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晓飞高兴地搂住周大伯的脖子，道：“好大伯，你真是我的好大伯，发了工资，我给你买——你说，你喜欢什么？”周大伯欣慰道：“我啥也不缺，只要三十晚上，咱俩一块儿过年就行了。”晓飞道：“你说，你说。我既陪你过年，又要送你东西。”周大伯道：“我这个人闲着没事就爱喝茶，你就给我买茉莉茶吧，不过咱先说好了，不能买贵的，你买贵的来，别怪我拉下脸，扔到窗外。”晓飞道：“好了，记住了。贵的我也买不起。”周大伯道：“不早了，赶紧回去洗刷休息，别误了明天的早饭，在单位吃饭也要守时。”晓飞道：“再见啦，周大伯，你也早些睡。”
周大伯笑着看晓飞离去，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好孩子。”他端起一杯茶水，在嘴边抿了一口，陷入沉思中……
晓飞回到寝室，写完日记，洗涮毕，躺在床上，像打了兴奋剂，睡不着。他手握西子寄来的手机，忍不住想给她打电话；又一想，不能打扰她的生活，床头的纸盒中摆放有王老师的来信，第二封回信晓飞前些天寄出去了，他把读得滚瓜烂熟的信件从头至尾看遍，闭眼回味与西子在一起的美丽片段……他带着笑容，进入甜蜜的梦乡。
第三十六章 中林酒店（1）
中林酒店是董小姐几年前创建的，在王老吉没有疯狂灭火的时候，酒店在整条街小有名气，可算不上什么星级酒店。一层大厅招待散客，二层大厅为举办婚姻、庆典时专用，此外，二层还有十几间散发槟榔味的贵宾间，内部休闲、娱乐设施齐全。董小姐年轻时，美貌让贪官垂涎，她没有学过经济学，却成功地将经济学原理运用到自己的身体上，做了省税务局长的情妇。笨的情妇如同少了思想的木头，在金钱面前迷失头脑，任人摆布，结果真的像木头一样，很快遭人抛弃；聪明的情妇会不择手段地抓牢男人的心，玩弄他们于鼓掌之中。董小姐属于后者，他利用女人天生的政治才能，击垮局长身边的其她情人，垄断了她的情妇地位；同时，她又采取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逼局长向他的妻子“交口粮”，董小姐深知，唯有局长有个完整的家，她才能与局长长久厮混，财源不断。她搂住局长老枣树皮似的脖子撒娇，“大大，我愿意做你的馅儿，当你的茶，希望大大日日包，夜夜泡，小小一辈子跟定了你这儿痴情郎。”局长听得心神摇曳，“小小，没了你我也活不成，是你给了我精神动力，我才能超额完成税收任务。来，我向你交税。”春风秋月等闲过。终有一天，董小姐发现昔日她眼中的大大变成了老大，身子严重缩水，皮肤松松软软，起了褶皱，像黏住的猪油皮。局长不住哀叹，年轻时透支得太厉害，如今卡刷爆了，妻子那交待不下就罢了，亏了苦苦等他的小小。他像伏枥的老骥，壮志未酬道：“小小，平时委屈你独守空房；即便我来到房间，房子不空了，可我无力进入你空荡荡的心啊，你还是从良了吧。”董小姐难分难舍，道：“老大大，你就像我的老父亲，却给了我任何父亲都不肯给的体贴，只要你拿钱塞满房间，你来与不来，我的心里都很充实。”此后，董小姐一手创办中林酒店，发挥她在情场上的敬业精神，稳赚回头客的钱。
大堂经理姓张，董小姐百里挑一，选她做自己的帮手。张经理像极了以前的地主婆，对待员工一毛不拔，如果下属舒服了，她就如同吃了鸡毛一样难受；对待客人满面春风，真正实现了“顾客就是上帝”的诺言。张经理是个恋旧的女人，青春早像一条疯狗，从她身旁溜掉，她却使劲儿拽住狗尾巴，妄图青春伴她走向人生的谢幕；除在外表上苦下功夫，张经理还从语言、行动上全面包装自己，模仿讨人喜爱的孩童，原本成熟透顶的人身夹杂幼稚的话语、调皮的腔调和刻意的小女儿动作，旁边的人看得牙根生疼。晓飞来上班的第一天，她就带朱晓飞和邵世杰换好制服，去二层婚宴大厅培训，先训练走台步，张经理走起来一翘一翘的，两片屁股像物理实验室的弹簧振子，上上下下，晓飞笑得紧捂嘴巴，不敢出声。张经理要他们走走看，夸他们走得好，自恋地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世杰道：“只怪我们有双修长的大腿。”之后，又要他们识菜单、水酒，传授给顾客介绍酒店招牌菜的口诀，晓飞说：“菜名太多了，一时记不过来，干脆先让传菜员写好菜品名称，粘在托盘边缘；上菜时，我们撕下来，看完了，再给客人端菜，报菜名，绝不会错。”张经理听后，觉得甚有道理，省她多费口舌，时间长了，他们自会识得酒菜名字。结果，第一天下午，晓飞忙得晕头转向，托起传菜员送来的一盘红扑扑的东西，撕下标签，一面放菜，不假思索念道：“美女大腿。”吃饭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的正吃了一口米饭，闻后，笑得一粒米从鼻孔窜出，道：“你说什么？敢情你们这儿是家黑店，哈——”晓飞不解，忽而大悟，赶紧回身，去抓碗中打湿的纸条，妇人道：“不用看了，我们要的是美好火腿，一看你这小伙子，就知道是新来的。”男的用餐巾纸擦了一把嘴脸，说：“呀，若真的尝口美女大腿，那也不错。”夫人生气道：“老不正经，不管什么地方就胡说八道。”晓飞向他们致歉，妇人摆手道：“没什么，谁都会忙中出错，以后注意些就行了。”
大厅里，靠近后堂门口的角落是厕所，里面布置得极为豪华，相对气派的大厅而言，它就是阁中阁。董小姐充分考虑到客人们来到酒店，不光是想让他们的嘴巴享受，屁股也需要奢侈一回；另外排出的东西多了，给肚子腾出空间，能点更多的菜。她雇用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打扫厕所，老太太貌若祥林嫂，身体健康，上楼下楼气不粗喘，面不更色；老头则明显差得远，背弯得像大龙虾，面色蜡黄，一副随时准备撒手人寰的样子。每天早上，张经理点完名，带头唱店歌《冬天里的一把火》，张经理唱得激情满怀，仿佛抓到了她那颗青春不老的心，她侧眼看两位打扫厕所的老人，见他们不动声色，很不高兴，尖声尖气地问：“你们俩咋不唱？”老头哼唧道：“火，你认为我们这把年纪了，还能火得起来吗？”张经理赏他一个白眼，努努嘴，给众人分配任务。起初，老头子负责打扫男厕，自然，老太太打扫女厕。酒店除了让他们打扫厕所，还要洗筷子，这让晓飞一度不解，干脆不去想了，张经理这样安排，自有她的道理；再者，店里员工自带餐具，筷子丢了也不用酒店的，去商店买。后来，老头上下楼来回折腾，受不了，私下跟老太太商量：能不能把一二层分开？老头只管打扫一层，二层留给老太太。老太太不傻，听了很不乐意，道：“每天我得爬上去，吃饭时还要跑下来，我吃亏了呀。”老头像极了外交谈判，亮出底牌，道：“附加一个条件，洗筷子的活我全包了。”老太太勉强同意，两人不签字，不勾手，达成口头协议，老头暗自窃喜，占了大便宜，因为在他眼里，洗筷子的活最简单不过，往水里一泡，像大夏天人去河里扎个猛子，捞出来晾干就中；而且，他也能名正言顺地闯女厕所，频繁地提起扫帚，溜达进去，嚷：“里面有人吗？”他侧耳期待软绵绵的应声：“有啊。”然后，他会说出准备好的话，“哦，我等会儿再进来”，志得意满地走了。不料，有一次他春心又起，跑进女厕所大喊，张经理未回答，提裤子冲出来，怒道：“谁教你跑女厕来瞎转悠！”老头振振有词，把跟老太太私下调换的事抖落出来，张经理气得咬牙，说：“好了，也不让你们换回来，每天刷完筷子，你就给我守住厕所门口，等人出去了，才能进来打扫。”老头说：“知道了。”
第三十七章 中林酒店（2）
中午休息时间——酒店本不想休息——只怪客人没生得鸽子的短直肠，胃患了消化亢奋症；这段时间没有人光临。董小姐很会节省电能，起身，关闭整个大厅的电闸，一时间，店里的人都置身于黑窖中；有时她不小心，连控制大厅门口旁的海鲜池的电源也给切断，看管海鲜池的是名十六七岁的小男孩，宽脸颊，小黄眼，大嘴巴，他妈妈好像仿造鲶鱼的样子做的他，或是鲶鱼吃多了，以形促形。他气呼呼地跑进总控室，说：“董董，海鲜池不通氧气，鲤鱼正憋得翻白肚皮，死了我不负责啊！”董小姐一听，慌忙扭身，打开海鲜池的开关。偶尔，也有几个饿肚子的撞进门来，董小姐不会赶他们走，吩咐张经理安排值班人手，在海鲜池旁摆张桌子，招待来客。开始几天，晓飞趁中午时间看书。凉菜部有一名配菜员，男生，来自某民办学院，他外表粗枝大叶，里面亦粗心大意，曾在一个上午，客人要卤水咸鸭，男生慌忙配完菜，要传菜员送给邵世杰。世杰也未细看，放在客人桌子上，客人吃了一大半，开始大骂酒店，拿鸡充鸭，欺骗顾客，世杰不服气说：“拿出证据来。”客人指着瓜子道：“鸡爪是分开的，鸭爪连在一块儿，这个分开了，显然是鸡肉！”世杰狡辩：“传菜部给切开了，是鸭肉，没错！”客人说：“放你娘的圈圈！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鸡肉鸭肉尝不出来？”客人又对世杰大骂一通，最后，配菜员换了一盘鸭肉，亲自送出来，见世杰被骂得狗血喷头，兀自偷笑……这名男生也从厨房来到厅堂，见晓飞在看书，说：“呀，H师大果然名不虚传，学生读书认真，上学还不用花钱，早知道的话，我也报H师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