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晓飞道：“我已经退烧了，吃完饭就出院。”
路璐厉声道：“那不行！刚才还流了那么多汗，万一重感，你又要受折磨。”
晓飞道：“你看我能吃又能动，病刚才对我说了，它很讲求原则，好马不吃回头草。”
路璐道：“贫，我去给你问问医生。”她转身出去，过会儿回来，对晓飞道：“中午还要打一小针，允许你回寝室，给医院腾出病床，万一烧上来，你得马上回来。”
晓飞道：“好，赶快让病床易主。”
晓飞打完针，路璐帮他收拾东西，从医院出来，冬月的阳光明媚，晓飞感叹道：“又活过来一次。”
路璐道：“别好了伤疤忘了痛哦，以后多穿些衣服，上体育课不用卖大力气，偷点懒没人罚你。”
晓飞道：“知道了，先陪我去办张手机卡，顺便记下我的号码。”
路璐道：“好哇，不知道谁给你寄来的手机，挺新潮的。”
晓飞沉吟半晌，道：“一位关心我的老师。”
路璐道：“现在这么好的老师真是少见，你好幸运。”
晓飞笑而不语。
进了通讯服务厅，顺利地入网。路璐记下晓飞的号码，道：“这下能联系到你了，以前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注意身体，别忘了孤儿院爱心之旅。”晓飞答应着，眼看路璐迈着轻快的小步，朝女生院走去。
晓飞眼前闪过一串数字，王老师的电话号码，他一生也不会忘记。他手指麻利地拨通，耳旁响起《心湖》铃声，“日日盼呀盼呀盼浮萍，谁能怜我这份情；夜夜梦呀梦呀只为你，弱水只取一瓢饮”。晓飞百感交集，一瞬间，仿佛又回到新湖的小船上，他与王老师相互偎依，共赏夕阳下的湖面，鱼波泛起，刺痛双目，泪水又悄然流出眼眶……
“喂，晓飞吗？”
耳旁传来温柔地询问，王老师的声音。晓飞哽咽说：“老师，是……是我。”
“晓飞，身子不舒服吗？怎么声音都变了？”
“老师，我收到你寄来的手机，你结婚好吗？”晓飞冲口而出，问道。
“嗯……嗯，我很好。”
晓飞道：“我——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晓飞，给我写信吧，我很喜欢你用文字对我表达，一月写一封好吧？”
“嗯，老师。”
放下电话，晓飞心头涌起万般滋味，甜甜的，酸酸的，涩涩的……他三跨两步地回到寝室，给挚爱的王老师写下第一封信，
“西子，请原谅我这段时间把你藏在心底，试图忘记你，我以为你婚后不再理会我，我努力管住自己，白天不去想你，却管不住夜里梦见你。当收到你的礼物，看见你的手迹，我才发现，你一直在我的身旁，从未离开过我。我想，与其折磨自己忘掉你，不如大胆留你在我的心里。
你曾问过我高中的心情，我现在回答你，那时我很痛苦，因为分分秒秒都奉献给了书本，然而那时的我却很幸福，因为有你的陪伴。我从未体验过恋爱的感觉，却不知不觉，与你恋爱了……当我意识到曾有的这份感情时，它却离开了我……我衷心祝愿你婚姻幸福，我要你知道，我也会因你的幸福而幸福。因了与你曾经的拥有，纵然我一生孤独，也不会寂寞。你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好人以前有，以后也会有；坏人以前有，以后也会有；而你，世上只有一个，以前没有，以后也决不会有。
……
屈指算来，来师大已三个月之久，我越感现实不能忍受。昔日对未来抱有的梦想早已支离破碎，茫茫然不知路在何方，期待你的来信。”
永元午睡醒来，见晓飞埋头沙沙写东西，从床上探出头，说：“舍长，你回来了。”
晓飞忙擦了一把眼泪，轻轻应声。
永元道：“你女朋友对你真好！早上出来时叮嘱我们，说中午她会给你送饭，让我们回来休息。”
晓飞说：“噢，她只是我的老乡。”
第三十一章 再遇雅梦
入冬以来，师大新校区格外凉，这“凉”潜入意识，人穿上厚厚的棉袄，钻进被窝也毛骨悚然。深夜，远处村落的一声狗吠，传到师大高低楼群形成的“回音壁”，叫声非但没有减小，反而变成鬼哭狼嚎；宿舍里的学生不必担心早上上课迟到，因为会定时传来不耗电的闹铃——鸡叫，鸡们仿佛把身上的疙瘩慷慨地传送给听者，想睡懒觉的心思也给叫走了。让人生气的是，有些鸡好像归国不久，没有适应时差，往往半夜就叫。新校区校门口乱成一锅粥，一些卖铁板鱿鱼、串串香的流动商贩与校警巧周旋，采取“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战术。校警无计可施，只好听之任之。走出校门，就能闻到鱼腥味儿，海带味儿，误以为面朝大海，却不见春暖花开，只有川流不息的机动车。为了保护师生出行安全，学校在离大门一百米处挂上警示牌：“前方学校，请减速慢行”，还在门前画上斑马线，架起红绿灯，只是红灯闪烁的次数过于频繁，许多拖拉机司机等得不耐烦，大叫着“绿灯行，红灯更行，灯亮就行”的口号，从校门飞驰而过。一个月前，有一辆载有几口白皮棺材的三轮车，呜呜地御风而来，闯了红灯，轧死一位过斑马路的老大爷，满地是血，三轮车毫不犹豫地逃跑，连口棺材也没扔下，甚至还赚了老人一大笔，因为他的血沫溅到棺材上，省了不少红油漆钱。这件事震动了校方，在校园广播站上，方大天立即做出最新出行指示，“师大新校区的同学们，以后出校时千万注意，不要看灯，要看车！”即便新校区内部，也不安宁。方大天一度催促家属区加紧建设步伐，民工们体力匮乏，精神也饥渴难耐，大晚上偷偷溜到教学楼猎艳，惊喜地见到一个上自习考研的女生，很*地给她出了一道单项选择题，要命还是要身子……事后，女生寻死觅活，闹得校务楼鸡犬不宁，怪领导们没有好好保护她，丢了贞操。方大天无奈，想起周末常看见一些宝马、奥迪，接师大美女出去度良宵，又气又恼又说不出口，狠狠地指着白止中的鼻子，咬牙切齿道：“告诉她，她被保研了。”风波平息后，校方很珍惜明年招收的研究生名额，害怕一些不懂事的女大学生重走这条成功捷径，在教学区与家属区之间拉起一道铁网，警告民工：“晚上通电，凡电死者学校概不负责”。白止中也动起小脑瓜，仿照“连坐法”，发出新的通知，“新校区的学生们要团结一致，打赢这场自卫之战，学生处建议大家结交‘生活伴侣’，达到一方有难，另一方支援的目的。”为防止产生歧义，他提出组建“生活伴侣”的两个条件：人数必须在三人以上；原则上以同性为主。这些天，新校区被折腾地人仰马翻，连准备冬眠的虫子们也禁不住凑过来，看够热闹，大饱眼福耳福，心满意足地睡觉去了。
上课以来，苏雅梦渐渐领悟到历史学习的乐趣，却也怀着沉痛的心情，她眼中的历史不再是记录事实的文字，而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她常常沉浸在他们的荣辱悲欢中。雅梦写了一篇文章，《关于香溪的两个历史人物——屈原和昭君纪念活动的考究》，学院教授看过，连声赞叹，用他们惯用的语言道：“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年龄不到二十岁的学生写的。”她从历史人物的经历中受到启迪：人的一生极其渺小，平凡的人不计其数，再伟大的人也是历史的一瞬；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当名老师是很好的选择，能与纯真善良的孩子打交道，实为人生一大快事。她在书桌上写道，“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在躁动不安的新校区，雅梦就像一棵傲然挺立在山顶的青松，保持她不变的从容。她与王昭芳形影不离，昭芳说，新校区堪比荒凉的大漠，是野鬼都不敢涉足的地方。雅梦说：“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新校区的不景气是暂时的，它的发展过程如同中国的教育改革，必定会有繁荣之日。”昭芳眉毛一扬，鼻子一哼，道：“希望在有生之日，能看见这一天！”
闲暇之时，雅梦常常思念一个人，朱晓飞。有时候，她手执他的留言：“雅梦：我来找过你 朋友：晓飞”，望着秋日长空，大雁南飞，雅梦内心涌起甜蜜的忧伤，仿佛楼下有道万仞高的城墙，把她与他分隔开来，我们都要回到各自来的地方，明知没有结果，何必还要苦苦相恋，古往今来，有多少痴男怨女痛哭于历史的长河；我可以允许自己想他，决不能跟他在一起！遥望故乡方向，她恍惚看到神农顶，神秘的神农架激发了她对历史的兴趣，叔婶的恩泽和期待让她能有今日，免费师范生政策让她来到师大，细想起来，仿佛是神农氏尝草采药的另一个不朽传说。草药能救活人的身体，知识能救济人的精神……念起叔婶的操劳，她徒增几多哀愁，雅梦喜欢吹笛子，因为它来源于历史，传达她内心凄怨的伤痛。每当《妆台秋思》响起时，好动的昭芳听得像个木偶，她说：“我真的看到昭君姐姐在梳妆，她好美好美！”
苏雅梦和王昭芳一起加入了红烛爱心社。周一上午，雅梦梳洗已毕，昭芳兴冲冲下来，穿着火红的羽绒服，脸也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她手持一把雨伞，进门就喊：“妈呀！外面下雪了，快点去停车场，抢个好座位。唉，社团的头头们真会选日子，偏拣这种鬼天气出行！”雅梦看看这位变了颜色的“女儿”，穿好外套，拿起伞，告别舍友，与昭芳走向停车场。
雪不算大，掉在地上的雪粒跟落入水中的待遇相同，眨眼间，化为乌有。红烛爱心社在校团委的鼎力支持下，今天动用三辆校车，载着给孤儿们的礼品，从新校区出发，将两区的社员送到市北的一所孤儿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