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世杰道：“难以相提并论，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怪不得H师大是部属学校。”走到楼门口，正好遇见周大伯，晓飞跟他打招呼，只见他两眼盯住邵世杰，晓飞笑道：“跟我在一块儿打工的朋友，过来住几晚。”周大伯郑重道：“晓飞，原则上学校不允许留宿外来人，念及咱们的关系，我给你这个特权。”世杰听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晓飞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周大伯人好着呢——大伯，多谢通融。”周大伯朝他一笑。
晓飞带世杰进入宿舍，世杰惊叹：“宿舍真大，竟然才四人住一块儿，还有晾衣服的阳台、橱柜、电脑桌……”世杰像进了故宫，对每样东西啧啧称奇。晓飞倒了两杯水，请他坐下，世杰道：“看看你们学校、寝室，我觉得自己高中白过了，考那么烂的M师大。”晓飞道：“一所学校好与坏不在于外表，而要看教师的素质和学术氛围。”他说完这句话，觉得莫名其妙，或许人去安慰别人时，都会讲些不知所云、事后认为很有道理的话。世杰询问晓飞高中学习状况，他闻知，更是震惊不已，唏嘘道：“朱晓飞，今天我才算是真正认识了你，不简单！我一定向你学习，决不能满足现状，考研究生去！”晓飞看他壮志凌云的神情，又扯了句鬼话：“好，有梦想的人才是幸福的人。”
第三十九章 纵酒悲欢（2）
次日，两人早早起床，乘车赶往中林酒店吃早饭。上班后，进来三口之家，孩子是一个三四岁、扎小马辫儿的女儿，晓飞客气地请他们就坐，翻茶杯，倒茶水，递给夫妇菜单，他们一面饮茶，点菜。菜上齐后，晓飞退在一旁，妈妈给小女儿夹了一块红烧肉，女儿嚼着，满嘴油花，两眼瞅着晓飞，问妈妈：“妈妈，为啥大哥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妈妈有问必答：“乖女儿，因为大哥哥不用功读书，所以就没饭吃；你要好好学习，才不会像大哥哥一样，只有看别人吃饭的份。”晓飞听着偷乐，女儿接着说：“学习不好，看别人吃饭也不好，我们分给他些吃，行不行？”妈妈继续说：“学习好，只有学习，才能考上大学。大哥哥不读书，是个坏孩子，坏孩子理应受惩罚，不给他饭吃；唯有像我们听话的乖女儿，才可以吃饭——来，妈妈给你剥个鹌鹑蛋，吃了它更聪明，能记住更多的单词和唐诗。”妈妈把一个蛋塞进女儿嘴里，顶回她的下一个问题；小女孩儿干巴巴地瞄了瞄晓飞，说：“你不乖，不学习，饿死活该。”
正在此时，酒店门口一阵骚动，原来礼仪拦住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因为他要带一只狼狗进店，礼仪按照店规“不许携带宠物进门”，不准狗进大厅，男人偏要带进来，发生争吵。男人说烦了，“去，把你们大当家的叫出来，我不跟你们这些花瓶多费口舌。”那个圆脸浓眉毛的礼仪吼道：“你骂谁花瓶？”男人说：“骂你花瓶是抬举你。”
“你——”礼仪气得说不出话来，想伸手挠男人的脸，给另一名礼仪拦住，“犯不上跟他动气，我守住门口，你叫董董去。”
礼仪愤怒地对男人说：“你等着，我这就去找董事长。”
男人摇头晃脑，满不在乎；身后那条狗仿佛晓得了主人在为它争取“*”，感激地直摇尾巴，亦满不在乎。不一会儿，董小姐出来，她通过礼仪了解了刚才的情况，对男人讲：“先生，不许带宠物进餐是我们酒店的规矩，请你谅解，你的爱犬只能留在门外，酒店可以免费赠送它补钙骨头。”
男人拍着胸脯，像美国电影中的金刚，道：“爷有的是钱，今儿偏要带狗进去，我给狗买一个人座，不就行了？”董小姐没有办法，用她曾经的行业话说：“只要你出得起钱，我就依了你。”她又说：“先生请稍等，我先吩咐下去，给你的狗搭张小桌子。”
男人说：“不必，我与它对饮。”董小姐笑了，说：“先生请随便。”
男人大获全胜，对狗道：“劳斯，随我进来。”男人大摇大摆，劳斯活蹦乱跳，来到晓飞服务区，晓飞一阵苦笑，吐了吐舌头，迎上前，“先生早，请坐。”男人毫不客气地坐到晓飞引领的二人桌前，劳斯也不客气，蹦到对面的椅子上，屁股压住尾巴，狗头恰好露出桌面；由于进大厅一路奔波，它伸出红舌头，呼呼喘气，望着主人。晓飞看男人一脸横肉，大肚前挺，像斜挂的瀑布，又好像里面的不明内容物随时冲将出来。他给男人翻开一只茶杯，男人不满，说：“怎么才一只？”晓飞会意，也给狗翻了一只，倒满水。又给男人和狗发筷子，男人又说：“筷子就免了，劳斯还没学会。”晓飞递给男人一张菜单，男人说：“还用看菜单吗？好酒好菜尽管上，爷有的是票子。”晓飞交待给传菜员，男人品了一口茶，骂道：“什么破茶叶！”他的劳斯也学着舔茶水，津津有味，没发表任何意见。男人看了看晓飞，说：“细皮嫩肉，不像专门搞服务的。”
晓飞说：“大学生，趁寒假做短期工。”
男人问：“那个学校的？”
晓飞说：“H师大。”
男人说：“哟！出来当老师？”
晓飞说：“差不多。”
男人否定地挥手，道：“我劝你别念了，别念了！爷生平有三恨，一恨学校，二恨老师，三恨女人，我找下人时，偏从学校花钱雇女老师。有人说：‘老师是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我看啊，狗屁——不，劳斯的屁不如。老师就像清洁工、出租车司机一样，都是混口饭吃。”
晓飞道：“教师本是一种职业，老师也有七情六欲，也要过正常的生活；那些颂扬的称谓是别人给的，众人要捧要贬，于老师无所缺，老师并不要求所有人喜欢他，只是默默地做好自己的工作。说到人类灵魂工程师，老师没那么伟大，一个老师一辈子能拯救一个人的灵魂，就功德无量了——”
男人打断道：“爷算是看透了，在教育行业没一个正经东西，哪有我，虽没有知识，可咱手里有钱，照样让知识分子唯我马首是瞻，他们在我面前比我的劳斯还听话，哈——爷不像其他大款，包二奶、三奶，甚至多的数不清，让大奶管小奶，事实上，爷连一奶都没有。爷更不像你们知识分子讲的，大款见了教授就心虚地发抖，爷照样跟他们谈知识、讲赚钱的道理，那些所谓的经济学家，穷得像从贫民窟里逃出来的，嘿，哪个不对爷俯首帖耳？肚子有空洞的学问有个劳斯屁用，爷虽然没上学，可爷在社会这所大学里是优等生，这是你们大学的教授对我评价的。”
晓飞说：“大学教授虽不像先生骂得一无是处，事实上也有沽名钓誉、无真才实学之辈，但，不乏优秀教授坚守学术阵地，不为名利所动。”
男人道：“我可没看见，我见到的教授跟野兽差不了多少，讲些鸟都听不懂的话，自以为学问深得如同婊子的深洞。”
晓飞一皱眉，转而说：“想必先生打拼天下，也经历过一番苦头。”
男人又拍拍胸脯，说：“小伙子，说得太对了。想当初，爷也是忍饥挨饿、起早贪黑地拼命干，才有了今日的无限风光；可社会各行各业，谁不吃苦？你们做学生的不是更苦吗？可到头来一无所有。爷一直认为，爷一辈子没白活，因为爷没受知识的欺骗，学而无用——”传菜员上来，晓飞端起菜道：“先生，沛县狗肉，请与劳斯慢用。”男人一听，勃然大怒：“劳斯也是条狗，它怎能吃同类的肉？拿下去！”晓飞忙道歉，上另一道菜，说：“先生有颗善良的心，比当今的贪官强多了，身为人却吃人肉。”男人说：“他们早不是人了，社会的寄生虫——唉，红烧猪蹄好。”他伸手抓给劳斯一只，说：“劳斯，猪手！就是那个吃饱了睡、长嘴巴大耳朵的家伙，嘿，它的爪，尝尝好吃吗？”劳斯略有所悟。晓飞倒了两杯酒，说：“先生，请与劳斯对饮一杯。”男人高兴地端起酒杯，对狗说：“劳斯，爷先干为敬。”劳斯只顾埋头啃猪蹄，不再理会主人。
第四十章 纵酒悲欢（3）
中午，世杰没等吃午饭，说出去转转。晓飞说：“你自己去吧，今天轮到我值班。”回来后，世杰对晓飞说：“房子已然租好，行李也都搬过去了。“晓飞骂他先斩后奏，“不是兄弟，说好了在我宿舍住着，又暖和又宽敞，你还担心我变成鬼，吃了你。”世杰笑道：“我都交了房租，你那儿是好，住在里面暖暖的，真是享受，可给楼管带来不便呀。”晓飞说：“由着你吧，随时欢迎你去我那儿。”
晚上八点多钟，有一位脸像电视机屏幕一样方正、满面愁容的中年男士来到晓飞服务区，晓飞上前接待。菜上好，晓飞想给他倒酒，那人一挥手，自斟自饮了一杯。他抬眼看看晓飞，问：“大学生啊？”晓飞嗯了一声。
“哪儿的？”
“山东。”
“厉害，哪个学校上学？”
“师大。”
“老师啊，太好了！来，坐下来陪我喝两杯。”
“不，先生，酒店有规矩，员工不能与客人一起吃饭。”
“唉，连吃饭也这么多规矩；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把你们大堂经理叫来，我跟她说一声。”
晓飞喊张经理过来，男士对她说：“我给你们改改规矩，让这个小伙子陪我吃顿饭，以后记住了，服务生与客人吃饭，也在他的工作范围内。”
张经理脸上盛开一朵花，心中疑问男士有病，为啥叫个男的陪他，说：“先生，承蒙你看得起。朱晓飞，还不快陪这位大哥喝几杯？”
晓飞拉把椅子，坐在男士对面，给他倒了一杯酒，“瞧先生愁容满面，不知何事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