岑颐很震惊，连忙问我：“我爹爹伤得很重？”
    “啊。”我回答她，又说，“我没有钥匙，也救不了你们。但是你们能不能说一下啊，岑师伯昨晚都为你们争取了那么多时间，你们两个怎么还是没有逃出去？是遇见老鼠了，还是蟑螂了？”
    欧阳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瞪了过来。反正他现在伤不了我，我也不怕。
    岑颐声音很低，说：“本来是能的。可是我们在密道里走了一条岔路，然后看见了……”
    “岑颐！”欧阳心突然喝住她，“你同她讲这些做什么！”
    他这以后，着实把小岑颐给吓坏了。我不满了：“有什么不能说的，看到什么了？”
    岑颐看了他两眼，看来是欧阳心的警告起了作用，她再也不多说了。
    我仅有的那么一点好奇心也被欧阳心给气跑了。我又问：“欧阳心，你是怎么倒霉的，竟然跑到日晚山庄的禁地来了？”
    欧阳心抿着唇装深沉不说话。我就难以接受了，我还没来得及犯错，他就已经火冒三丈，如今我在这个时候来看他，怎么说也算是患难见真情了，他就这样对我？
    我斜睨了岑颐一样。
    岑颐头埋得更低，声音蚊子呐呐似地说：“是我的错。我留给欧阳大哥的那封信被……”
    “岑颐！”欧阳心又打断，这次的语气却比上次要柔软许多。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无情地说：“你的那封信被人拿走了，然后欧阳心被人骗了，以为你被谁抓住了。欧阳心这个傻瓜就被人从哪个地方骗到了这里来，他被打个半死不活的，接着就闯入了日晚山庄禁地，被大师伯抓住了——是吧？”
    岑颐仰头，水灵灵的双眼看着我，大概说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是猜的。
    “岑颐大小姐啊，我当时就说了，你就这样把我哥丢下，连个招呼也不打，实在是很有良心。”
    “曲子夜！”欧阳心站了起来。他的眼睛红得更厉害了，是生了气的缘故。能叫出这个姓，也看得出他的怨恨有多大。
    他心疼地看了一眼已经哭得梨花带雨的岑颐，那一眼也看得我的心都疼了。
    “这件事根本不是岑颐的错，她也没有料到会这样，子夜你不要乱说话。”他站起走了过来，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应该是受的伤还没有好完全。
    我干笑：“呵呵，不是看在我们两个兄妹一场，你以为我想管你。好心没好报。”
    欧阳心仰头看着我，说：“不用。如今你是已经是堂堂日晚公子的师侄，我哪里配当你的兄长。”
    我弄不明白了，我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吗？他为什么今天像是吃了火药一样。我懒得和他说了，看向岑颐道：“大师伯抓你们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怎么处置你们？”
    岑颐含着眼泪摇头：“没有。但是大师伯不会饶了我们的。娘说过，大师伯是个极冷酷严厉的人，就算是最亲近的人犯了错，他也不会轻饶。我看……轻则软禁，重则……就是死了。”
    这话真的让我吃了惊，连忙问：“不是吧？大师伯真的会杀了你们？”
    岑颐惨笑：“大师伯……最看重的便是这日晚山庄，为了日晚山庄，他什么都能做。如今我们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恐怕，大师伯……”越说，越是声泪俱下：“我自己倒罢了。可惜连累了欧阳大哥。欧阳大哥是华阳山庄唯一的少庄主，原本，原本就该是能在江湖中大展拳脚的人，可是因为我……是我对不起你，欧阳大哥……”
    “岑颐……”欧阳心看起来也不好过，想要安慰岑颐，却不知道能怎么做。
    可是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欧阳心是少庄主，岑颐是千金堂少主，天之骄子，困在这里真的是委屈了。我是想过，像欧阳心这样整天豪情壮志的年轻人，要是真的在这个像是死了很多年的地方一呆就是一辈子，只会让他生不如死。
    而且还有义父，那个我第一眼就觉得可亲的人，要是知道永远也不能见到他儿子了，恐怕会很伤心吧。
    我于是向下面两个人招招手，说：“放心好了，我有办法的。”
    然后我立刻就去大师伯的房间找他。
    大师伯看到我，一点都不惊奇，反而说：“我早就知道你会来。”
    我还没有说话，大师伯又说：“你不用多说了，他们二人知道了日晚山庄唯一的密道，我不要他们的命已经是看在了岑颐爹娘的份上，你再说多少也没有用。”
    我其实，我活了十七年，并没有真正聪明过。我很傻地提出了一个建议：“大师伯，如果不能，就用我来交换，应该可以吧？”
    大师伯被我的话吓住了，猛然转过来，盯着我，确认我是否在看玩笑。
    我“呵呵”干笑了一声：“日晚山庄不是一直都有替罪的传统吗？欧阳心是我的哥哥嘛，他要是死了，义父会很伤心的。”
    大师伯忽然笑了：“用你的一辈子换他与岑颐，你觉得值得吗？”
    我微微低了头，说：“他是华阳山庄的少主，我的命怎么能跟他比。”
    很久，才听到大师伯的冷笑：“你简直是……你知不知道，你的命，不知道要比那个欧阳心金贵多少倍！”
    我当时就愣了。
    其实，我是下了决心的。我在岑师伯那里知道，日晚山庄奉行前世今生宿命因缘之法，所以要是有人愿意替罪，日晚山庄是不会拒绝的，这是作为的前生债，今世还；今世债，待后世。也就是说什么万物皆有法一类的。
    不过，那因缘的解释极好，要是没有孽缘，我是肯定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的。
    而我，就算是能在日晚山庄待一辈子，应该也还不错吧。毕竟有吃有穿，虽然我不太喜欢这个地方，但是想起来，至少要比我原来的生活好很多。大师伯人看起来不错，应该不会亏待我。
    所以我当时真的觉得，用自己来交换他们两个，很划得来。
    但是接下来的事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
    大师伯叹了口气，当时他抬起头时我看到他的眼睛中，是一种复杂的痛苦煎熬的感觉，他说：“如果是你要求……我当然是不会拒绝的。你……就带他们离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