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第37章


世杰正憋了一肚子怨气,说:“你以为H师大是棵树,你想抱就抱哇!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你去M师大都困难!”男生气急,“我又不是说你,你凭啥三鼻孔,多出这口气?”
世杰指着厅堂道:“我的地盘,我爱咋说就咋说,没嫌你犯界就很宽容了。”晓飞撇开书,瞪眼瞧着两人,男生想发作,看看晓飞,一不敌二,悻悻地去找厨子玩。
大厅光线太暗,看书久了,眼睛疼,外加上午站得双腿麻木,晓飞干脆拿书当枕头。他头倒在一张椅子上,脚放在另一张椅子,中间段身子悬空,有种坠在半空,随时死亡的感觉,他让趴在桌子上的世杰帮他塞把椅子。世杰懒洋洋地挪动身子,坏主意冒出来,说:“躬起腰来。”晓飞将身子躬成弧状,问世杰放好没有?世杰道:“嘿,好了!”晓飞放不下身子,说:“你垫这么高,拯得我像个怀孕的。”世杰嘿嘿笑,正准备给他换椅子,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跑到晓飞脸前,低下头,面对面鼓励道:“使劲儿!孩子就快出来啦,哈——”晓飞睁眼看,是“四面玲珑”,这是后厨做蛋垯的给她起的绰号,说她两片脸蛋、两瓣屁股精巧玲珑,叫“四面玲珑”刚合适。她年方十六,在二层贵宾间当服务员,中午休息时才下楼来,跟厨子瞎闹腾,刚才做蛋垯的对手机咋呼“泰山压顶”、“老汉推车”,她凑过去也想看看,厨子仗着他是成人,说:“少儿不宜,请快走开!”她说:“本姑娘历经情海风雨,什么没见过,你就是没人跟的臭光棍!”厨子大怒,把她喝退。她不服气,只好来晓飞这儿凑热闹。世杰见小女孩过来,顾不得趴在桌子上睡觉,再次质问“四面玲珑”:“老实交代你的恋爱经历。”
女孩一瞪眼,“凭什么告诉你?反正我已经真正爱过。”世杰说:“就凭你这小不点,也懂得什么叫‘真正爱过’?”
女孩道:“爱是不分年龄大小的,我是小不点,你是大三点!”世杰急了:“哼,谁不知道你白天陪客人吃饭,晚上陪——”
女孩大声说:“我就是陪睡的,你管的着吗?”
晓飞闭眼,佯睡,听他们吵起来,说:“世杰呀,不要打探人家隐私嘛,四妹姑娘漂亮机灵,又怎是你我平庸之辈能撬开牙关的?”
“还是朱晓飞明白事理,不像你,大笨猪!”女孩儿骂邵世杰。世杰自讨没趣,像个鸵鸟,头埋在双臂下,睡了。
晓飞睁开眼,问女孩儿,“四妹,你这么小,为啥不上学?”
“你以为上学很了不起吗?上学的人在我眼中只有两类,一类学习贼棒贼认真,木头木脑的,看起来像个傻瓜,我敬佩那种人,可惜做不到;另一类在学校混日子,搞破坏,欺负弱小同学,还跟老师叫板,我讨厌那种人,做不起,因为浪费了钱。所以我出来赚钱,村里人都夸我,说我比上了学却胡作非为的人强得多。”
晓飞瞪大眼睛,盯住她,“上到几年级退学的?”
“六年级。”
“唉,比我弟弟强,不过他是给学校开除的。”
“你还有个弟弟?”
“当然啦,你看我哪里不像有个弟弟?”
“不是,我是说你弟弟多大了?”
“比你大一点点。”
“真的!”
“不过,好像订婚了。”
“哼,我还没看他长得啥样呢?未必跟你一样,一母生九子,连母十不同!”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弟弟帅气得无可比拟。”
“你少替她自作多情,我不稀罕。”女孩也拖把椅子,与世杰对头,趴在桌子上。远处传来厨子的打牌声,打扫厕所的老头也向晓飞走来,嘴里嘟囔:“吵死了,吵死了,也不想想人家要午睡,现在的年轻人哟。”
晓飞扭头,请他坐下。老头见晓飞躺着,还没死,不厌其烦地宣扬他一生的总结,这些话让店里的人听得耳朵都磨起了茧子,“年轻人最重要的是要混张党票,有了党票,你到哪里都能吃得开,谁也让你三分,比如单位里,有了好处,先考虑你……”他看看晓飞,晓飞已假装呼呼地睡去。
第三十八章 纵酒悲欢(1)
后堂厨房乱糟糟的,下水道紧连锅灶,若是大块渣滓堵住通道,污水就往锅里倒流;戴高帽子的厨师长准会大吵大嚷,让打杂的掀开铁丝网,用炒菜的大勺往通道里捅,直到下水道顺畅方罢休。晓飞刚来时,恶心地没胆量吃饭,见人家顾客和店员天天吃,并没听说吃死过人,他抗不住饥饿威胁,也混在打饭的人流中。员工餐很简单,早晨稀饭、水煮白菜和馒头,中午米饭、土豆片,晚上青菜面,大锅饭比不上大厅里的菜品花哨,晓飞另有一番自我安慰:菜做工越细,受人抚弄越多,里面不知夹杂多少汗渍、皮屑和微生物,还是大锅饭用木棍搅合搅合好,干净、纯天然的。当然,并非店里所有人都吃大锅饭,每天到开饭时间,厨房会做一桌“经理餐”,是给酒店董小姐、经理及各部门的头头准备的,他们一边吃,一边议论酒店亏盈和发展情况。吃饭时,看海鲜池的小男孩常闷闷不乐,说:“以前的大堂经理在时,常拉我去吃‘经理餐’,自从小张这半老徐娘当家,我也被赶来吃大锅饭了。”晓飞和世杰安慰他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这个时候,晓飞经常见到一位面色浮肿的女孩,很腼腆,见人就笑,不爱说话。晓飞问过她几句,她说是财经学院的,眼看快毕业,来酒店实习,做收银员,晓飞请求她,中午有时间教他电脑,女孩答应说:“好啊,我中午一个人,正嫌无聊呢,你随来随学。”
话说着,晓飞学了十几天电脑。这天中午,他正要去收银台,被世杰拉住,“又去跟美女约会?”
“呀,以世杰之心度君子之腹。”
“嘿,我想回去拿件东西,愿意跟我一同去吗?”
“好啊,参观一下你的寝宫,等我一会儿,我向老师请假。”晓飞笑道。
一会儿,他们径自穿过大厅,离开酒店。邵世杰带领朱晓飞横穿大街,进入一条弯弯曲曲的巷子,晓飞四顾周围民房,灰土色的,而且大部分都加了高,对世杰说:“没想到繁华街市的背后,竟是千疮百孔。”世杰笑道:“有什么稀奇,你可知月亮的光华背后是什么?是裸露,是凹凸不平,是缺少空气的窒息。”来到一个垃圾堆如山的地方,世杰手指对面的八层高楼说:“到了,第八层就是。”
晓飞见楼房锈迹斑斑,有些地方破了皮,露出砖块,问:“不会是秦始皇留下来的吧?”
世杰说:“果真那样的话,也值钱了;里面住的全是民工。”两人沿楼梯来到二层,晓飞见墙上被电池碳棒涂鸦得乱七八糟,有“不准在此大小便,违者断子绝孙”的禁令、“玫瑰预约电话”——后面大约是害怕泄露隐私,涂得一片黑;还有几首没头少尾的诗,缠绵味十足的有“忘不了当初见面时的砰然心跳,忘不了怀抱娇躯时的恣意咆哮,我不是流水,你也非落花——致永远的玫瑰小姐”,及霸气悲壮的“此生有缘,枕畔疯狂,若有来生,共见阎王,幸甚至哉,歌以咏志”。楼梯里散发出一股潮湿的霉气。
来到世杰宿舍,推开门,臭脚味袭面而来,邵世杰客气地请晓飞进门,内有三间卧室,挤得满满的全是床,一些上夜班的人正蒙头大睡,床下鞋子、烟头、碎酒瓶满地。晓飞拣一张床坐下,世杰收拾床铺,取了东西。正准备离开时,突然闯入一名浑身散发酒精味的大汉,头发乱糟糟的,像喜鹊窝,见世杰不容分说,抓起衣领打了一拳,嘴里骂道:“妈的,老子等你半天了,凭什么住我的床,瞎了你的狗眼,不看看我是谁!”世杰满脸通红,鼻子流血,争辩:“谁占了你的床?”汉子挥拳还要打,晓飞上前抓住他的手,拦阻道:“朋友,有话好好说,干嘛动手打人?”他看看晓飞,道:“他占了我的床位,今晚我没得睡,老子受完娘门儿的气,还要吃小子的气?他今晚必须给我滚蛋!”晓飞问世杰:“怎么回事?”世杰委屈地说:“房主的确说过,这张床位有人,可有日子没见到他,以为他走了,要我先搬过来住,于是我交了半月房租,过来了。”晓飞说:“半月期限你住的也差不多了,咱们让给他,再想办法。”世杰点头。晓飞对汉子说:“朋友,刚才的话你也听到了,咱们出来混的,可要讲个理字,错在房东,可不是我这位兄弟,希望你明白。”汉子和气下来,说:“你看咋办?”晓飞道:“从今晚以后,我兄弟不会再睡这儿,但行李还要留下来,今天来不及搬了。”大汉说:“我只要床位,他那破行李,放一年也没人要!”汉子踉跄地出去了。
世杰进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收拾被褥、衣服,两人一起塞进床下。晓飞说:“以后去我的学校,跟我住宿舍吧。”世杰说:“反正今晚一定要去了,今天谢谢你了,要不是——”晓飞说:“是朋友的,就千万别客气。”
当晚下班,吃过饭,两人从后堂沿着黑漆漆的员工通道,绕到前厅门口。员工早就习惯了这条路,白天黑夜,眼睛睁着跟闭着眼一个样;晓飞头一晚下班回校,就撞过一次墙,以后学乖了,像瞎子探路那样,摸索前行。晓飞和世杰向右走了一段路,来到站台。夜色清凉,夜光清辉,公交车司机发泄似地开车,因为十点钟,大多数人躲在家里,街道边除了出租车和零星的几个行人,便是公交车的天下,两人心情的畅快,决不输给车子之快。
沿校园路走向公寓楼,世杰不住赞叹“你们学校真大真雄伟,树比楼还要高”,晓飞对校园的一草一木皆已司空见惯,说:“晚上看不清楚,你们学校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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