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52 二八 下


挟持我的人是施如海。他能瞒过我爹他们潜到这里来,证明他还是有那么几分本事的。我极度的镇定,反而是他,抓着我脖子的手抖个不停。
    他恶狠狠地看了阮月暝一眼,转向我爹他们,说:“把鎏羽天书交出来,不然我杀了她。”
    老爹的脸冷得很可怕。他死死盯着施如海,却慢慢地把手伸进衣襟里,把一卷什么东西取了出来。他竟然把这个东西随身带着!他是早就知道会被要挟,还是因为这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啊。反正我爹的境界我是无法理解的。
    他展开帛卷,让施如海看了一眼,施如海大概还是知道一些九宫文的,立刻就兴奋地大叫起来:“鎏羽天书!”
    我爹很干脆地把鎏羽天书丢了出来,施如海空出一只手把它拿住了。
    他已经拿到了鎏羽天书,我正想动,他却恶毒地掐住我,说:“你以为那么容易?”他转向我爹他们,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一放开她,你就会立刻杀了我,你傅临风的剑法有多快我施如海不是没有见识过。”他冷哼了一声,说,“要想我放了她,你们三个,现在就在我面前自废武功!”
    “不可能!”我立刻就大叫起来。
    施如海不满我的不自觉,手上用了力,立刻就让我呼吸不过来了。
    这个时候,大师伯大叫了一声:“好!”
    施如海才松了手,我一边大力地喘气,听见大师伯同他说:“我自废武功,让你平安走出日晚山庄,但是,你不能伤子夜一根头发!”
    施如海点头同意了。
    大师伯往前走了几步,伸出右掌,慢慢在上面凝聚功力。在我和阮月暝同大喊“不要”的那一刻,他已经出掌击中了自己的胸口。
    那一掌的强劲功力,连两丈远处的我都感觉到了。大师伯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他猛咳了一声,一大口鲜血就从口中喷了出来。血那么多,染红了他干净的白衣服,雪白的长发上也沾染了血迹。他抬头,眼神格外地坚定。
    “你……满意了?”
    大师伯在笑,我却哭了起来。不光我哭了,阮月暝也泪如雨下,身体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施如海哈哈大笑,挟着我走近了大师伯:“你日晚公子也有今天?哈哈,你日晚公子也有跪在我面前的那天。”
    就在这个时候,大师伯猛然站了起来,飞身就是一掌。
    施如海大惊,他武功不弱,大师伯自费武功是真是假他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于是大师伯的猛然出手让他大吃一惊,下意识就丢开我去挡住那一掌。
    而大师伯这一掌根本就是虚晃一枪。在我脱离施如海掌控的那一刻,我再怎么笨也明白了大师伯的意图,于是在空中扭转了身体,垂下袖子,一枚棋子落在手心里,回身对着施如海就是一弹。
    施如海立刻就被我定在了原地,满目都是不敢相信。
    我确实不会武功,我确实在一年前一点武功也不会。但是我有大师伯传给我的三成功力,我还没有忘记这套叫做“飞花点翠”的点穴手法,我只要记得一个穴道,就已经足够在这种时候保住自己一命。
    大师伯接住了正在倒下的我,被我来不及收回的手肘击倒胸口,顿时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我连忙爬了起来,问:“大师伯,大师伯你怎么样了?”
    大师伯疼得冷汗直流,却还说:“我没事。”
    老爹冲过来抱住我,心有余悸地抚摸我的背,但是照我看来,我觉得他倒是那个被吓坏了的,该被安慰的人。
    岑师伯冲到大师伯身边,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沉痛地摇了摇头:“大师兄,你……”
    大师伯笑着说:“我自己下的手自己清楚,只是武功废了而已,又不是死了。”
    老爹确定了我没事,才放开我。别的人他不看,转身就走向施如海。
    不等施如海说半个字,他抽了剑对着他的身体就划了过去。我什么都买没有看清,施如海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手脚流血不止。
    以我对我老爹的了解,不用说,他是被挑了手筋脚筋。施如海大叫:“傅临风,你有本事就一剑杀了我!”
    老爹冷笑:“杀了你?谁说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而已。”
    说着,取出一瓶东西,打开盖子全部倒在了他身上。我看着那药液浸入他的身体里,施如海痛苦地大叫了起来。
    我外祖母是南疆殷家的人,这□□当然不会是什么简单的□□。施如海的惨叫声十分凄烈,让我也觉得有点不忍了。
    “傅城主。”伴着这个声音,走过来的人是骆晋文。他居然走过了日晚山庄外的阵法,还追到了这里。
    他对我爹说:“这个人是我派的败类。理应由我们门中自行处理,傅城主请见谅。”
    说着,他已经出剑。我爹没料到这么一个少年竟然有这么快的剑,未及时察觉,让他一剑割断了施如海的脖子。
    骆晋文从容潇洒地抹剑,收剑。对着施如海的尸体,他没有一丝难过:“树林外你留我一命,我让你少受些痛苦,早点成佛,算你两清了。”
    我爹是个唯我独尊的脾气,我见他要对骆晋文动手,于是马上抱住了他的胳膊,说:“爹爹,他在外面救过我,不是坏人。”
    听了我的话,老爹收了手,但看着骆晋文还是没有好脸色。我转身看一眼大师伯和阮月暝,也冷冷地对骆晋文说:“你还不走。”
    骆晋文知道他不能知道得太多,笑着对我点点头,把施如海的尸体弄起来,转身要走。
    我本来是要松口气的,却看见他回头看了一眼。我沿着他的目光望去,发现他看的是脸上满是泪痕的阮月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忽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我挡住他的目光,说:“快走!”
    他笑了一笑,使出轻功,几步就消失在密道那里了。
    我想到他才不过十五岁,忽然就松了一口气。
    大师伯才受了重伤,气息很微弱。他唤我道:“子夜……”
    我奔到他身边,却是站着不靠近他。他哀求似地看着我,我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于是不想碰到他。
    我的语气飘忽又冰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让我放过阮月暝,是不是?”
    他默认了。岑师伯也一言不发。现在要是我想杀了阮月暝绝对没有谁能拦住我。但是我也知道,这样做了,却会有两个人……不止两个人会难过。
    她除了是我的仇人,还是连岫的仇人,我怎么能忘了,她同时还是大师伯的师妹,大师伯最想保护的人,她还是岑师伯的妻子,她还是岑颐的母亲……
    所以,一旦我答应了,我就要瞒下当年所有的事,我就要对不起连岫。为什么,这个时候偏偏要我来决定。阮月暝眼神灰暗,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大师伯。其实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老爹搂住我说:“女儿,我杀了她。”
    老爹的话让我身体一颤。等到这个时候,真的要杀人的时候,我忽然发现我做不到。
    我杀不了她,同时,我也不想杀她了。
    我对大师伯说:“好,我不杀她,但是我有条件。”我看向阮月暝,说,“第一,让她自废武功;第二,让她解散千金堂;第三,发誓有生之年再不踏出江南一步。我要免除一切后患。”
    阮月暝看着我,又是一笑。她是美人,一笑总是倾国倾城的。“这有何难?”说着,她同刚才大师伯那样举起右掌,击向自己胸口。
    在她喷出一口血倒在地上的时候,我们发现不对。她那一掌根本不是自废武功,她是在自尽!
    大师伯咆哮着抱起她的身体,癫狂地痛哭。
    岑师伯苦笑着坐在地上,我看着他的眼泪没有声音地落了下来。
    我和老爹站在一边,静默地看着这些。
    我觉得很累。这么多年了,他们师兄弟姐妹的几十年的光阴,中间的所有的爱恨情仇,大概……在今天,都能了结了吧。
    都了结了,干干净净地不见了。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