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第32章


社长是体育学院的大三学生,今日特意起个大早,意欲在社员面前表现他的殷勤;出来宿舍门,一束雪花裹带一百二十分的凉意,落入他的脖颈,躲进皮肤的泥巴里,他身子立刻凉了半截,抬头见下雪了,嘴里诅咒坏天气,暗想:老天不作美,我偏偏要寻美。转身,回寝室取伞,他来到校车旁,站了不长时间,远远地见雅梦和昭芳过来,勇力跑上前,打出请的手势,“两位美女,快请上车。”雅梦看看勇社长,微微一笑,勇力醉到在雅梦似有似无的笑涡中,他的嘴巴像秋后熟透的石榴,笑得裂开了。昭芳见他色迷迷的样子,怒道:“勇大社长,我们有手有脚,自己会上车,闪开!”她拉雅梦匆匆上车,勇力厚着脸皮,盯住两人的背影,心想刚柔并济,可爱至极,看得人毛发都像熨斗熨过,舒服顺畅。他的眼睛撇开二女,继续寻美。
雅梦责怪昭芳:“讲话没礼貌。”昭芳道:“你看勇力那副不安好心的德性,整个脸像出了车祸的现场,胡子也‘八’字少一撇,活似半个太监,让人看了心烦!”
雅梦道:“小声点。”
两人抖落伞上的雪,收起来上车。车上已坐了几个人,有的沉默不语,有的窃窃私语。雅梦在车厢右侧的椅子上坐下,昭芳喊她,来左侧就坐。雅梦过来后,她把嘴巴凑到雅梦耳旁,悄声叽咕道:“下雪天路滑,万一车子翻进沟里,坐在右侧的即使摔不死,也给人压死。”
“乌鸦嘴。”
昭芳大言不惭,引经据典道:“生于忧患,孟子教我们的。”
雅梦说:“你这是杞人忧天。”
汽车开动,驶向老校区,那边有社团的大部分成员与校团委领导。路上,昭芳逗雅梦,哼着京腔道,“晓飞,我雅梦来了,抬抬起抬抬……”
雅梦道:“胡说,我们又不在老校区停留。”
昭芳继续唱道:“有缘哎哎哎千里来来来相会哟。”
雅梦扭头不理她。
车子停到老校区门口的阔地上。这块儿阔地原是用来摆放花盆景观的,如今成了那些卖红薯和修理自行车的天下,他们搭起帐篷,即使雨里雪里,生意依旧兴隆。昭芳和雅梦眼见晓飞上了这辆车,惊呆了,雅梦的脸唰地红了。路璐走到晓飞前头,红烛爱心社在新校区纳新时,两人就认识了她,知道她是本社的组织部长。朱晓飞也看到了雅梦,透过她的面庞,他脑中灌满王西子的身影,近前来,对雅梦笑道:“原来你也在这里。”雅梦半天说不出话,紧张而激动地看着晓飞。路璐打算寻找两个并靠的空位,与晓飞坐下,眼见他与一名来自新校区的社员打招呼,很是纳闷,忍不住打量漂亮的苏雅梦。
晓飞向路璐谦笑,指着雅梦道:“路璐,她是我的一位朋友,名叫苏雅梦。”雅梦向路璐道:“路部长,我们认识的。”路璐想了想,“噢,是的。”她指着昭芳道:“你叫王昭芳,社团审核时你唱过歌的。”昭芳点点头,突然站起来,道:“朱晓飞,给你腾出位子,跟你的——雅梦叙叙旧。”她拉起路璐,嘻嘻笑着,到车后寻位子。坐下后,昭芳像小朋友分享秘密似的,道:“路部长,你不知道吧?朱晓飞跟苏雅梦——”她鼓动着大眼睛,伸出两个大拇指,向中间靠拢,两眼像两朵盛开的黑牡丹,路璐明白她的意思,有些难以置信,默默地低下头。
晓飞心潮起伏,努力告诉自己,苏雅梦不是王西子,雅梦看看他,暗想他就是我多日思念的人,现在竟坐到我的身旁,心中亦不平静,说:“昭芳是我的老乡。”
晓飞哦了一声,迟疑一阵道:“上次匆匆一别,没想到竟有四个月了,过得好吗?”
“还好,你也是吧?”雅梦深呼一口气,问道。
晓飞再次哦了一声。一阵沉默。晓飞望着雅梦雾蒙蒙、些许幽怨的双眼,努力打破沉寂氛围,道:“昨晚睡得好吗?要不要路上补睡一觉?”
雅梦扑哧笑了,露出两颗皓齿,晓飞道:“你的两颗小虎牙真可爱!”
“哈,你油嘴的毛病又来了。”
两人相顾而笑。
第三十二章 情不由己
飘飘洒洒的小雪中,三辆校车一路向北。最前面一辆载有校领导和师大赠给孤儿们的慰问品,还有校电视台和广播电台记者,他们全程跟踪,报道“爱心之旅”盛况。奉献爱心是小,宣传工作是大,媒体工作者深有体会。记者手指稿子,已写好前半部分,“在这寒萧的雪天里,红烛爱心社心暖融融,放弃休息时间,给孤儿送去温暖和关怀……”;中间一辆车载有晓飞、雅梦等人;最后一辆车里热闹非凡,社长勇力正扯着嗓子,带领大家吼唱《爱的奉献》,嗓子喊干了,他望穿秋水般看着金发碧眼的Mary,来解渴。Mary是国际汉学院的留学生,来自英国,她有着法国女人的浪漫和德国女人的矫情。曾用流利的中文威胁Dad和Mum,道:“快给我一个丈夫,要不然我把房子烧了。”Mary的父母大喊“My God”,惊喜女儿有惊人的汉语天赋,为了保护房子和女儿的光明前途,把Mary发配到中国学习汉语,阴差阳错地选择了H师大,着实让校领导骄傲了一回,在国人英语热时期,也给悠久的汉语争足了脸。Mary家在本国属于一般家庭,她来到中国,却成为十足的“富婆”,也是师大的摇钱树。为了吸引外国留学生,师大老校区成立“国际汉学院”——无非是挂一个牌,雇几名外语水平好的语文老师,容易得很。学校给留学生提供优厚待遇,包括他们讨厌的人身保卫工作,在Mary一等崇拜自由开放的意识里,语言交流的附属品应该是基因交流,可惜校方太封建。不过,一年的时间里,真有一些七零八碎的外国人流浪到师大,当起“流学生”。Mary来到师大后,没学会几句汉语,因为很多考托福雅思的学生天天缠着她,练习口语,于是,她身在异国,欣欣然当起了母语老师。她很困惑,因为来到中国后,她过起了禁欲的生活,常常问身边的同学:“Boy in the school why so little?”那些女孩儿们含笑不语,她听说师大有个“Devote Love”社团,兴奋地大叫,激动得内分泌失调,也报名参加。因为她是红烛爱心社的第一个异国人,她的到来让该社蓬荜生辉,Mary被校团委定为“免检产品”,顺利地通过。上午,Mary接到电话,冒雪来老校区门口等车,勇力下了车,热情地接待她,体内的足量激素促使二人两情相悦,坐在一块儿。勇力只恨英语太烂,只能用眼神跟Mary交流,觉得动用肢体语言不合时宜。Mary像头发情的母牛,盯住勇力道:“勇——力,好名字!”勇社长使劲儿点点头,嘿嘿笑,差点流出口水。此时,勇力正陶醉在她的容颜里,不料Mary猛然搂抱过来,给勇力一个热吻,勇力内心大呼“来得这么快,太刺激啦”,他整个人仿佛窜到了风雪中,飞驰起来,爽快极了。只听得车内哈哈大笑,臊得勇社长脸红脖子粗,埋下头;Mary不知众人因何发笑,也随波逐流,大笑起来。
三辆校车平安驶入一座古镇。该镇最有名气的当属朝阳孤儿院,院长姓郝,人们不管年龄多大,都心悦诚服地唤他“郝爸爸”。如今,他收养了来自全国六十多名孤儿。郝先生早年搞市场投机,走了狗屎运,赚得盆满钵溢;当他回望走过的平坦路时,发现他有的是钱,唯独少点名头。于是,郝先生费尽心思,经营起孤儿院工作。一开张,就收留了六七个孤儿,此事惊动政府,媒体纷沓至来,宣传郝爸爸的光辉事迹,郝先生声名鹊起。随后,他很不心安,毕竟当初办孤儿院的动机不纯,良心发现,掏出钱来,一五一十地大办朝阳孤儿院,成员数量与日俱增。这引起社会各界高度关注,许多企业、学校犹如信徒朝圣般,虔诚地登门慰问,赞他有菩萨心肠,表示支持郝爸爸的工作,并拍照留念。二十几天前,H师大就挂号给孤儿院,因为造访的团体太多,排队至元旦前一天。
在院门口,郝先生热情地接待师大校团委领导,像两国领导人会晤那样,友好地握手,微笑着面对镜头,合影。领导们关切地问:“郝爸爸,孩子们都好吗?”郝爸爸道:“都好,都好,谢谢师大师生们的关怀。”
孤儿们端坐大教室中,静静等候,在郝先生的带领下,所有人入得室内。顿时,一双双麻木的眼睛齐刷刷地盯着从雪地赶来、嬉笑的人群,以为外星人擅闯地球。晓飞碰到他们的眼光,顿生一种凉飕飕的感觉,不敢与孩子们对视。郝爸爸道:“孩子们,师大红烛爱心社来看望你们了,大家快鼓掌,表示欢迎。”教室里响起稀里哗啦地掌声和喀喀地拍照声。这时,有人把车上的慰问品搬进教室,孤儿们纷纷离座,兴奋地向礼品冲去。郝爸爸摇摇头,说:“惯坏了,惯坏了。”领导们不以为然,说:“这些孩子很可爱嘛。”其中一个左半边脸烫伤的男孩跳到晓飞面前,质问:“有夹心巧克力吗?”晓飞见他五六岁的样子,摸着他的头道:“有,但不能直接给你,我见你跳的功夫蛮厉害——”晓飞跨出一小步“——你若能从我的后脚跟跳到前脚尖,我给你两块夹心巧克力;跳不过,哼,不给。”男孩不服气道:“我跳给你看!”说完,他纵身一跃,跳过去,哈着腰,朝大家笑。路璐、雅梦和昭芳站在晓飞身后,也嘻嘻笑着,给男孩儿拿吃的。记者举相机,抓拍这一时刻,后来,相片发到“师大报”上,题为“孩子们的灿烂笑容——回眸一笑”,只是男孩的身子给晓飞挡住,乍一看,还以为晓飞腰上又生出一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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