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窗雾阁春迟

第41章:猜忌


皇上对我说的那些话还没来得及消化,我却由胤祥的口中得知,蒙古吴喇忒、阿霸垓、蒿齐忒等部大雪,牲畜倒毙,部民饥困;这事儿发生在我被解禁之前,听说皇上得知此事甚为担忧,提前解了封印,让各衙门都归位提前办起了差;更是谕示理藩院派遣善骑司官三员分别出张家口、古北口、喜峰口,问明各旗牲畜倒毙伤损情形。
    结果老爷子居然还记得我这号人被他圈禁着,竟格外开恩的解了我的禁。胤祥自然紧张那日进宫的情形,但我只字未提,只是说皇上跟我提的四十七年的那些事儿。胤祥兀自纳闷,嘴上却骂着自己连累了我。
    我接过乌布里递来的手炉,好笑的看着他:“这不怨你,眼下不是被解了禁了吗?”
    胤祥瞅了我一眼:“皇阿玛就没提菡萏的事儿?”
    我横了一眼过去:“要不我去提醒提醒?”
    乌布里“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在收到胤祥的白眼后赶紧打个转溜了出去。
    “嘿,这丫头……”胤祥咂咂直叹,“敢情越来越不把爷放在眼里了。”
    “你是上辈子跟她结仇了怎么的?”我摇头直笑:“那年我刚进府,头一回置办年节,我在屋里头看着她骂你那模样就已经好奇了。”
    “你刚进府那年?”胤祥歪着头想了会儿,似乎忆起了:“你好奇什么?”
    “是你长得不像位阿哥,还是她跟你早就是旧识?”我抿唇而笑:“怎么这丫头完全没把你放在眼里?当时我还想着,你们是不是有点什么?”
    胤祥一乐,伸手摸了摸刚剃了青的前额:“哎呀,我说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呐?敢情府中的小丫头都对我……”
    我想也不想,随手拿起榻上的手枕朝着他的脸就扔了过去:“真是给你点颜色你就开起染房来了?”
    “福晋说的是……”胤祥呵呵直笑,眼睛却一直勾勾的看我。
    “看什么?”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今儿才发现我的好福晋生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啊……”胤祥的皮越发的厚了。
    我除了翻白眼,还真不知道拿什么回敬他。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我说着话,正说着,乌布里进来递话儿,说是雍亲王来了,在前院候着。胤祥一拍脑袋,哦了一声:“把正事儿给忘了。”
    我睨他一眼,状作不经意的提了句:“正事儿谈到府里来了?”
    胤祥看了看我,“是俄国东正教会的事儿,回头我说给你听听。”
    我低头理了理襟边的角,没有搭腔。胤祥见我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乌布里关上门,瞅着我说:“小姐是该恼,不过不该十三爷。”
    我抬眼看她,无奈道:“我也知道不关他的事儿,但谁让他偏偏是与那个人最亲近之人?所谓爱屋及乌,我这恐怕是恨屋及乌了。”
    乌布里撇撇嘴,没再说什么。我往榻上一歪,心里也徒地烦闷了起来。
    过不多会儿,我让乌勒丹带着孩子跟我上院里走走;让乌布里把莲吟和弘暾、弘晈两兄弟都带来,虽说冬日里头冷,但老憋在屋子里头也不是回事儿。孩子们平时都给惯在屋里,这会儿见了雪,可是喜坏了。嬷嬷丫头们都跟在旁边伺候着,孩子们跑跑闹闹一会儿,既有人给递汗巾子擦汗,也有人递上茶水点心,我招呼乌勒丹、乌布里与我同坐,让人支起了炭盆子在一旁哄着,倒也不觉得冷。
    玩了半晌,院里子热闹起来。原只有我院里的人,或许是这样的动静吸引了别院的人,到最后,所有的内眷都跟着出来了。既是刚过了年,我也不在乎跟这些人打照面。让人给她们摆了座,把瓜尔佳氏的两个孩子也放下场去一起玩,乍眼一看,倒也像个和乐融融的大家庭了。
    我瞅着石佳氏、富察氏,心里也确实有些闹。毕竟都是做过额娘的人,她们的丧子之痛,只怕在这个时候更为锥心。我看得出来,她们的脸色或多或少都有些黯然。
    “哎……”石佳氏突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轻轻的发出惊喟。
    瓜尔佳氏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富察氏也看着她,我也瞅着她。
    石佳氏的面上显出窘色,“啊……平时不多见几个孩子凑一起玩闹,今儿凑齐了人突然发现……几个孩子长得都不大像。”
    我跟瓜尔佳氏面面相觑,不知她的话中意思。
    富察氏一愣,继而笑了出来:“姐姐这话说的可不好,像不像可不都是爷的子嗣。”
    我抬眼看了看富察氏和石佳氏,眉头微皱了下。她们俩又想玩什么花样?
    瓜尔佳氏倒是来了精神,她仔细看了看几个孩子,似乎看出了点什么,了悟的点头道;“确实不像。仔细看来,除了弘暾,另外几个在长相上都不随爷。”
    “呀,真是的。”富察氏也惊呼了起来:“不说还真没细看,大阿哥和大格格长得都像姐姐,二格格嘛……不像爷也不像福晋,二阿哥倒是长得像爷,三阿哥长得也像福晋;三格格就……跟二格格一样,也不像爷也不像福晋,但她跟二格格……也不像。”
    我在心里冷笑,原来唱的是这出戏!
    瓜尔佳氏看了看我,她心里自然是明白莲吟不像我的原因,她长得像她的额娘。而菡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长得像谁,这还归咎于当初为了不让太多人起疑心,而不得不在府中私下办的满月宴。虽然不照以往那般请自家兄弟吃酒,毕竟皇子间的关系日益紧张,一位县君的满月宴也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但毕竟名义上归我所出,如果不在府上表示一下,难免落人口实。
    胤祥就是吃准了这几人断然不敢把事情往府外捅,才敢办的宴,但看来,她们是不敢往外捅,但绝对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
    “咳,儿子长得像谁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女儿别像父亲就行了。”石佳拈帕捂唇一笑,目光若有似无的瞟向了我:“福晋,妾身说的对不对呀?”
    “哦,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富察氏也不待我回答,径自插了话进来:“毕竟女儿长得像阿玛是不太好,得像额娘才漂亮。”
    我歪了歪嘴角,算是表示。在这个话题上,我无须过多纠缠。她们大概还猜估着胤祥也心存怀疑,这些女人,但凡有个缝,她们就想钻进来挑风拨雨的。
    没了玩乐的兴致,我懒懒的看着雪地里玩耍的孩子们,心里比先前犹多了烦闷。如果有一天是那个人当上了皇帝,我会头一个撺掇着胤祥跟我离开这令人窒息的京城!虽然我知道那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到了晚膳的时候前头传话说是雍亲王留下来用膳,我想也没想就让乌布里传话下去,让厨房里给我屋里摆上一桌,然后命令那几位碎嘴的女人晚膳必须到前厅里招呼着。不是想看热闹吗?那就尽管看个够去,有本事有多大闹多大,只要不怕雍亲王那冷口黑面的模样,最好闹到皇上那里让他老人家闹闹心,然后把我和胤祥发配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回京城我才高兴!
    领着我自己的几个孩子,我挑衅的看了看她们几个,转身带着嬷嬷丫头回了我的院子。我相信有人会管她们的,这个浪尖风口的,就算胤祥允许他们揭我的“短”、就算皇上允许她们这么做,我想,总还有个人一定会把这种危机扼杀掉的。
    对于一个要成大事的人来说,是容不得半点威胁的存在。不过……我想想雍亲王那种面对我所表现出的狂热,我不得不换个措辞:他大概可以允许马蜂窝的存在,但绝对不会允许有人来捅这个蜂窝;谁要是这么不怕死,我想信他是很乐意充当刽子手的。呃……不对,那我不成马蜂窝了?
    晃了晃脑袋,我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搞怪想法感到好笑了。
    不知他们谈了什么,胤祥回屋时我已经躺在床上了。不过心里想着事儿,没有睡着,正巧乌布里替他掌了灯进来,我撩开帐幔看了看便翻身继续睡我的。
    胤祥窸窸窣窣的擦了脸脱了衣,便上了床来。他替我掖好背角,挨着我躺下,将一只手穿过我的脖子让我枕着,还替我调整了角度让我感觉到更舒服,另一只手便随意的搭在我的腰间,将我整个人拢入他的怀中。
    “晚膳挺热闹的吧?”我捉挟的问道。不过我怀疑那几只麻省也就敢在我面前叫几声,在以冷面著称的雍亲王面前,只怕是不敢放肆的。
    “没啊,挺沉闷的。”胤祥咕嘟着,将嘴凑近了我的耳朵吐着热气。
    “累了?”我转过头,斜眼看着他。
    他的目光一闪,精神为之一振:“不累。”
    我抿唇一笑,不累就好!“那好,继续说。”
    他眨眨眼,有些疑惑的看着我:“说啥?”
    “正事儿。”我白了他一眼。
    “啊……”他有些恍悟,继而又有些失望道:“我还以为……”
    “嗯?”我瞪他,他瞅见了,赶紧噤声。
    “是这么回事儿,”他搂了搂我,身体与我贴得更近:“俄国东正教会不是在咱北京城里修了个教堂?那是三十二年那会儿修的,四十一年那会儿沙俄那边说是当时的负责人马·列昂节夫年迈,无力主持北京的东正教堂,要求咱们大清国准予他们另派教士两人来北京接替,不过皇阿玛当时没答应。结果五十年的时候,他们又派人前来北京,要求理藩院准许他们另派教士前来替换马·列昂节夫,并以此作为他们同意图理琛他们那年过境前往土尔扈特的交换条件。”
    “所以皇上那时就答应了?”我想了想,皇上也应该会答应,毕竟他会更看重于与厄鲁特蒙古土尔扈特部的重新邦交,尤其是阿玉奇汗主动要求重续旧日的关系,并继续向大清国朝贡,皇上本就派图理琛出使土尔扈特部是一种示好,不可能让任何事给阻止。
    “嗯,所以今年俄国的传教士团会来到北京城,而且就是这两个月的事儿了。”胤祥笑笑,一只脚不安分的勾上了我的脚。
    我踢了踢他,又道:“就这件事儿值得你们哥俩儿聊到现在?”
    他的身子一僵,“当然还有别的事儿,不过是朝堂上的,有大有小,大的已经跟你说了,小的也不到我管,懒得去说。”
    “哦?”我平躺了过来,将脸转向他:“什么时候菡萏的事儿变成了朝堂上的事儿了?”
    胤祥脸色一滞,神情变得不自然起来。
    “说吧,他都跟你说什么了?”我想雍亲王也不会笨到直接问胤祥:“这丫头是我的骨肉吧?”这种愚蠢的问题,但他过年在宫中看菡萏的那种眼神隐隐的令我感觉到不安,他那种势在必得的强势令人害怕。
    “他就问菡萏没有摆满月酒的理由。”胤祥小心的看着我。
    “你也应该猜得出他在怀疑什么。”我叹息着,“不过你还真大方,一点也不生气着急啊?”
    “孩子又不是你生的,我生气着急什么?”胤祥沉下脸。
    “可你的四哥也是这么想的吗?”我冷笑:“你查了这么久,难道就没查出个所以然来?还是你已经查了出来,却碍于情面不好揭穿?”
    “四哥不是你想像的那样?”胤祥憋了憋,没有底气的回了我一句。
    “我想的哪样?”我嘲讽的笑问。胤祥,难道非要我说出雍亲王曾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你才肯相信你的四哥并不可信吗?“你总是把他凌驾于我之上,你总是更愿意相信他多一些,我是你的一切,他却是你的天,对不对?”
    “是八哥。”胤祥急了,“你和四哥,对我而言,同样重要。可是真要说起来,你在我心中的份量却又更多。没有人再比你与我更亲近了,四哥同我再好,也只是兄弟。”
    我望着他,心里加了句:日后是君臣。
    “这件事儿没有十足的证据,但我一些迹象指明,这件事儿跟八哥脱不了干系。”他的神色变得肃然起来:“好在你没事儿,如果有事儿……”
    “你相信我没事儿吗?”我也冷下了脸,这是我们心中的一道禁忌。
    “我相信。”他坚定的看着我。
    “我想,你相信的是你的四哥吧。”我叹了口气,“我也不是针对你。只是……”
    “我懂,我当然懂。”胤祥紧紧的搂着我,身体与我贴得更坚实:“你是我的,只会是我的……”
    那一夜的缠绵很是悱恻,我知道,我与胤祥之间,注定有太多的磨难……
    康熙五十四年……
    还只有七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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