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45 二五 中


我住的院子叫沉香园。临着的是一个小湖,小湖上还建了一个叫做沉香的水榭,听说我娘当年在那里住过,于是后来我老爹把我住的地方也改成了这个名字。
    那个水榭衬着湖面是一副非常漂亮的风景,我对那建筑充满了憧憬,可是老爹除了他自己不让任何人进去。
    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越歌的房子就安排在我的园子紧后面。我回房间的时候,洗漱的水啊、解渴的解饿的都被准备好了。
    我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才想起豆豆来。因为豆豆是我从外面带回来了,它与别的马相比待遇当然是不一样的。它不用待在玉泉宫的马厩里,在我园子后面越歌房间的对面就是它的屋子。
    我抖擞了精神决定去看看越歌和豆豆。
    豆豆能回到十方城显得非常的高兴,这里煮的好吃的好而且没有人逼着它整天学这个学那个。
    我非常羡慕地看了它很久。这家伙实在是不够意思,好歹我都和它同甘共苦一年多了,它明知道我现在因为还不知道老爹会怎么我,心里很是烦恼,可是……它还是吃得那么的自得其乐。忘恩负义,它就不知道我是会伤心的吗?!
    接着就顺便去看看越歌,结果越歌不在。
    我心跳顿时就停了半拍,我路上没少为难越歌,他根本不用添油加醋,只要说实话就足够让我吃不了了。
    于是,我站在了我爹的书房外面。
    没等我敲门,我爹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进来。”
    我抱着对未来的极度忐忑而进去了。一看,越歌果然很规矩地站在我爹身边。
    我爹面前摆了一盘棋,他仰头看我,说:“听越歌说,你的棋艺又长进了?过来下一局。”
    越歌很自觉地给我搬了张椅子过来。我偷偷用怀疑的眼光看了他两眼,很正常,没有什么表情。
    我和老爹开始对局了。
    话说我到华阳山庄之前,确实没怎么下棋,不过到了那里之后,欧阳礼给了我很多指点,到苏州的这一路更是不用说了。
    而我老爹,不得不说他其实是非常聪明的,要是不聪明也不会是武林第一魔头了。可是他下棋的天分——我不得不庆幸自己没有遗传到。
    他说他下了十多年的棋,可是却和一个只学了一年的人——也就是我,不相上下,要是我是他,肯定会觉得很悲伤。
    可是他似乎又很喜欢,虽然不管怎么下还是那个水平,他还是一天一局,不管城里事务多繁重也不间断。老爹也不喜欢看书,于是整个书房里面就几乎只有棋谱。
    到了一半的时候,我看差不多了,就大着胆子对老爹说:“爹,要是我输给你,这件事就算了好不好?”
    越歌立刻转头来瞪着我,似乎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老爹很镇定。
    在十方城的时候我没有赢过老爹,其他的人就算是他说不许作弊,可是还是没有人敢赢。于是,我的老爹傅临风城主他到现在也没有输过一次——这是怎样的一种可悲可叹啊。
    虽然我是他的女儿,也是不愿意打破这点的。于是我寻思是不是可以用这个跟他讲点条件。
    老爹安静了一会儿,终于说:“你真是长进了。”
    我虽然有点笨但却明白了一点,这不是赞扬。我好像有点得意忘形过了头了。
    于是老爹他默然了一阵,对我说:“子夜,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玩了这么久也够了,选个日子,该是我把这个位子给你了。”
    我愣住了:“十方城城主的位置?”
    老爹点头。
    猛然之间听到这样的话,我完全震惊了。我的老爹现在看起来非常的强壮,头发黑腰背直,眼睛有神牙齿锋利,我要解释!
    老爹接着说:“要是不给你点约束,你不知道还要无所事事到什么时候。越歌是我从小培养的人,由他辅佐你再好不过,在继承仪式的时候,就顺便把你们的婚事办了。”
    我这次是惊得说不出话了。
    老爹说话一字千金,这还是他第一次一口气和我说这么多话,可是我怎么知道竟然说的是这样的事。
    还有比这个更好笑的事吗?越歌是谁,就算是全天下的人都成亲了我也不奇怪,可是我觉得越歌这种人是一辈子都不会跟“成亲”这样、以及一切风花雪月的事情扯上半文关系的。
    我扭头看越歌,越歌连看都不敢看我。
    “越~歌~”我叫他。
    越歌立刻移步,走到我和老爹面前,跪下,抱拳,说:“越歌一切听从城主的吩咐。”
    这一句噎得我目瞪口呆:“你…………你还说你只是我的侍卫,死越歌你到底帮谁??!!”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要骂也不该当着我老爹的面。我死定了。
    老爹幽幽地问我:“越歌还说过这样的话?”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是我被人决定要嫁给一个我根本没考虑过不要说想连脑中一闪都没有过的一个人。
    越歌已经背叛,于是我立刻转移对象,大哭道:“爹你好狠的心啊……可怜我傅子夜如斯命薄啊……”我听过窦娥冤,演这个绝对比台上的还入木三分。
    老爹怒:“乱七八糟!好好说话!”
    我抹了泪,呜呜地说:“那个……原来曲三娘不就是把我嫁给赌坊小老板了,想不到我逃了这么久,结果还是这个命。”
    老爹嘴角抽搐,说:“你竟然拿你爹和那个老婆子比?”
    “都是把我嫁出去,有什么分别。”为了让老爹知道这件事有多么严重,我又加了两句,“要是你真这么办了,我就学那个红姑。”看老爹不明白,我解释说:“就是隔壁镇的一个女孩,被他老爹卖进坊间了,她当天晚上就上了吊。”
    老爹的眉毛都立起来了,看样子这回是真的火冒三丈了。
    “你都学了什么!?这两件事能够相提并论吗?你就是这么看你父亲的?!”说着他都站了起来。
    我赶忙从椅子上下来,退了好几步。
    而这个时候我的老爹已经准备绕过桌子,向我伸出手了。
    要是再不逃,他就要钳到我了。识时务为俊杰,我立刻大声说:“爹,我水喝多了肚子疼,先告退一个。”
    说完,捂着肚子,亡命地往屋子外面跑。
    这可是我第一次明目张胆地在老爹面前落跑,他先是怔了一下,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门外了。
    我一边跑一边想,我傅子夜洪福齐天,这次大概也会天降神兵吧。一定会的。我含泪想。
    我第一次尝到了父命不可违的可怜滋味。面对这个强势的老爹,我就是小老鼠,一丁点儿都不能反抗。于是从他宣布他的决定到现在已经两天了,我就假装根本没有听过这件事一样,见他就躲。
    我真想骗自己说:你那天累得脑子昏了,那不是真的。
    不过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到了今天,我是逃不了了。
    越歌听了我爹的命令过来传话,告诉我我有客人。
    我心里暗叫不好。现在离岑颐的婚礼还远,能在这个时候来找我的,除了那两个人不做他想了。
    果然,大厅里面坐在我家软软的椅子上悠然喝茶的两位正是我的师兄连岫与……我义父的弟弟欧阳礼。
    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爹对华阳山庄的仇视,也知道我爹和日晚山庄的关系也很不甜蜜。我爹遇到没仇没怨都会嫌人家活着碍眼。要是真的是华阳山庄的人……想到他的手段我只能捂眼睛了。
    我冒着浑身的冷汗走到前面给老爹行了个礼。然后回到后面,打算坐到欧阳礼身边。
    转身背着老爹的时候,我暗暗给欧阳礼使眼色,用唇语问他:蠢蛋!你怎么来了,嫌自己命长?
    欧阳礼与连岫一同苦笑。欧阳礼的手指在袖子边轻轻地摇了摇。
    看来不是这两位自己来的,而是我老爹“请”来的了。老爹是不能拒绝的,我开始同情他们了。
    还没走到椅子边,老爹就在后面叫我道:“子夜,到这里来。”
    我冷汗狂流,转头只看见老爹的眼神无比的认真。他看着自己脚边的小矮墩,用眼神示意我。
    是的,他有时会带着我让我听他和他的属下们商议事情,大多数时候我就坐在他的脚边的小矮墩上,像什么?我说过了,像只温顺的鹌鹑。
    有人给我解释,说这才叫承欢膝下。
    为了讨好我刚认到的老爹,我认了。可是现在,你要我蹲坐在那里装小孩,分明就是当着我朋友的面掉我面子,我的老爹傅临风实在是太恶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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