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47 二六 (上)


离岑颐的婚礼还有小半年,我们现在就去显然太早了,于是我建议我们先到日晚山庄去找大师伯。虽然日晚山庄阴森又憋闷,可是我想带上连岫,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比如大师伯一直不愿告诉我的东西。而且东来西去地一走,再到苏州,正好观礼。
    除此之外我还存了另一个念头。我老爹傅临风不是武功无敌全天下只有我大师伯一个对手吗?所以要是真的悲剧了,我想我大师伯应该不会不管我的。
    于是我们三个往西去了珞珈山。
    路上连岫显得有些心事重重,我大胆地想可能是他单独一个人的时候,我爹曾经找过他。可是到底说了什么我猜不到。最坏的结果就是当年小师姑他们的死和我爹有关。于是虽然我并没有表示,可是心里面对当年的真相越是紧张了。
    当我们坐在日晚山庄大厅里,一切很安静。
    大师伯手里拿着连岫的朱笺,许久都没有开口。我很担心,犹豫着开口,说:“大师伯,怎么了?”
    大师伯抬起头,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即便是有朱笺又如何,你能否证明这的确是晓迟传给你的。”
    晓迟是小师姑的名。大师伯的话让我很难过,我以为他会和当时知道我是曲天微之时是同样的高兴。我想过万种表情,万种喜悦的表情,可是这些都没有出现在大师伯的脸上。他的意思很明确,他怀疑。
    我说:“朱笺是不能仿制的,而且没有特殊的墨也写不上去,大师伯你想多了。”
    “朱笺再珍贵也是人做出来的,既然是人做的东西,仿制也不是难事。小师妹已经去世多年,我也无从考证,只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不得不防。”
    我不服:“什么重大,我没发现什么事重大了?”
    大师伯还没说什么,欧阳礼已经开口骂我说:“子夜,怎么能和长辈这么说话?”
    我一直这样说的,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以前可以,现在却不可以了。
    大师伯不肯承认连岫,但他知道我不会高兴,于是并没有把他赶出去。
    到了晚上快休息的时候,连岫沉默,我也不是很高兴,一直抱怨本来和和气气的大师伯变得刻薄了。
    欧阳礼便说:“你要是想知道内情,就一个人去找日晚公子,他一定会和你说的。”
    我眼睛发亮地看着欧阳礼。欧阳礼笑着点头,向我保证我不会白走一趟。
    我便一个人去了大师伯的书房找他。
    大师伯先是考察了一下我的棋艺,对我的进步还算满意。没有几句话我就问到了这件事上。
    “大师伯,连岫这个人很好的,他就是小师姑的徒弟,你为什么偏偏不信?”
    大师伯默然一阵,说:“子夜,并不是所有人都将日晚山庄弟子的这个位子看得像你这样轻。日晚山庄如今人丁单薄,这一辈就只有你和岑颐两个了。继承人就只能从你们当中选出来。岑颐天分欠缺,你又不愿习武,这个连岫的出现……”
    “不就正好能帮大师伯你了吗?”我插嘴说。
    大师伯微微地冷笑了一下,说:“确实是。”接着他的语气又变得柔和了,“子夜你是个好孩子,除了你我不想考虑其他任何人。日晚山庄的势力之大是你想象不到的,我不希望它落到坏人手中。子夜,除了你没人能让我放心。”
    扯来扯去竟然说到这里了,我连忙接口说:“还有岑颐。她再没天分至少会武啊,这样不是更好。”
    大师伯脸色忽然一冷:“她不行!”
    “为什么?”我又问。
    我的锲而不舍总算是把大师伯也惹烦了,他一挥袖子,厉声说:“夜已经深了,你还不走?”
    我想起了一件事,于是大着胆子问道:“大师伯,我娘没有朱笺对吧?你说过当年我娘离开日晚山庄的事,那时我娘的朱笺就已经被收回了对不对?”
    大师伯看着我,最后还是点了头。
    “那么,阮师姑也是这个原因吗?她也没有朱笺,是吧?”
    我几乎可以看到,在听到这话的同时,大师伯身体一颤,就像是听见了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背着我,问我,语气仍旧温和,但是我听得出隐藏在里面的一股阴冷的味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说话说得好像自己特别没心没肺:“她自己承认的。”说着又去扯他的袖子,眼睛放光,“大师伯,你说一下啊,为什么?她和我娘一样?对了,我还不知道当年我娘是为什么一定要离开日晚山庄的。大师伯你给我说说吧……”
    我一口气问这么多,方才还很有气势的大师伯就立刻语塞了。
    我还不依不饶:“为什么要瞒着我。大师伯,其实有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只是我懒得说而已。既然当年设了下山的三局棋,那么说其实我娘是自愿下山的。而阮师姑一心想要岑颐成为日晚山庄的弟子,同理,阮师姑就肯定不是自愿下山。我很想知道她是因为什么被赶出了山庄。”
    大师伯似乎想说,但是却又闭上了嘴。
    我想,要是我不继续,事情只会永远这么不清不楚下去。是时候和大师伯把事情说开了。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淡:“大师伯,我虽然年纪小,但并不是傻瓜。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没办法克制自己拿最狠最恶的可能往别人身上推。”我顿了顿,说,“我娘武功那么高,我想当年在海角天涯害她的人肯定要么武功比她更高,要么就是她熟悉的人。至于那个凶手,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你也知道的,对吧,大师伯,就是林碧桐。
    可是……据我所知,这已经不是林碧桐第一次使坏了。我娘被她害了一次,怎么还会让她害第二次。林碧桐认识阮师姑,却又装作不认识她。我把她抓到了山上,结果她却被人救了,救她的人又不是华阳山庄的人,她又被下了毒,连话都说不了了。这么多事放在一起,我就想当年害我娘的人肯定不止一个,这个人应该就是一个用毒非常厉害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阮师姑,那么她的朱笺,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件事而被收回的……大师伯,你说是吗?”
    大师伯看着我,眼睛逐渐因为悲愤而变得通红。他的表情告诉我,我说得不会差得太远。
    大师伯惨淡地笑了一笑,问:“子夜,你想得这么多,真不像是个十几岁的孩子。是谁指点你的?欧阳礼?还是那个连岫?”
    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一个快十九岁的老姑娘,怎么还是个孩子。我摇头回答:“不是,是你们,是你和我爹。”
    大师伯一愣。
    “你们都不肯说当年的事,我就在想你们一定是在维护什么人。我爹除了我娘我不知道他还会在乎谁的感受。岑师伯给我讲了很多你们当年的事,我知道我娘最在乎的人应该是你们,或许还有我爹。既然如此,她没死的时候要求我爹饶过阮师姑就不是不可能了。而大师伯自然会维护阮师姑到底。这么一来,我就发现除了阮师姑不会是别人。”
    大师伯脸色发白,说:“那么,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我摇摇头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不管我怎么做,也没办法改变你们的决定。而他们当年也确实没有害死我娘,不然我也不会出生了。所以要我装作不知道也没什么。我想知道的是当年我娘生下我之后去了哪里?这件事又和小师姑小师叔他们的死有没有关系?本来我以为这和当年的事完全是两件事的,可是大师伯你不承认连岫,对这件事也解释得不清不楚,我就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大师伯还知道某些关于小师姑的我们不知道的事。”
    话到此处,大师伯的脸色已经白得像纸一样了。
    大师伯从来不是个会掩饰自己的人,我一直觉得他非常的单纯,要是他不单纯,我想当年他也不会喜欢上阮月暝这样的女人。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简单吧,难道说,也和阮师姑有关系?”
    大师伯颓然了,他看着我,半天不说话。这是默认……我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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