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20 十二


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我们被蒙着眼睛带下马车。走了一段路后被推进了某个房间。
    手上和脚上也换上了上了锁的镣铐。解开眼前的黑布,我发现这里原来是某家寺庙用来给和尚们闭关修行的石室。我原来流落在外的时候曾经见过这样类似的。
    总之,外面一旦上了锁,就只剩下那个连小孩也不能爬出的通风口,石室又是由坚硬的石头打造的。也就是说——插翅难飞。
    我们像两只待宰的羔羊,静静地等着义父驾到。
    我一直不信自己是那样倒霉的人。所以总是在等候的时候做梦,比如梦见某个人从天而降,拯救我们与水火之中。那个人假如是我娘……那当然是最好的。
    我就那样做梦,完全无视欧阳心的焦躁。
    这种梦叫做白日梦。但是假如有一次,那样的白日梦竟然都实现了,是不是说我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不可能。
    可是,这个白日梦,竟然真的实现了。
    当时,石室的石板门“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那个人穿着玄青色的衣服逆着光降落,手里是一柄玄铁长剑。
    一半,我是惊喜的,梦境成真;一半,我是失望的,来的人明显是个男人,不会是我神人一样的娘亲。
    他过来了。看到他英俊的脸的时候,我真的一点都不吃惊。
    这样阴魂不散一声不吭的,当然就是那个送不走的越歌大人。
    欧阳心不认识他,还以为他要杀我,还挡在我的面前。结果越歌很轻松地就把病怏怏的他拍开到墙角去了。
    “住手……”欧阳心竭力吼道。
    越歌懒得理他,举起他的剑,用力劈下。
    “噔”的一声。镣铐没有事。
    越歌的剑有事,上面多了一个可怜的豁口。
    我绝望地看向越歌。越歌没有感情地说:“竟然是寒冰玄铁所筑。”
    我不知道他说的什么“寒冰玄铁”是什么。我只是知道,要是不解开这个我们就逃不了。等那些人发现闯进来了,难道就要案板上多出一只待宰的小黑羊。
    越歌也绝望了。他立着不说话,把手中的剑握得很紧。
    我犹豫了一下,说:“越歌……你先离开好了。”
    越歌很凶地瞪了过来——一点都不领我的情。
    不过上天如今很厚待我,都只让我绝望那么一小会儿。
    就在这个时候,越歌背后传来一个声音:“让我来!”
    又一个人从天而降。
    王母娘娘请告诉我,假如你的白日梦双倍的实现了,是不是说我已经运气好到可以成仙的地步了。
    那个白衣男子走过来。越歌看起来像是阎罗驾到,他则是天神降临了。
    手上的剑光轻轻从我双腕间闪过。那镣铐就这样哗啦散了。我还很郑重地翻起来看了一遍。那断口,果然好光滑。
    剑,果然是好剑,大师伯,果然是好师伯。
    “大师伯,你怎么来了?”
    大师伯慢悠悠回答道:“我日晚山庄的耳目遍及天下。听说我的小师侄有事,我当然要马上赶到了。不过,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比我快一步。”他看向越歌,说,“子夜,你没有白白救他一命。”
    想到这里,其实我也并不是一点都没有感动。
    欧阳心这个时候连忙问大师伯道:“日晚公子,我爹哪?”
    “大概已经到山上了。”
    欧阳心舒了一口气,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他吧,告诉他我们没事了。”
    我立刻摇头:“不要!”
    “你又怎么了?”欧阳心这回是彻底的对我无奈了。
    我说:“难道你不想知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我们两个,要挟义父是为了什么吗?我才不想这样稀里糊涂地久走了。起码要让我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然后又如何?”欧阳心问。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大师伯笑了,说:“我也这样认为。”
    连大师伯也站在我这一边,欧阳心想不服从也不行了。可他还是垂死挣扎,说:“可是万一出了事……”
    “怎么会出事。你、加上越歌,还有我这个天下无敌的大师伯,他们能把我们怎么样!”想到这里,我就不得不狐假虎威地得意起来。
    越歌默认了,大师伯赞成,欧阳心也只能少数服从多数,乖乖跟着走了。
    走出石室,就看到那些绑架我们的人早就被大师伯打晕,倒了一地。由此看出,能在一瞬间搞定二三十个人的我的大师伯有多厉害。
    大师伯留在后面,越歌带着我和欧阳心两个人溜进寺院的前厅。那里人好多,加上里面光线昏暗,我们躲到幡帐后面,居然一时没有人发现。
    本来他们闹成一团,不知道在争吵什么,这时,有人大喝一声。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
    那围成一团的人墙稍稍散开了些,最里面那个人果然是义父。他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但是很有威严。他扫视众人一周,不用说话,很多人都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这时,身旁的欧阳心发出一声惊叹:“是五大门派的人!”
    我并不知道五大门派具体是什么,可是知道他们也是这次同义父一起讨伐十方城,然后又是他们的中坚力量之一,于是,我再笨也知道这事情十分严重了。
    刚刚那发话的不知道是哪一派的掌门,他大声说:“欧阳颂,你要是再贪念盟军首领之位,就莫怪我们五大派手下不留情了。”
    义父的声音被气得发抖:“我欧阳颂从未在乎过这盟主之位。但是也不会将它随随便便交给江湖中的败类。你们若是堂堂正正要,我也未尝不可堂堂正正与你们较量。我欧阳颂说话算话,要是输了,盟主令双手奉上。如今你们以我儿子女儿性命相要挟,还算是武林正道所为吗?”
    那几个字“我儿子女儿”让我好生高兴,忍不住扯欧阳心的袖子说:“你听见了吗?他说的是我的儿子和女儿。”
    欧阳心白了我一眼,继续专心听他们讲什么。
    “欧阳颂,你少假仁假义。装作与十方城不共戴天,事实上谁知道你与傅临风之间有什么勾当。你们玩此等把戏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围剿妖女曲天微的时候也是这样,你们口口声声说要铲除魔道,结果还不是你们趁机放走了曲天微。虽然当年曲天微有高手助阵,但是若不是你华阳山庄有心维护,曲天微想逃走也没有那么容易。更想不到的是,你面上说得那样冠冕堂皇,暗地里却早已经和曲天微珠胎暗结,生下一个孽种。如今连女儿都找上了门,欧阳颂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那人说话这些话,大厅里一片安静。
    但是我不能压抑。我确实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我却不明白这群江湖中人了,你们若是有怨气,为何当时在武林大会上不说出来,不干脆像于老头那样爽快地离开。偏偏要留到今天来发作。
    任是我再没多少见识,也明白了他们分明是借题发挥,为的不过是我义父武林盟主的位子!
    义父无奈又苍凉地笑了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就算我说不是,你们会就此罢了吗?这盟主之位说到底我从来没有稀罕过……”
    说着,义父已经从怀中将一个令牌取了出来。看着那群武林人眼睛里的绿光,我火冒三丈。我本来说蹲在角落里看戏,忍不住就站了起来。
    欧阳心慌了,连忙扯我的衣角说:“冷静点!”
    大家都屏着气等着义父的下一步动作,根本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于是欧阳心的声音变得那样的明显。
    我立刻就非常愉快了。我被抓是一次祸从口出,如今欧阳心也一次,大家打平了,彼此彼此,真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我就这样自我安慰地想。
    为了不给义父惹麻烦,我们还是立刻跑得远远的比较好。我挥开欧阳心拉住我衣角的手,灵活地跑开了。
    这也是垂死挣扎,周围全是五大门派的高手,我跑,能跑到哪里去。没走几步,就被人轻轻地一点,成了木头人。
    可叹的是在大祸将至的时候,越歌这狡猾的人,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心儿、子夜……”义父看见我们时的激动,绝对不下于我们看到他时的激动。
    欧阳心悲惨地叫了一声“爹……”很哀怨地低下了头,半响又说:“本来我们都已经逃了出去,我的好妹妹却说要来看戏……”
    我都要流眼泪了:别人的哥哥遇见什么事都为了保护妹妹往自己身上揽,欧阳心你这个哥哥当得真是好。
    我扫视一遍四周,看着我眼睛里说“傻瓜”的人不在少数。这群小人!等我大师伯从天而降我看你们不被吓死才怪。
    “欧阳颂,废话不用多说,将盟主令交出来!”
    这个时候欧阳心激动了,我倒平静了。本来我生气就是那五大派掌门说的话,而不是盟主令这个东西。
    义父将盟主令轻轻的一抛,五大派掌门连忙一把抢了过来。仔仔细细看了,说:“果然是铁木盟主令。”
    “你们现在可以放了心儿和子夜了吧。”义父问。
    五大掌门中看起来比较年轻的那个冷冷笑了一声,道:“哪有那么容易,欧阳庄主武功盖世,要是我轻易放过这两个人,万一你欧阳颂出尔反尔怎么办?”说着他上前几步,就在义父着急地只顾着看着我们两个的时候,猛地一掌击出,直接打到义父的胸口。
    义父被他打得后退了几步,喷出一口血。
    “爹——”欧阳心毫不冷静,立刻大叫。
    “欧阳颂,你可不要想着反击,你不要忘了你的儿子和女儿还在我们手上。”那个人收回掌站了回来。
    “我……知道……”义父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我差点就忍不住叫出来了,大师伯你死到哪里才去了,怎么还不出现。
    “该轮到这两个小的了。”
    那个人说着向我和欧阳心走了过来。
    “就是她,”他看着我说,“这眼神和她娘简直一模一样。当年我亲眼看着你娘杀了我师傅和师弟,如今,我要欧阳心也亲眼看着他的女儿死在他面前。”
    他发狠地说,眼里闪着疯狂。
    义父站直了,不敢相信地问:“你们想要怎么样。你们说过会放了心儿和子夜的!”
    那个人哈哈大笑:“欧阳颂,枉你行走江湖数十年,竟然连兵不厌诈也忘了。”
    欧阳心生气了。他眼里冒着火要扑向那人,可是他也受制于人,除了用眼神杀人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人凝气运出一掌,冷冷看着我,大概是要用那一掌劈碎我的天灵盖。这样一掌下来,别人肯定是必死无疑。
    可是我不会,因为他那一掌,根本就不可能落到我身上。我歪着嘴一笑。
    义父惊喊:“子夜——”
    这个人没有理他,径直一掌下来。
    我闭着眼睛,听见一阵风声而过,然后是那个人临死前只来得及说出的一个“你……”字。
    其他的四位掌门大惊失色的叫喊:“段掌门……”
    这时我睁开眼睛,笑着喊道:“大师……”
    最后一个字竟然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在我面前的,竟然不只一个人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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