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忙到十点钟，客人才渐渐离去，董董高兴地说：下班后给大家下水饺，以资奖励。晓飞累得腰酸腿痛，惦记着周大伯，在路旁买了块面包，乘车往回赶。三十的晚上，城市格外清静，公交车、出租车依旧运转，路灯依旧发出昏黄的光，路边的树木依旧静静地站立，永久地等待着什么，空气依旧冰凉——让人不敢相信，今夜便是除夕之夜。晓飞先到周大伯房间，他依旧睡着，死沉沉的，连晓飞离开他时的姿势都没变。晓飞在他床头坐了几分钟，看着他泛起皱纹的脸，听他深沉均匀的呼吸，想：睡着了总比清醒着好。
过了初一，时间仿佛跑道上冲刺的运动员，没命地往前赶。元宵节早上，邵世杰结了工资，说回家去过节，后天就开学了，恐怕再也见不到晓飞了。说话时眼眶发红，晓飞搡着他的半边身子，说：“男子汉大丈夫，说得这么凄惨，大学四年号码不变，有事打电话。”晓飞送他到大厅门口，挥手分别。晓飞心想：“今天也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明天领了工资，准备准备，后天也开学了。”他回来后，见“四面玲珑”站在他的服务区，晓飞说：“四妹，你不是一直在二层贵宾间，咋屈身来我这儿贫贱的地方？”她说：“董董要我下来的，她说今天让我跟你换一换，哼，你以为我稀罕你的破地方！”晓飞说：“那好，你老老实实地站着，我去二层睡沙发、听音乐。”
晓飞来到二层贵宾间，刚想推门进去，就听董小姐说：“好你个白眼狼，过年时跟老婆孩子团圆去，如今闲了，倒想起我来，跑来消遣，你说你有良心吗？”“白眼狼”说：“唉，董妹呀，我冤枉得紧呐，我对天发誓，无时无刻不想你，只是那母老虎看得紧，我不敢出来。”晓飞听声音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就听董小姐说：“你能跟我共度元宵，说明还念及以前情分——呀，你这张臭嘴！”男人像小人得逞般，发出一阵淫笑，董小姐道：“说吧，今年无论如何你们得离，我等不下去了。”男的说：“董妹，我不是一直在想办法吗？”董小姐生气道：“你少用这话来搪塞我，明年三十，我一定跟你一起过，要不然，我把你的丑事全抖落出来。”男人吓得说：“别……别。”董小姐委屈道：“这种苦日子我熬够了，我不图你的钱，你天天跟一帮穷学生在一起，能捞几个钱，还不是看中你的人。”男的安慰道：“咋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都怪我不好，我给你擦——”晓飞听得入神，不想身后有人推他，慌忙回头看，原来是传菜员，晓飞冲他一笑，接过菜，轻轻叩门，里面人说“请进”，晓飞进门后，只见董小姐和一个男人规规矩矩地相对而坐。男人小脑瓜，白眼多于黑眼，正是师大学生处长白止中，晓飞不由得感慨：这个世界太小了，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熟人——晓飞对他熟，他不认识晓飞——还目睹处长的*韵事，快哉。晓飞放菜时，白止中翻眼瞧他，打量一番，问：“小白脸啊，哪个学校的？”晓飞心里既骂他，又赞他思维敏捷，撒谎道：“交大的。”白止中放了心，把他的眼光施舍给董小姐。董小姐说：“他快要走了，所以我让他来伺候我们吃饭，省得老员工看了，说闲话。”酒菜齐全后，董小姐吩咐晓飞门外听候，出来时晓飞心气，“白止中这个混蛋竟骂俺没好心眼，俺就坏一次，给他拍张私生活照片。”趁关门时，他将手机塞进门缝，背着身子，扣动按钮，啪啪地连拍几张，取出来看，吓得他心惊肉跳，董小姐以闪电般的速度坐进白止中怀里，白止中沾满番茄酱的嘴正舔她的脸颊。晓飞暗骂：一对狗男女。他把手机塞进兜里，卧倒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第四十三章 诗诗心语
新学期伊始，不论大学生还是小学生，返校后，常会听到老师说两个字：“收心”，学生好比旧时包办婚姻下的牺牲品，献出了身子不算，学校想追求至高无上的爱情，不依不饶地还要他们交出心。其实“心”字的弯钩宛若一所半封闭管理的校园，总有两个调皮捣蛋的不即不离，所谓“三心二溢”也。对于成长中的少年而言，家始终代表无忧无虑，是欢乐和休憩的港湾，她有磁铁一般的吸引力；难怪黄超到校的第一个晚上，睡梦中还吧唧嘴，喊：“羊肉串真好吃，妈我还要。”当然，学校也有值得依恋的人和事，高考后的漫长暑假里，朱晓飞念念不忘王西子，呓语为母所听，激发她的好奇心，叫醒儿子，问王西子是谁？晓飞装糊涂，母亲不满意，责怪儿子说：“做梦都不清不楚，也不知道高考试卷答得怎样？”晓飞争辩道：“这两件事没关系，高考谁还会睡觉呀？”
上课前一天晚上，宿舍四人聚齐，晓飞从班长罗沉思手里取来课表，很惊喜地发现，本学期课程不多，周末不用上课，而且单周的周四也没课，如此一来，可以有更多时间读书、出外打工。夏雨雪躺在床上玩弄手机，突然坐起来，双手紧紧抱腿，蜷缩着，样子像极了遭到暴力待遇的女人，说：“本学期我要好好过，把罗青吟追到手。寒假我好好反省了，觉得上学期对任何事都空怀有想法，没勇气付诸实践；我妈从广州打工回来，鼓励我说：‘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翅膀硬朗了，别老是呆在爸妈的老巢，应该出去飞。’我妈要我领个儿媳妇回家，让她老人家过过目。因此，我壮壮胆，告诉罗青吟，我喜欢她。”晓飞三人傻愣愣地看着雨雪，不约而同地问：“结果怎么样？”雨雪说：“青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她说：她喜欢庄子身上的古典和上海大都市赐予他的唯美，我一听急了，骂：‘庄子道貌岸然，不是好人。’她生气地挂断电话，不理我。呵，她万没想到，我会跑到她家里，她家不富裕，女孩子倒挺富裕的，有三个呢——”雨雪伸出三个手指头“——青吟是老二。她父母很欢迎我，拿出招待女婿的礼节招待我，我悄悄对青吟说：‘今生非你不娶’，青吟气得鼻子像个红辣椒，举手要打我，我躲到她妈妈——不，我丈母娘身后，丈母娘可是个大大的好人，说青吟的苦瓜脸难看死了，哈——”三人配合雨雪的笑声。
永元挑起大拇指，赞道：“雨雪哥，我真佩服你的胆魄，猛！别看青吟暂时爱恋庄子，他迟早是你的人。”雨雪紧握双拳，自勉道：“永元，咱们是兄弟，你抢走了诗诗也就罢了，他庄子算哪根葱哪头蒜？这次我决不会让步！”永元撅起嘴，很不高兴。黄超想起自己一直受“三不政策”压迫，怅叹道：“永元和诗诗是天生一对，快乐得赛过神仙眷侣，真乃我校模范情侣，好让人羡慕。如果沉思有诗诗一半，就好了——哦，不对，在我心中，沉思一直是最好的。”永元抿嘴一笑，“言重了，我跟诗诗只是朋友关系，听说她寒假留校了，直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她。”
晓飞说：“兄弟们都不是一个人了，寡人祝有情人终成眷属。”三人齐说：“路璐学姐善良美丽，是位难得的嫂夫人。”晓飞怒道：“出去不许乱讲，谁讲了，小心我割谁的舌头！”
第二天早上，晓飞收拾东西准备去上课，想起年前借的书应该还了，他吃罢早饭，先去了图书馆，迎面正碰见刘诗诗，她手里拿两本书。诗诗看了一眼晓飞，默默低下头，想一闪而过，晓飞生气道：“刘诗诗，过了年就不认识我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枉费我每天惦记你。”
诗诗抬头笑道：“打不打招呼不都是一样吗？人生无须这么多客套，再说，我天天见到你。”
晓飞说：“不会吧？”
诗诗说：“寒假我留校做家教，早上吃饭时，常常见你从餐厅窗口掠过。”
晓飞说：“都怪餐厅装了单向玻璃，害我不能注意——咦，你借了什么书？”
诗诗说：“没什么。”她想把书藏起来，晓飞抢来看，《一日重生》和《你在天堂里遇见的五个人》，说：“阿尔博姆风靡全球的大作，诗诗不简单，国内的我还没有读完，没想到你早已读到国外了。”
诗诗一笑，道：“难不成读书还要讲求国界？对了，早上你们有什么课？”
晓飞道：“专业课嘛，植物学。你们肯定上高等数学，不过，这学期我们两个班可以一起上程序设计，希望能在那堂课上见到你哦。”
诗诗说：“除非你又逃课。”
晓飞道：“念一个‘又’字了得，程序设计是门新课，以前从未学过，还指望它过计算机等级考试，借我一个胆儿，也不敢逃——我要还书去。”
诗诗下了台阶，忽然想起什么，转身喊住晓飞，说：“想做家教吗？假期我一直在南区，给一名高三女孩辅导英语和数学，现在不想干了，你替我继续教她，好不好？”
晓飞说：“没问题。不过英语就算了，我口语太烂，只会做题，让她请别人吧，我只教数学。”
诗诗说：“好，听永元说过，你的数学很棒，女孩姓马，名字与你相仿，叫晓菲，‘人间四月芳菲尽’里面的‘菲’。”
晓飞笑道：“真够巧合，谢谢你啦。”
诗诗说：“不必。”
他还完书，来到教室。教室已经坐了很多同学，大家一个多月未见，见面后有些拘束，相互问好，坐下来与自己熟悉的人小声叽咕。晓飞见玉龙独占一张双人桌，一只手托腮惆怅，另一只手哗哗地转动钢笔。晓飞来到他的身旁，道：“我猜你不会学他们，给女生占座。”
玉龙叹道：“无聊的一学期从这一刻开始。”
晓飞说：“何必如此消极？玉龙兄果真看破红尘的话，不如去寺庙清修，争取早日位列仙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