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37 二二 上


当晚我就和越歌离开了华阳山庄。本来是想要叫上连岫的,可是他白天刚累了一场,根本就没有逃走的力气。我让越歌留了一封信给他,叫他有空来找我。
    我和越歌并没有马上离开洛阳。我在洛阳城里找到了十方城的暗桩,让他们帮我暗中调查那个闯入华阳山庄后山的中年人,当然还有骆晋文。本来说一旦去找了他们,我城主老爹肯定就知道我在哪里了,不过我又想如今天下武林都知道我在华阳山庄,我老爹当然不可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休整完毕后,已经是武林大会结束后的第三天了。
    我们在城里得到消息,我和越歌偷偷离开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浪,这群武林中人反而非常的高兴,还继续了他们的武林榜比赛。
    结果也并不让人惊奇,骆晋文得了第一,仅仅次于他的是苍云门的朱伯周,欧阳心排在第四,那是因为他最后一天照顾他母亲去了,根本就没有上台。
    虽然骆晋文是第一,但是大家都没有认为这是真正的第一。骆晋文也不屑,并且他扬言自己甘居第二,等他堂堂正正赢了十方城少城主傅子夜,他才会把这个第一的名衔挂在自己头上。
    我真是没有想到,临走的时候还能得到这样大的惊喜。果然,天下第一是越歌的就是越歌的,想不要都不行。
    结束了这一切之后,我就准备和越歌一起去苏州。但是这个时候我没有想到会遇见岑颐母女两个。
    我根本就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早就下山,而且这样容易就把我找到了。我这时真的不明白阮月暝了,她既然看起来这样的讨厌我,为什么又要来找我。
    阮月暝看着我,说:“你要去苏州?”
    我还是点点头。
    阮月暝不知道是对什么不屑似的,眼睛是往下看着我的,说:“既然都是前往苏州,我们便同行好了。”
    这句话惊得我顿时就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谁能想到阮大美女竟然会屈尊降贵邀请我小小的傅子夜同行。我之前对此真的想都不敢想。
    阮月暝斜睨了我一眼,说:“怎么,你不愿意?”
    我低头说:“我听师姑的。”
    话是说得好听,背地里我已经不知道诅咒她多少次了。
    结果我还是要和她们母女上路。偏偏她们两个也是骑马的,于是对骑着豆豆的我和跟在豆豆后面的越歌非常的鄙视。
    岑颐还好,就只是温柔地问问能不能快一点。
    而阮月暝脾气就没有那么好了,我看她那藏在眼睛下面的凶恶光芒,似乎就要把我和豆豆射成箭靶子了。
    于是我转头,语重心长地堆越歌说:“越歌,记得一定不能离开我半步。”
    本来我以为我们就这样一直南下,直到苏州。可是路上阮月暝却对我说我们中途还必须去一次日晚山庄。
    我奇了,问为什么。
    阮月暝告诉我说过不了多久便是她师傅的忌日,照理来说弟子们都要回去祭拜的,而我如今也算是日晚山庄的弟子了,当然也要去。而且今年不一样,今年是我娘师傅的二十年的忌日,到时候日晚山庄所有的弟子都要回去祭拜他。当然到时候会出现的大概就只有阮月暝、岑师伯和大师伯了。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我马上就想到了连岫。连岫也是日晚山庄的弟子,我刚想把这点说出来,偏偏看到了阮月暝看似很不经意地往我这里扫了一眼。
    我那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不想让她高兴,转身偷偷对越歌说:“越歌,派人通知连岫来,叫他也去日晚山庄。”
    连岫手上有朱笺,自己就能够上日晚山庄,我是不用担心了。
    虽然和阮月暝他们一起上路让我觉得有些不适,不过想到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见大师伯和岑师伯了,我也是相当高兴的。
    至于临走那天晚上欧阳心说过的话我也并没有忘记。晚上在客栈,越歌就问过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日晚山庄。
    我笑:“当然要去。”
    越歌便不说话了。我这时候就想要叹气,他总是这个样子,明明想说叫我不要去,自己却怎么都不开口。虽然他没有摆出受了委屈的样子,我却老是觉得我这样做主,他这样顺从,好像是我欺负了他一样。
    我说:“不会有事的,大师伯不会对我做什么。”
    要问我为什么这样肯定,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既然大师伯敢说出这世上我能相信的几个人中就有他,起码他还是有几分可信的。你想我这位仙风道骨的大师伯,哪里像是卑鄙无耻会说话骗一个没有什么江湖经验小姑娘的人。
    虽然阮月暝有些看不起我,但也没有为难我,岑颐又是个老好的小姑娘,所以总的来说这一路并不难过。就在我叹着气,心想就这样到了日晚山庄吧,就在这个时候,就发生了意外。
    事情的起因是我们在路上遇见了一个受了伤的十方城弟子。作为十方城的少城主,我当然不可以袖手旁观。
    我和越歌一起把这个人弄到客栈里面,他不但受了很重的内伤,而且还中了毒。对这样严重的情况我和越歌束手无策。这时候我想到阮月暝,她是神医,救这个人肯定是不在话下。
    欠阮月暝人情这种事想起来就让人觉得恐怖,但是这毕竟是一条人命,我也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阮月暝先是有些犹豫的,只是后来岑颐也站出来为我们说话,阮月暝才好像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前一刻我还以为这个受伤的人就算不死也要残了,后一刻他便被起死回生。阮月暝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半个时辰后她走出门来,说:“照这个药方,每日三次,一个月以后便无事了。”
    果然是神医,阮月暝的医术不是吹出来的。据越歌说那人胸腹各受了一刀,流血过多,有中了剧毒,本来求阮月暝帮忙也只是求个侥幸,谁知道她竟然能告诉我们,一个月之后这个人就可以和原来一样活蹦乱跳了。
    我忍不住想,既然阮月暝的医术这样高超,义父的病应该也并不是问题,为什么他们一点要这样防备她。这中间的纠葛光是想想就觉得很复杂了,于是我觉得暂时不去想了。
    晚上的时候我们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这个时候是一天中最尴尬的时候,要说只有我和越歌两个人的时候我们常常都是有说有笑的,虽然大多是我一个人在说话,但好歹热热闹闹的。可是要是我们这四个人凑到一起,我甚至连咀嚼都不能太大声,因为那声音真是很明显。
    眼看要吃完了,阮月暝忽然说:“明日还要继续赶路,早点休息。”
    她这话是对着岑颐说的,我有点不满地说:“明天就走,那这个人怎么办,最少也让我们多待一天,把这个人安顿好啊。”
    阮月暝一个眼刀就过来了,她人是很漂亮,连扔个眼刀都这样风情万种,可是我不吃这个,我说:“都辛辛苦苦把人救回来了,要是就这样丢下,不知道他接着还会出什么事情,那样不就是前功尽弃了……”
    阮月暝难得正眼看我,她说:“需要我再说一次吗?我说明天早上就出发。”
    我真是懒得忍受她了。这几天来,我看在她是长辈又是岑师伯老婆的份上,对她百般忍让。她还真以为我应该听她的话了,她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了。
    我好脾气地说:“阮师姑,我是十方城的少城主,不是千金堂的少主。”我是傅临风曲天微的女儿,不是你阮月暝的女儿。
    “到了日晚山庄,我还有事要和大师伯商量,这件事不能拖了。”阮月暝径自去和岑颐说话,显然没有听见我说什么。
    我真的放弃了,我为我这几天憋屈的生活感到不值,我转头对越歌说:“越歌,明天我们去安顿好这个弟子,后天再走吧。”
    阮月暝这回倒是把我的话听到了:“你说什么?”
    我笑着挑眉毛看着她。
    阮月暝说:“你没有听到吗,我说明天一早就出发。”
    我点头,笑得很灿烂:“听到了,你们明天一早出发嘛,不是我和越歌。”
    阮月暝一时语塞,转而她道:“我说了我们要一起去日晚山庄,子夜你不要淘气。”
    她那一口长辈架势的腔调顿时让我跟坚定了和她分开的决心。我立刻很认真地说:“阮师姑,不用了。你们自己去,我找得到路。”
    阮月暝的脸色渐渐由白变黑,即使是这样,她生气的样子仍然相当的赏心悦目。她袖子一甩,说:“那好,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人!”
    这个狠毒的女人!我一急之下大叫了一声:“你敢!”
    这声我叫得真是中气十足,顿时就镇住了阮月暝。她转头看着我,那眼里有怒火在酝酿:“你说什么?”
    说出了口,我倒是什么都不怕了:“我说你敢动他。”
    阮月暝好笑似地轻笑了两声:“傅子夜,你以为你是谁?”
    我就冷笑:“我还会是谁,就是傅子夜。这个人是我十方城的人,我是不会让人动他的。”
    阮月暝大概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谁对她说话这样的不留情面。她冷笑一声,说:“傅子夜,这个人的命是我救回来的,你要是再啰嗦,同样我也能把他的命再收回来!”阮月暝发狠了似地。
    我笑了,说:“那要是之前,你说你不救我确实不敢把你怎么样,但是现在这个人已经被救活了,你要想轻易让他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了。”
    我猜想我然阮月暝长了见识,她大概很少见到像我这样不讲道理的人。阮月暝很生气地站了起来。
    我也立刻站了起来,后退了几步,说:“阮师姑,你想要和十方城动手?”
    阮师姑哼了一声,说:“死丫头,要是我真的在这里弄死你也不会有人知道。”
    我笑了:“阮师姑真会开玩笑。”我真是在笑,可是心里是在苦笑,我不是瞎子,能很清楚地看到在阮月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恨意。她一定极恨极恨,虽然我不知她恨的是我娘,我爹还是我本人的存在。
    阮月暝真动了杀心,在场的人当中唯一没有发觉的人就只有岑颐而已。
    越歌也站了起来,捏紧手中的剑,那架势仿佛只要阮月暝再往前一步他就要拔刀了。
    越歌这次参加了武林争榜,阮月暝应该大概地知道越歌的功夫在什么程度,所以她是不敢轻易动手的。
    可能是因为她不能把我怎么样,阮月暝很气愤,那白玉一样的手指节都被她自己给捏得发青了。
    我笑说:“阮师姑是千金堂堂主,本职就是那个什么救死扶伤,当然是不会这么轻易伤人的是吧?”
    这样,气氛总算是稍稍缓和了一点。
    岑颐轻轻扯了扯阮月暝的袖子,说:“娘,今天也晚了,先休息,明天再说好不好?”
    可能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阮月暝对我说话时语气好了一点:“我不与你小孩子一般见识,明日早上一定要出发,我没时间浪费在这样的小事上面。”
    我已经转身准备回房间了,反正已经和她吵开了,我也不管不顾了:“那阮师姑一路走好,我不奉陪了。”
    说完我马上拉着越歌就走,不然再晚一步,恐怕会在阮师姑杀人的目光下当场毙命。
    假如是别人,我是不会担心他会对我的这个十方城弟子动手,可是若是阮月暝,我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放心。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我和越歌在那弟子的房间里守着他醒来。
    半夜的时候他就醒了。看见我和越歌的时候还有些惊奇,第一个反应就是抽身去取自己的刀。
    越歌一把推倒他,一边从自己身上拿出令牌。那人见了这令牌,才恭恭敬敬给越歌行了礼,说:“见过越公子。”
    越歌收回令牌,对他说:“这是少城主。”
    这个人这回的惊奇比刚醒来的时候多了不知道多少倍,马上就诚惶诚恐地要从床上爬起来给我行礼。
    我抬手阻止了他。
    再看他时,他那小眼睛里面已经盈满了泪水:“小人竟然能的见少城主的真颜,实在是小人毕生修来的福气。”
    他说得这样的严重,于是要换成我诚惶诚恐了。
    我也不罗嗦了,看门见山问道:“你是怎么弄成这样的,是谁敢和我们十方城作对?”
    说到这里,这个人的表情立刻变得非常的骄傲。
    事情其实很简单。知道我是曲天微的女儿之后,江湖上想打我主意用我换鎏羽天书的人多了很多,但是后来知道我是傅临风的女儿,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怕了。
    当然还是有一部分人明里不敢动手,暗里还是贼心不死。我老爹在江湖上眼线极多,那些被他察觉出来的人,他便肯定要在他们将计划付诸行动之前将一切都扼杀掉。我百无聊赖在十方城读字如年的时候,十方城的人在外面忙的就是这些。
    由他的伤可见,其实十方城在外活得并不容易。
    末了,他还笑:“小人总算不负城主。”
    这样,不是故意让我羞愧吗?我心里有点难受了,马上对他说:“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说完,有点落荒而逃似地跑了出去。
    那人还在后面毕恭毕敬地叫道:“恭送少城主。”
    到了门外,才能好好深吸一口气。越歌出来时关上门,从他的表情可以看出来我的脸色应该不是很好。
    越歌说:“少城主不必觉得难受,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我低头苦笑:“应该做的。如果是为我爹做,我当然觉得没有什么。可是我不过是突然冒出来的什么少城主,什么都没有为十方城做过,我只是傅临风的女儿,根本没有资格……”
    越歌一直不说话。我看向他,正好和他看下来的目光相撞,他这时才说:“越歌不知道这么多,只是想说越歌既然发誓要效忠于少城主,此诺便会信守一生。”
    他说得那样的认真,我苦笑:“越歌,你怎么看起来就那么笨呢?”
    越歌不说话了,我想可能是我把他惹怒了。
    越歌有时候就是这样,单纯得让人觉得有点想发笑。我拍拍他肩膀说:“你别想那么多了,还不如去找点吃的,我猜你肯定没有吃饱。”
    越歌把脸别过去,于是我知道我说中了。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我想了想又对他说:“顺便给我也带点吃的。”
    越歌应了一声,飞快地往客栈厨房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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