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窗雾阁春迟

第43章:只是你的


过了堂的时候,瓜尔佳氏与富察氏早就坐在了侧位,胤祥扶着我坐上主位,乌布里与乌勒丹站在我的后面伺候着。乌苏氏也是早就准备妥当了,待到嬷嬷一大堆前话说完,便在丫头的扶持下慢慢地踱入了正厅。
    我一直端坐着目不斜视,因为乌勒丹与乌布里已经得了我的命令充当我的眼睛,而我只需要看着款步而来的乌苏氏便可。
    一张年轻干净的脸蛋,上面映衬着大而黑的双眸、自然鲜红的双唇。她并没有过多的上妆,仔细看来只是拍了些细粉、胭脂,这样反而显出她的美。我微微侧目看向胤祥,他亦正看着我,脸上有抹微红。
    我笑笑,心里却有丝苦涩。他脸上那抹不自然与尴尬已经说明了一切。我转而看向乌苏氏,她不仅人美,名字也美--琉璃,真真是如水如幻般的可人儿。
    “妾身乌苏氏叩拜福晋,给福晋请安,恭请福晋授茶。”乌苏氏巍巍然跪下双膝,手托起茶碗恭恭敬敬的向我敬茶请安。按理儿,她是侧室,入了门只需在府上行家礼便可;上了这正堂屋,她要敬的只是后院的一班女眷,按着地位尊卑,她也倒只需要向我奉茶,而后的瓜尔佳氏、富察氏,她只需要请安便可。
    这里头,甚至没有胤祥什么事儿!
    想到这里,我不觉好笑,仿佛这倒像是我在娶媳妇了……我抿了抿唇,伸手接过她奉上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当作礼数;侧福晋按制也是妻,位排嫡、继之后,是以位份也不低,我只是象征性的给了纳喜包,给了只汉白玉的镯子,也不能拿重话压她。
    她低身谢礼,起身时目光瞟过胤祥,嫩白的脸竟有刹那间的羞红。我又咬了咬唇,努力让自己不至于过于难受,看着她一一向瓜尔佳氏和富察氏请安,后又接受石佳氏的请安,排场话一大堆的,听得我一阵心烦。
    “妹妹这真是可伶人儿,咱们爷只怕是要陷在妹妹那儿了。”富察氏捂唇低笑,目光却若有似无的瞟了瞟我。
    乌苏氏摇着头羞红了脸,目光却往胤祥处寻了来。
    我强端着福晋的架子坐在那里,身上却是极不舒服。胤祥轻咳了声,突然压着嗓子严肃道:“好了,这家礼也行了,准备一下还要入宫。”
    “是,爷。”乌苏氏福了福身子,眸子中止不住的流光溢彩。
    “不过有些话,入宫前还是要再说一次。”胤祥看着她,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你既然入了我十三爷府的门,以后就是这府中的一员。你进门最晚,也要知分寸;人情世故上的事不需在这里卖弄,安安份份的过日子是这府中的规矩。平日里要相互好好处着,一切事宜但听福晋的吩咐,爷不在府上的时候,福晋的话等同于爷的话,但凡有不听者,以府规处置……或是听凭福晋处置。你可听明白了?”
    乌苏氏身子一颤,点了点头道:“妾身明白了。”
    “如今福晋身子重,你要尽心伺候着;府务由敏惠打理,但凡有不懂的去问,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要知道。”胤祥点了点头,扶起了我:“这就去吧,免得耽误了请安。”
    我看了看他,心知他是着急让太医给我请脉,生怕我动了胎气。倒是刚刚他这番说辞犀利得很,本该由我去做的事儿他倒给抢着做了。经过乌苏氏身边时,我不免的低叹,就算是从此冷落于她又如何?只要宫里头愿意,我永远摆脱不了胤祥不只是我一人丈夫的这个宿命。
    哪怕只有一夜承恩,那个女人也曾经拥有过胤祥。可叹的并不是这样必然的结果,可叹的是,胤祥身为皇子却不能作主自己内眷的那种无奈。
    入了宫,先在德妃处请了安,敬了茶。德妃前后也说了些跟胤祥大致一样的话,或许是用来安抚我的,话说的甚是动听;恰巧的是,雍亲王与福晋也在,瞧他们的说词,倒像是特地来看新弟妇的。我因为身子重,一直挨着德妃坐着,任她们说的热络,我也只是静静的听着。
    胤祥捏了捏我的手,我看向他,他用眼神询问着我。我摇摇头,心里有万般不适却也一句都说不出来。他面有忧色,低声问我:“可是不舒服?要不要请太医来瞧瞧?”
    “还好。”我不想弄得太声张,身体上的不适根本抵消不了心头的难安。
    “苏勒这是怎么了?”德妃关切的问道:“脸色看着不是很好?”
    我勉强笑了笑,刚要回答胤祥却抢了个先:“回额娘的话,她早上起来身子就不爽,原是要请大夫来瞧瞧,可她说不能耽误了乌苏氏的家礼。我刚想说让太医来瞧瞧,她又说待回府再看。”
    “不舒服?不舒服可得赶紧找太医来瞧啊。”德妃面色一紧:“再有什么重要也比不过你现在腹中的孩子。在我这里请过安也就算罢了,原本该等皇上来了,当面向皇上谢恩。不过一来,皇上今儿传了话说是政务繁忙就不来了,二来,皇上就是真要来了,知道你眼下这般不舒服,而又不肯请太医来瞧,指不定又要怪罪下来。”
    “额娘说的极是!”胤祥连连点头:“她就是平时思虑过甚,事事替儿子操心,儿子是管不住她的心思,还请额娘帮着儿子管下媳妇。”
    胤祥说得天花乱坠的,我是听得目瞠口呆,这胤祥也太能掰了吧?我啥时事事替他操心了?他娶新妇我能替他操心吗?我又不是雍亲王福晋,我心眼小得不得了,就算是不舒服也不是替他操心得来的。
    “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德妃沉下脸,“万事再大,能大得过你这腹中的胎儿?虽然咱们给胤祥也添了这几位伺候的人,但需知由你肚子里出来的孩子终究是与别不同的,你是嫡室,生出的孩子是嫡子,马虎不得。”
    我一愣,德妃这话当着乌苏氏的面说,不怕她难堪吗?
    “不过我也有所欣慰,起码皇上啊替胤祥找了位好媳妇,事事替他操心,难得啊。”德妃似是没有留意到自己的话可能会伤到乌苏氏,只自顾自的说着:“胤祥啊,你得好好疼你这媳妇才是,若要被我听到你有欺负她的地方,我可不饶你。”
    “儿子不敢。”胤祥这才笑开了脸,得意的看了看我。
    嘿,这人!敢情痞起来,跟当年的十四阿哥有得拼啊。怎么当年没看出来呢?
    “老十三,赶紧差人去请太医来,你得跟我去趟上书房了,皇阿玛那儿今儿确是有件大事儿,你我得去御前听一会儿。”雍亲王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俩,开口却是对向胤祥。
    “好的,四哥。”胤祥点点头,差了小太监去请太医,“丫头,你先留在额娘这里让太医给瞧瞧,等我来接你。”
    我点点头,但笑不语。
    四福晋也留在德妃处陪着,一堆女人在一块儿不外乎说说笑笑,扯弄家闲。我觉得没意思,便静静的待着太医来瞧。乌苏氏却是一脸的不安,目光禁不住的往外头瞧。
    我眯眼看了看她,心里揣摩着她的用意,这般的坐立不安为的是哪般?莫不是那碗药里的东西出自她的手?不大可能啊,她新进府的一位侧福晋,先不说她不了解府上的情况,就算她知道得专房之宠的人是我,也不能在新婚之时就谋划了对付我腹中胎儿的事儿。她一刚进府的侧室,如何能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黑手伸向我的安胎药?
    脑海中一片烦扰,我有些恍惚的闪了闪神。才想要跟德妃借小屋一憩,门外却传来宫奴的通报声,说是太医院的太医来请诊了。
    我轻吁了口气,却不经意的看见四福晋眉头一扬,与乌苏氏飞快的对望了一眼。我心头一个漏拍,身体随之紧绷了起来。四福晋与乌苏氏?
    未及我多想,太医便入了殿来。德妃令人带我入内室以帘遮挡,布置安好后,德妃、四福晋、太医以入一些丫头嬷嬷皆跟了进来。这是避嫌,我知晓分寸,乖乖的任丫头们伺弄。太医问了我早起时的症状及切脉,最后定了个心神不宁、胎象不稳的结论。
    德妃听了直摇头,待到太医出去开方抓药,这才虎起脸训我:“看来胤祥说的不错,你这是思虑过甚了。胤祥他堂堂一男儿自是有稳心能做好自己在朝堂上的本分,你是他的妻子,我又听说府务是交由瓜尔佳氏在打理,按说你不该这般操持。但太医的诊断不会有错,加上胤祥所说,你呀,这心性该要放平稳来。”
    我低声称是,心里却知道她想歪了。多半她是认为我的思虑来自于府中后眷,其实这也不假,只是并不全对。我思虑的事儿多了去,胤祥已经甚少将朝堂上的暗争说与我听。比如说这几年间发生的一些个大事,如良妃在五十年逝去,却因皇上对八爷有所嫌隙以致五十二年良妃才得奉安;又比如五十三年八爷因生母逝世二周年往祭,未赴皇上热河行在请安,遣太监送两只将毙之鹰给皇上,招至皇上的愤怒,召诸皇子至,重责于其。
    这些是朝堂上的变数,胤祥不说于我听,我未必不知。只是这几年我们冷里热里的别扭了好几次,他或是无心说与我听,或是不愿平添我的忧虑,而我也是不闻不问,反正额娘的札记中有所记载,知道于否,于我没有太大的意义。
    待到宫里快落匙的时候,雍亲王与胤祥才被皇上放了回来,我与四福晋、乌苏氏留在德妃处已经用了膳,两人到来的时候,便领着各自的家眷跟德妃请了跪安,各自回府。
    来时乘的是马车,原本胤祥在外骑马,我与乌苏氏同乘一车。回府的时候因着天色已晚,胤祥便也挤了进来,却是挨着我坐并不与乌苏氏搭腔。乌苏氏的脸上有着别扭与委屈,胤祥却只当作没瞧见;我倒是看见了,乌苏氏也瞄了瞄我,我也不避,只静静的看着她。
    到了最后,终究是她被我瞅得坐立不安的,避开了眼神去。我勾嘴一笑,侧过头窝入胤祥的怀中。胤祥握着我的手捏了捏,似在发问。我将头埋在他怀中晃了两晃,不愿多说。他便也不问,只将我搂得更紧,毫不避忌乌苏氏。
    回到府中,胤祥只留了乌布里在屋里回话。乌布里办事倒也利索,把查办的结果写在纸上呈于胤祥过目,果然胤祥看后,脸色变得铁青,一拳重重的击在了小桌上。
    “这些个无法无天的混帐东西!”胤祥的手攒得紧紧的,以致关节处都泛着青白。“这府上若不整顿,还能成府吗?”
    说罢他抬眼看向我,目光中有着坚决。
    我点点头,有些虚弱的靠在床头。总是这般不消停,总是要这样的来逼我。她们也真是欺人太甚了,得不到胤祥的欢心,便算计到我的身上来,甚至连我腹中的孩子也不放过。藏红花!她们竟然敢用这般厉害的药物,只怕打不下来我腹中这块肉来!她们竟然恶毒至此,真真是可恶至极也。
    头禁不住的一阵晕眩,眼前黑了黑,还未待我睁眼,胤祥便已经靠了过来,将我搂入怀中:“我若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不了,这阿哥不当也罢。”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知怎地,眼中竟有了泪意。
    “别哭,对孩子不好,也会伤身子。”胤祥见我落泪,有些慌乱的低头吻上我的脸颊:“是我不好,我不该要她的,对不起,对不起……”
    我微微闪神,瞬间也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一片苦涩,却也无可奈何:“我不怪你。”
    胤祥低叹,嘱乌布里端上宵夜。屋里只剩我们二人,他低头辗转吻上我的唇,轻柔的不可思议。
    “丫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低吟,吻得更深。
    “你只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听了这话,我心里没由来的一阵酸楚,双手勾着他的脖子,我突然耍起了孩子气。
    “我只会是你的。”胤祥低声承诺:“她们不会再得到我半丝怜惜,从今往后,我只是你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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