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月明

“城主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少城主，城主担心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越歌对我说。他紧跟着我爹赶到，因为觉得自己迟了一步，到现在还很懊恼。
    我大概也知道了。我爹年轻的时候练功急于求成，造成了今日身体上的亏损，他注定没有常人该有的寿命。他比大师伯还大，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在知道我娘的死讯之后，我是不知道他还能活多久了……
    所以，这个时候，要是我还是个好女儿，我就应该乖乖听话，回十方城为他分忧。
    不过偏偏，我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他。老爹看起来很可怜，而我自己也很难过。我也不是多坚强的人，要我假装乐观去安慰他，我办不到。我想的是找一个好点的理由，偷溜出去，让老爹安静一下。我总该要留点时间给他单独回忆一下什么的。
    于是我对越歌说：“越歌，我是你的少城主对不对？”
    越歌点头。我又说：“那么，不管我要你做什么你都不能违背我，对不对？”
    越歌立马摆正了脸色，对我说：“是。越歌发誓毕生效忠于少城主。”
    我当时丝毫没有觉察到这句话非同寻常的分量，我只是很满意地拍了一下他的胸口，笑嘻嘻地说：“越歌，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对了，还有很多事我忘了说。阮月暝没有死掉。她只是伤得很重，躺在日晚山庄里动弹不得。我当然没有再去看她，但是听说除了侍女，没有其他人在她身边，连岑师伯也没有。
    我和老爹迫不及待，第二天就要离开日晚山庄。原本是一切太平，但当老爹见到欧阳礼的时候，仅有的平静也被被打破了。
    我一直不肯答应老爹继承十方城和同越歌成亲，老爹的怒火聚集了许多天，终于，他指着欧阳礼的脑袋，爆发了：“你竟然为了这个人忤逆我！”
    我云淡风轻地说：“不是他也会是别人，我觉得还挺好的。”
    老爹怒不可遏，大叫：“你不要告诉我你要嫁给他？！”
    我奇怪了：“不可以吗？我觉得欧阳礼挺好的啊！”温文有礼，那么聪明，武功也不是特别好，要是偶尔对我不好我还可以让越歌帮我教训他，最重要的是，从认识他到现在，他从来没有骗过我，从来没有违背过我。我数来数去，发现真的他是最好的了。
    欧阳礼听我一说，脸色先是一白，然后两颊就像是充了气一样的飞快地涨红了。
    老爹看到欧阳礼默认的样子，气冲冲地说：“长得也不怎么样，还这么老。”
    哎哟我的老爹，你不能拿你自己长相的标准去要求别人啊。我不满地回答他：“什么老？就比我大十三岁而已，你不也比娘大十二岁。”
    说到这里我忽然觉得我和娘还真是很相像，连挑相公也是一样的挑的老男人……
    老爹一时语塞，想不出话来反驳，最后只能无赖地说：“反正你不能嫁给他。”
    有的时候，对我的老爹傅临风这种人是不能讲道理的。于是我也蛮不讲理地回答他说：“你要是不同意，大不了我和欧阳礼私奔去。”
    说完，不等他回答，拖着受了伤还瘸着腿的欧阳礼就跑掉了。
    欧阳礼在我面前忸怩了很久，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子夜，你是开玩笑的吧？”
    我回头盯着他，挑眉说：“谁说的？我傅子夜说一不二的……”想到这里，我眯起眼睛，紧紧地瞪着他，威胁似地说：“难道说，你不想娶我？”
    欧阳礼“噗嗤”一笑，用他的小瘸腿支撑好身体，搂住我，在我耳后用我形容不出的甜蜜的声音说：“求之不得。”
    于是我激动地跳起来，说：“那么我们今晚就私奔吧！”
    我和欧阳礼“私奔”的事情非常的顺利。我们都走到了珞珈山下面，还看见了来送我们的岑师伯。
    岑师伯爱怜地摸摸我的头，还说：“子夜，保重，玩够了记得要回家。”
    我用力点头，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因为眼眶里面的泪水有点语无伦次：“岑师伯，你也是。”
    岑师伯“嗯”了一声，又一直喃喃叫我的名字：“子夜、子夜……”
    我不停回答他。岑师伯最后问我：“你喜欢你的名字吗？”
    我拼命点头。
    岑师伯于是笑了说：“这名字还是我取的。”
    我一惊，抓住岑师伯的手就是一松。
    他说：“我们五个的名字都是师傅取的，只有天微不是。她是最后一个入门的，师傅迟迟没有赐名。我就帮她取了两个，一个天微，一个子夜。她挑了天微这个名字，说有气势……”
    我愣愣地听岑师伯说，顿时就失了力气。
    “……偏偏很巧，你出生在子夜。肯定是天微自己没取名字的才能，就拿了我的充数了，哈哈哈……”
    我忽然扑上去，抱住岑师伯，说：“岑师伯……”
    岑师伯的笑容渐渐地褪去了，他拍拍我，说：“子夜，要保重了。有空记得来看师伯。”
    我退出他的怀抱，用力点头。
    欧阳礼在后面拉我的手。我们还不想这么就被老爹抓回去。我向岑师伯摆摆手，一步一回头地往山下走。
    岑师伯站在一块突起的高地上，看着我们，远远地摆手，目送我们离开他的视线。
    最后，对了，还有最后。
    我和欧阳礼走了很远，找了一家小客栈住下。他本来要定两个房间，被我喝止了。我和他这次可是私奔出来的，要是不住一个屋子那还像是私奔吗？
    于是他很无奈地和我住进了同一间屋子。
    晚上的时候我们两个和衣躺在床上聊天。我告诉他我爹的情况，他也很担心。
    我说：“不用怕的。还有越歌。我都想好了，等回到十方城，你来帮我打理事务，越歌负责打架的事情，我是城主，等你们遇到连你们两个都解决不了的事，再来找我。十方城一定会被我们打理得井井有条的。”
    欧阳礼仰躺着闷笑，“嗯嗯”地附和我，可是手却偷偷地从被子里伸了过来，抓住了我的。
    我翻身问他：“你说话啊，这个主意是不是很英明？”
    他也翻过来回答我说：“嗯。非常的英明。”
    我用另一只手扭他的脸，说：“我们去江南，看欧阳心和岑颐成亲，看完我们就回十方城，你说怎么样。”
    他声音闷闷的：“嗯，好。”
    我不是说过吗，欧阳礼从来不会违背我。我很高兴，移过去抱住他的脖子。
    欧阳礼回手搂着我，手在我背上轻拍，他声音软软的，像是在哄我一样地说：“子夜……我欧阳礼何其有幸。”
    我从他胸口抬起头，问他：“什么？”
    他搂紧了我，说：“只有我能这样抱着你，只有我能靠你这么近……子夜，你要知道，全天下的男人都会羡慕我的。”
    我“咯咯”地笑了起来。欧阳礼说傻话了，又不是全天下的人都想娶我的。不过，听他说这样的话我还真的很高兴。
    于是给他个奖励，给他在脸上轻轻印一下。然后也不管他怎么脸红脖子粗的，转回身去，闭上眼睛睡了。
    欧阳礼轻轻移过来圈住我。这个姿势让我觉得安稳，于是静静地呼吸变慢，沉进了睡梦里去了。
    什么都了结了，尘埃落定的这种感觉真的很好。于是我也就睡得十分的安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