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日,皇上却又突然召我入宫,口谕中只点了我的名,故胤祥都不能随我前往。我只带了乌布里在旁伺候,毕竟已经六个月的身子,身体沉冗不说,由着藏红花一事,我的心情也不甚开朗,胤祥心里颇是焦虑。
入宫的途中,我一直沉默的思考着。此次一事,胤祥必不会善罢甘休,追察到底是誓在必行;此事一旦闹大,宫里头必须是要惊动的,不过这样也好,或许上头权衡利弊,也就断了再往十三皇子府中塞女人的念头。
只是此次皇上召我入宫,为的又是哪桩?这三日里倒是听胤祥说起近来烦忧皇上的事儿,此事事关朝廷官员的腐败问题,皇上极为震怒。听胤祥说这回犯事的是太原知府赵凤诏,上疏弹劾他的是山西巡抚苏克济,说是此人贪赃三十余万两,奏请朝廷将此人革职拿问。
说起这个赵凤诏,也有点意思。胤祥说他原是户部尚书赵申乔之子,往年皇上西巡时,曾与赵凤诏谈起过居官清廉的问题。胤祥当时也在场,他说那赵凤诏还振振有词的对皇上说出“居官受贿,好比妇女失节”这样的话,不料未隔数年竟是他本人被人弹劾贪污。胤祥说起此人,竟是一脸的不屑。
思忖及此,我不禁微笑。皇上近年交由雍亲王和胤祥的差事,既有追查国库亏空事宜,亦有往地方严惩贪官、解官商之仓济百姓之苦;皇上交给他们哥俩的绝计不是无足轻重的担子,这副担子上有着皇上沉甸甸的托付。
这不是皇上在索要了额娘的札记后才有的作为,事实上正是有了皇上的高瞻远瞩才懂得唯材以用;正是有了这样的因,才会有了后世的果,额娘所写出来的札记必然不是历史进程的推动力,我想,皇上若是将札记内的一切读透,只怕也会感叹于命运的强势。
“小姐?”乌布里见我久久不开声,试探的唤了唤我。
我收回心思,抬眼看向她,嘴角无力的勾出一抹微笑:“怎么了?”
乌布里摇了摇头,“奴婢只是担心小姐。”
我笑了笑,伸手抚上腹部:“没事的。”
我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肚子上,我相信命运,相信任谁也改变不了命运的巨轮。皇上此次召我入宫,必是有事,但也不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所谓不同召胤祥……我撇了撇嘴,有些嘲弄的笑了笑,这老爷子,不知道是气胤祥,还是气我的额娘?
他存心让胤祥紧张着急,存心让外面的人睁眼瞧着干瞪眼,本来已经有结局的一盘棋,他老人家硬是要绕个几道弯来走吗?我不相信他只是为了跟额娘赌气便会拿大清的江山来开玩笑,只是他与额娘之间……想想皇上的六下江南……我摇了摇头,皇上并不多情,甚至长情,由他对待二阿哥的态度足以看出,他是多么看重他与赫舍里皇后所出的儿子啊……
一路想着,入宫的路也显得短了些。乌布里只能随我到乾清宫正殿宫门前,我便要自己独自去面见皇上。一路跟着梁九功前往,也甚是诧异皇上竟然派了他前来接我。
到了御前,依然如旧;皇上遣了所有人离开,只留下了那位晓尘姑娘。我一直很好奇这位女官的身份,为何每当皇上单独召见我时,她总能在场,并且是梁九功都被遣退的时候。
这件事,令我……相当的好奇。
“得了,别跪了。”当我正要叩首请安的时候,皇上好脾气的免了我的礼数。“晓尘,赐坐,眼下她这身子矜贵着呢。”
我一愣,不自觉就抬眼看向皇上,他正神色莫名的看着我,我飞快的避开了来,道了声谢恩,便也老实不客气的坐在晓尘摆来的凳子上。
“今儿召你来,让你见见一个人。”皇上的声音有丝柔和,“晓尘。”
晓尘应声点头,由屏风后面带了一个人出来。我侧首看去,竟然是一位高鼻梁深眼窝的番邦男人。我微讶,皇上召我来,是为了见这个异邦的男人?
那男人面带微笑,伸出右手置于胸前、左手微抬于身侧,轻轻的低头弯下上半身,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我偷偷瞄向皇上,他却是一脸好奇的看着我,我大窘,向后小退一步右手扶住腰,微微的挺了挺肚子。
“哈哈哈……”不知道是我闹了啥笑话还是咋的,皇上竟然放声大笑起来。我抬眼看去,晓尘竟然也是捂唇而笑,那异邦的男子抬起头直起身子,看着我笑意昂然。
“来来来,丫头,给你介绍一下这个人。”皇上向我伸出手,不以为忤。
我乖觉的走到他老人家身边,眼睛看向那男人。
“这位是从遥远的意大利亚国来的传教干,他叫……朱、朱什么来着?”皇上似乎记不清那人的名字,征询的目光看向那男人。
“皇帝陛下,我叫做朱塞佩·伽斯底里奥内。”那男子笑眯眯的看着皇上,丝毫不畏惧皇上的天威。
“是这个名儿,就是太长太拗口,难以让人记住。”皇上挥了挥手,眼睛却看向我:“你知道意大利亚这个国家吗?”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意大利亚”这四个字确实闻所未闻。
皇上看向那男人,他会意的一笑,目光看向我:“皇帝陛下并未告诉我这位美丽的贵妇人的身份,在下的名字在大清国来说确实拗口,既然来了贵国,也盼着有个易被大清国民所熟记的名字,还请这位贵妇人为我取个易上口的名。”
我有些微怔,但仍是听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看向皇上:“取名儿这事,似乎都是父母长辈的职责;如今这人到了咱大清,有幸得皇上召见,也该是皇上为他取名,臣媳不敢妄议。”
皇上“咦”了声,看我的目光变得深浓。
我被他瞄得心里毛毛的,不知道是哪里说错还是哪里做错,总觉得他老人家的眼神就像猫看老鼠一般的令人难以捉摸。心里也微微有丝异样,但在这样的环境中,还真没空去想哪里有问题。
“你额娘没有跟你说过‘意大利亚’这个国名?”皇上加强了语气又再问了我这个问题。
我摇了摇头:“回皇上的话,确实没有。”
“可是美丽的贵妇人,您却听得懂我的话。”异邦男人善意的提醒着我。
“啊……”我微微张口,这才明白心中的异样来自于哪里。没错,他刚刚说的并非汉语,只是……我居然听得懂?我微低下头细细暗忖,心里却也有一丝恍悟。自小而大,额娘确实在满语、蒙语之外,还教了我汉语和……额娘说那叫拉丁语,说是只让我习识,却不许我在外说得半句;是以我从不认为我有机会听到别人说那样的话,才会在刚刚乍听之下,只是听得懂,却没反应过来。
原来意大利亚国人说的是拉丁语,额娘……来自三百年后的额娘会说他们的语言。这真教我震憾,我突然弄不明白额娘教我拉丁语的用意了。
“既然你听得明白,算是与他有缘,不如就让你这位有缘人来为他取个汉家名字吧。”皇上也不多问,只拿高深莫测的目光看我,嘴里的话却并不生硬。
我微微低头称是,可心知面上大概已经是一片惨白。皇上果然在怀疑,我不知道他与额娘的渊源有多深,但只怕也是剪不断理还乱。
“你可以再说说你的名字吗?”我抬头看向那男子,他微笑点头,用拉丁语再说了一次。
我细细琢磨了下,遂抬头看向皇上:“皇上,他的名字以他的语言发音近乎于‘郎’。既然他非咱们大清人士,由遥远的意大利亚国来归顺咱大清,倒不如取姓为‘郎’。”
“哦?听你之言莫非有所典故?”皇上点点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汉人的姓氏中,有此‘郎’姓。臣媳犹记得此姓的来历。”我微微一笑,“《姓纂》上面记载得十分清楚:鲁懿公孙费伯城郎,因居之,子孙氏焉。此人原姓费,却因迁到了郎城而改了姓氏,后世族人亦以此姓为源家。臣媳看这经历倒也与他的颇为相似,加之他名字的末音近似‘郎’,取之为姓再适合不过了。”
“哈哈哈……果真是位才女啊。”皇上不禁开怀大笑:“果真是有点意思,胤祥找了你,可算是找了位贴心的可人儿。”
“郎?”那男子细细想了想,“果真不错。”
“至于名字,就叫做世宁。”名字自然也是有所出处,只是无须我明说,相信皇上也会明白。
果然,皇上听了不禁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目光中透露出深深的赞许。晓尘也是面带微笑,看我的目光跟皇上一样。
“好,就赐名郎世宁,不过‘世’者,未免不易安人心,不若改作‘士’,算是文士、亦当雅士。”皇上沉吟片刻,遂改了一字:“丫头还不知道吧,郎士宁可是一名画家。”
我听了此话,不禁深深的看了看郎士宁。皇上会改“世”为“士”或许是有一定道理的,听他说话,汉语的造诣甚是不错;他原是画士,若又习得汉家的诗词儒学,再加上番人来清都会被勒令以终身归顺的这个严令他应当知晓,皇上不拿“世”字压他,原就对他尊了一份敬意在里面,若是细细想来,皇上保不定还对他有惜才怜情之意在里面。
皇上是爱才之人,遥知当年纳兰性德这样的才子为皇上所惜,性德的早逝也曾令皇上惋惜莫已,我似乎能想像得到,这位异邦的传教士是位难得的才子。
“行了,郎士宁是九月初来的,一直说想让你见见也没得个空闲。如今见着了,也算了了这缘分,日后多得是相处的机会,晓尘且他下去吧。”皇上看了看郎士宁,我紧随着皇上的目光看了过去再调回来看皇上,没有意外的发现皇上与郎士宁之间流动着某种默契。
待到正殿内只剩我和皇上时,气氛便陡然的严肃了起来。皇上依旧让我坐着,照顾着我甚为沉重的身子,心底到底对他存了一份感激。
“知道赵凤诏的事儿吧。”皇上也不啰嗦,才坐稳当了就扔了一个严肃的问题给我。
我一惊,这是朝堂上的官司,怎么就拿到我的面前来说了?
“你也别怕,知道就尽管说。”皇上用鼻子哼了声,显然对我的反应不甚满意。
“臣媳逾矩。”我攒紧了手心,里面一片汗濡。
“朕也料到那老十三的为人,德妃还说你什么思虑过甚,她道是你愁着府中鸡皮蒜毛的小事儿,依朕所看,你忧心的只怕是国家大事。”皇上突然加重了语气,神色也严厉了起来。
我听了这话,也顾不得身子重,自位子上一下子滑到地上双膝跪倒:“臣媳惶恐。”
“朕倒是能体谅你的心思,也相信你一心朝着老十三,只是为了他好。”皇上见我如此,虽不叫起却也放缓了语气:“只是这些年来,老四、老十三和你,你们三人玩的什么把戏真以为朕不知晓吗?”
我顿时觉得腿肚子开始抽搐,皇上果真是滴水不漏的掌控着他的一班儿子。我开始怀疑,一众皇阿哥怎么就能这么有把握的在他们的皇阿玛眼皮底下做这些小动作?连我都能察觉和猜测到皇上的厉害手腕,他们怎么轻视至此?
“赵凤诏这一案,朕虽是恼了这表里不一之人,斥责他是天下第一贪官,将此案发到了刑部待查,但他的父亲户部尚书赵申乔以‘居官不能教子’为由求赐罢斥,朕却并没有罢了他的职,而是仍令他在任供职。”皇上沉吟半晌:“此事虽是交了刑部去查,你可知朕打算让谁主力吗?”
我顿时手脚冰冷,皇上的暗谕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我只是不明皇上的用意,此事乃关系朝廷社稷,先不论后宫不得干政,我还只算得上是皇室家的媳妇,这事儿怎么说也说不到我的头上,皇上此意究竟为何?
“想来你是明白。”皇上甚是满意我的态度,“老四啊……朕当真没有想到居然是他。”
我听得有些脑涨,却也缓过神,知道皇上是话锋转了。他提的是额娘札记上的事儿。
“往年早些时候,朕就批过他喜怒不定,他倒像是听进去了,还在那年提出求朕给抹了对他的评语。朕见他确有所改,倒也有所心慰,于是也就允了他的请求。”皇上边说边摇着头,“原来一切皆是假像,他不过是识得‘戒急用忍’、‘养晦韬光’这八个字而已。说不得,说不得这一切也拜了他身边谋士。”
皇上看透了雍亲王?他因为额娘札记上的记载而看透了他?
“皇上。”我来不及理清心底的想法,只急急的看向他:“如果皇上认定的只是臣媳额娘札记上的东西,那……”
“那又待如何?”皇上打断了我,“朕并非傻子,单凭那一部札记就认命?哼,你回头问问老十三,可知道戴铎这号人?”
戴铎?是雍亲王身边的谋士?我倒没听胤祥说起过,他……知道吗?
“倒也不必问。”皇上又摆摆手:“如今他为你舍了这心思倒是件好事儿,即便知道也无妨,最多不过是成了老四的帮手。他帮老四,朕也能体谅,你倒无需顾忌这件事儿。”
我听得越发的糊涂了,皇上把话给点了出来却偏又不说透,他是让我自己猜呢,还是想透过我给雍亲王和胤祥来记隔山震虎?
“不过老四最厉害的手腕却并不是这戴铎教他的那些个法子,所谓诚教皇父,友爱兄弟,这些东西他并非自己就不懂。他曾在随驾出京的时候作过《早起寄都中诸弟》这样一首诗:一雁孤鸣惊旅梦,千峰攒立动诗思。凤城诸弟应相忆,好对黄花泛酒卮。”皇上冷笑连连:“听听,他这是表明他愿做群雁而不做孤雁的心意;诗用在兄弟身上,意却是投朕所好。知道朕不喜这些个阿哥结党,他便不结党却也不结怨,这几年在废太子事上,他也是躲避开朕与他这些个兄弟两方面的矢镞,而最终安然无恙。这样的性子倒不如十四他们来得坦荡。”
我微微低下头,心里替雍亲王悲哀;他隐了这些年头,最终却是败在了我的手中。若不是我额娘的札记,若不是我将这札记交给了皇上,他……我只挖去了额娘来历的那段,却因事故中不涉及胤祥的安危而未再剔一字,其实也是将他推向了浪顶刀尖,我……
“不过这几年来让朕安心任用他的,却是他对你所表现出来的狂热。”皇上将目光锁定在我的身上:“赐你大婚之前,不仅你阿玛来找过朕,老四他也来找过朕。”
我闻言猛的抬起头来,皇上这话的意思是……
“朕赐了婚,他却敢于背地里挑衅,你认为以他的为人,当真想不到朕的清明么?他当真以为是可以遮得住这些事儿的吗?”皇上的冷笑愈发的大了:“朕总以为,他内心必然痛苦,是以将身心都放在朕交托的国事上去。单看他挖贪官、镇粮祸的那股子狠劲,就足以令人安心于他即便要得天下,也是堂堂正正的来。朕废了二阿哥,人人必是都有机会。只可惜……”
“只可惜,他连你,也只是利用。”皇上见我不吭声,隧又补齐了尾语。
我的手攒得紧紧的,顿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这天家的父子,个个是狠角色,能被利用的不能被利用的,都被他们利用得干干净净。
“那年祸及胤祥,固然有他的本错在里面,但真正扯他后腿的,你自个儿想想,究竟会是谁?”皇上冷冷的甩下这句话,“但凡是胤祥要的,你便要帮?”
我惊得愣住,这样私密下说的话,皇上是如何得知?
“朕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儿。”皇上的脸上浮上一抹残酷的笑意:“新进你府中的乌苏氏,你认为到底是朕之所意,还是谁往里面倒了脏水?”
我摇晃着脑袋,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此事德妃提了意,不过把乌苏氏指张胤祥却也是朕的意思。因为朕听说……”皇上诡异的望着我笑:“老四忒是关心老十三后嗣的问题,他这心意倒也与朕不谋而合。”
我来不及消化皇上是何心意,却被皇上前面的话所击中。让胤祥再娶房侧妻的意见,竟然是来自于……胤禛?皇上不理会我的震惊,兀自说着;我的指甲几乎要嵌入手心之中,刺痛之后竟也已经变得麻木了。原也猜估着这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总也以为胤禛他为了这一点打不开的心结而下意识的对胤祥有想法,这一切也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想,心里不愿理清正是当初的一切疑虑。
一废太子时的祸始,四福晋便明里暗里暗示了我胤祉与胤祥的旧事儿,明眼拉不到一块儿的事儿,竟也教他们给扯到一块儿来说;偏我也听了上心,虽说总不往上面去想,心底却到底存了丝怀疑。如今皇上把几年前的旧事抛出来讲,保不定也知道了当年四福晋暗示我的那些事儿。
“话说回这头,当年是谁扯胤祥的后腿,想必你心里有底。”皇上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竟又绕回到这个话题上来:“一个人去做这样的事儿,未免显得愚笨;朕再提示你一点,有心与胤祥为难的人,会是谁?然而在后背推波助澜的人,又会是谁?”
我听得心里一阵烦闷,久跪在地上,皇上也不叫起。不仅是腿肚子隐隐有抽搐的感觉,肚子也隐隐的感觉起紧绷了。
“你先起喀吧。”皇上总像是能窥探到我的心思一般,及时的叫起:“这个问题,你若是想不明白,待到这孩子出生后,还有得你跪的。”
我咬了咬牙,想要站起却使不上力。皇上让起,我却不能不起,手扶住腰强着用力起身,却对上皇上清冷的目光。
“菡萏那孩子……还好吗?”皇上微叹,目光依旧是停留在我的脸上。
“回皇上的话,菡萏很好。”我心里一阵泛酸,无论皇上知道于否,这个秘密我必须将它打落牙和血吐下。
皇上紧紧的盯着我,目光变得越来越严厉。我亦毫不退缩的与他对望,眼泪却忍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
“你不及你额娘一半的聪明。”皇上突然恼怒了起来,用力的挥了挥手,示意我退下。
“臣媳告退。”我福了福身子,恭身退出了乾清宫正殿。
门外的阳光猛的刺痛了我的眼睛,眼前一阵晕黑,才晃了两晃一双手却及时的托住了我。待到气顺,我睁眼看去,原来是她。
“福晋珍重啊。”晓尘深深的看了看我,撤手放开了我。
“多谢晓尘姑娘吉言。”我勉强的扯出一个笑容,转身跟着梁九功离开。
皇上今天几乎是揭开面纱来给跟我谈夺嫡的事儿!皇上以额娘的札记自认为看穿了胤禛,但是就真的是这样吗?
皇上的意思,是认为胤禛一直以来对我的狂热只是一种假象,用来迷惑他的假象;为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让皇上认为他除去认真办差之外,心思都用到了我的身上。皇上认定他使了迂回的手段,心里也必定对他深恶痛绝起来。
这么说,如今皇上的心思里,已经剔除了选胤禛作为继承人的可能性?所以后世才会对他得位正否抱以怀疑?
我越来越看不懂了,自以为知道历史进程便能看懂世局,却原来,我亦在局中身不由已。
回府的时候或许是我的脸色太差,胤祥不由的紧张了起来。召来了大夫与我请脉,无非是胎象不稳,思虑过甚的话。我听了心烦,拉下脸就把人往屋外头轰;乌勒丹、乌布里瞠目结舌,胤祥倒是沉着的令她二人领着大夫出去,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
我闭着眼倚靠在床榻间,心里纷乱不已。胤祥静静的坐在我身前,伸手握着我的手,却也不说话。
平复了许久,我慢慢的睁开眼看向他,他的眼里盛满了关切与焦急。我思前想后,心里有话却不知从何说起,胤祥见我欲言又止的模样,脸色一柔拉我入怀轻声哄道:“若是有话,不要埋在心里。我是你的夫,是为你遮风挡雨之人;你若有不痛快,都要说出来。何苦坏了自己的身子?”
“你知道戴铎这个人吗?”我靠在他怀中,眼眶有些发酸。
“四哥身边的戴铎?”胤祥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这个人?”
“他是你四哥的谋士?”胤祥是聪明人,我也无需绕圈子来问。
“皇阿玛今天召见你是为了四哥的事儿?”胤祥的声音微微的上扬,显示了他内心的惊讶。
“我早就说过,你们这些兄弟……怎么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玩这些个把戏?”我的嘴里一阵的苦涩。
“为何找上你?”胤祥的声音有些压抑,似在压抑着心底的愤怒。可是他在愤怒着什么,是在怪皇上把我也牵扯进去么?可是他并不知道那本札记的事儿,他的愤怒在我看来却有些莫名其妙。
“你只告诉我,戴铎给你四哥献的谋是什么?”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胤祥盯着我的眼睛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化作一句轻叹,将我拥入了怀中:“你何苦纠缠在这里面?”
“从嫁给你开始,我便已经身不由已。”我又退出他的怀抱:“我要知道答案。”
胤祥的眸色渐渐的沉了下来,半晌才闷声道:“处英明之父子也,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此其所以为难。处众多之手足也,此有好竽,彼有好瑟,此有所争,彼有所胜,此其所以为难。其诸王阿哥之中,俱当以大度包容,使有才者不为忌,无才者以为靠。”
好个“不露其长,恐其见弃;过露其长,恐其见疑”,这个戴铎倒是养光韬晦和发奋图强非常恰当的凑在一起了。难怪皇上会忌惮此人,由此而迁怒于雍亲王……等等,皇上不是因为札记一书才对雍亲王有所嫌隙的吗?如果他早知有戴铎一人,也早该对雍亲王有所提防才是啊?
我皱起了眉头,心里总觉得是哪里有不对,却想不明白。我抬眼看向胤祥:“这个人是何时为你四哥所用?”
“此人原是四哥门中之人,早年就呆在门中办事。四哥说这个人甚是聪明,当初也颇是欣赏此人。不过自打他在五十二年将这番说词以书信的方式递到我四哥手中的时候,反而四哥对他冷淡起来。如今此人已经不在京中,早早就被四哥派往福建了。”胤祥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所以我乍听之下很是好奇,你怎么会知道此人?”
“你心里也知道,这多半是皇上说给我听的。”我点点头,“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既然戴铎已经被你四哥贬到福建,何以皇上如今才提及这个人?”
我只是提出心里的疑问,但还有一点我没有说明的是:恐怕雍亲王走的这步棋早在他胸俯之中,只是戴铎此人心思甚密,看透了雍亲王的心思;可偏偏此人自以为聪明,还以书信指路,企图邀宠。孰不知,若是雍亲王在这条路上不知如何前进时他提出此计,可能会获得雍亲王的赏识与感激,但雍亲王已经明确了自己的方向他却在此时多此一举的提出来,不是白白招惹雍亲王的忌讳吗?
雍亲王此人颇富心机、懂得隐忍、善于审时度势,并懂得何时抓住机遇,而戴铎则大概是个会察言观色、会揣摩主子心思、有点小聪明的小人。仔细想想,雍亲王必也对其品性洞若观火,了然于心。当他选择了一条隐晦的路来走时,最忌讳的便是他人的洞悉;偏偏戴铎不仅洞悉了,还诉诸文字,只能说戴铎这人聪明反被聪明误,最终招来了雍亲王的猜忌,怕的就是哪一天戴铎将“天机”捅了出去,所以才将他贬往远地。
可是这一切,皇上到底是何时得知的呢?
抑或是,雍亲王走的这一步棋本身就是走给皇上看的?
“当时你四哥有否驳斥?”我心里一个想法一闪而过,看向胤祥急急发问。
胤祥深深的看着我,嘴角挂着微笑:“就你是个心眼明实的人,能想到这一层。刚刚你提及皇阿玛,我就知道你心里在思考着这件事儿。不错,四哥当初确实回了封信给他,大概的意思就是驳斥了戴铎之言,并于之后将其一步步调离京师,最后才放到了福建。”
这就是了!皇上既然能知道当年戴铎给雍亲王献的计,却在这两年中依然对雍亲王放心,必然是雍亲王有所动作。而这个动作既做得隐晦,却又能让皇上得知,至少是表明了自己的心迹。不过令我好奇的是,雍亲王的那封信是如何回的?
“瞧你这副沉思的模样,想来是在猜测四哥的回信。”胤祥轻笑出声,一只手放在了我的腹部。
我笑着看他:“你也倒把我的心思一猜一个准啊。”
“彼此彼此。”胤祥看着我,眼底尽是宠溺的笑意:“四哥当时的回信中有这么几句:语言虽则金石,与我分中无用。我若有此心,断不如此行履也。况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尚有希图之举乎?汝但为我放心,凡此等居心语言,切不可动,慎之,慎之。”
我听得动容,这个雍亲王,倒是把自己夺嫡的心思避得一干二净!况亦大苦之事,避之不能?若是不能,他现在的拼搏勤奋又是为的哪般?不过这话说得倒极是好,皇上看到了必然也不作他想。毕竟从明里看,这两封书信的往来都是暗箱操作,被皇上得知那只是皇上的厉害,雍亲王这一招亦算是高;不仅以此为借口将洞悉自己行为处事的人给发配离京了,更是让皇上从侧面的角度对他有所放心。
“当初四哥的做法,我亦认可。至少这样不知轻重的奴才不能留在身边,更不宜留在京城。不过……”胤祥收起笑容:“今儿听你这话中的意思,皇阿玛是早就知道戴铎之事?”
我点点头,可不早就知道了么?
“四哥这步棋走得好险,若是有半分差池……”胤祥的脸有一瞬间的煞白。
“并不是险棋,相反,这是步好棋。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扯动嘴角一笑:“无论皇上当年知不知晓此事,至少他有了理由将戴铎这个人给赶出京城,减少了一个祸害。”
“丫头,有时听你说这些,我心里感觉……”胤祥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害怕?”我好笑的看向他:“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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