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老师，我爱死你了——文老师还活着，至少证明那名喊话人爱她爱得不够炽烈，她说：“我不强求大家来上课，对自己有信心的人上课从来不会点名，哈，我也不会点名，大家无须找替身来上课。”同学们听得激动不已。玉龙对晓飞嘀咕：“我猜章教授跟他的文研究生一定有关系。”晓飞说：“废话，你不说了，师徒嘛。”玉龙说：“不这么简单，我说他们有暧昧关系，要不课时费没法分，搞不好文老师早已献给了章教授。”晓飞说：“少含血喷人，你就没些正经心思。”玉龙说：“我只盼望章教授早些幸运地死掉老婆，娶年轻的文老师。”两人看文老师打开幻灯片，背景标有字样，“请在试用二十四小时后购买正版”，文老师一张一张地朗读起来……
第四十六章 家教的事（1）
周三下午，晓飞去南区。车上，晓飞想到自己要做家教，“家教”这个词从来到大学头一回听过，不由得好笑，倘若在家乡，别人会以为是骗钱的勾当，连一个算命的也不如；所有的孩子面对同样的知识，农村的可以学得饥不择食，然而它犹如运来的蔬菜，到城里就变得精贵起来。稍有不慎的话，家教就变成陪聊。大约四十分钟后，他下车，过了十字路口，来到一座建筑设计大院门口，内有三幢楼，他给马大伯打电话，满以为他会热情得跑下来，亲自迎接。谁料马大伯不客气地说：“你直接进来就好，中间最高的大楼，六层四号。”
晓飞向院内走，一只大手拦住，“站住，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去？”晓飞一惊，才发现，门口藏了扇狗洞大小的窗户，有一人探出身子，贼眉鼠眼，嘴里叼半根熄灭的烟头，方知大门竟有门卫把守，笑道：“辛苦了，刚才只顾走路，没注意到你，我是来当家教的，第一次过来。”门卫用鼻子哼了声，上下打量晓飞道：“当家教？我看不像，拿出证件来，让我瞧瞧。”晓飞说：“我出来匆忙，没有带这东西，请门卫大哥相信我，放我进去。”门卫说：“不行，丢了东西谁负责，想进去可以，回去拿身份证。”晓飞说：“来回两个小时，会耽误补课时间的。”门卫说：“你不懂规矩，只能耗着喽。”他哼起小调，低头抚弄烟头，身子乱抖，又仰望苍天。晓飞暗骂他看门狗，去超市买了一包烟，递给他说：“门卫大哥，咱们算是初遇，小小见面礼，略表心意。”门卫笑纳，“你小子脑子还不算笨，以后给我记住了，带身份证进来。”
晓飞进大楼，到六层出来电梯，黑洞洞一片，脚跺地，也不见灯亮，只好取出手机，借亮光观看。电梯两边各有三处楼门，却看不见门牌号藏匿何处，他站在一扇门前，敲了敲，伴随一声尖叫“来了”，一名长发、裹浴衣的女人开门现身，像浑身闪烁光环的菩萨，照亮前面的陌生人，她警惕地瞪着眼珠。晓飞眨眨眼睛，说：“请问是马大伯家吗？”女人眉毛一扬说：“不是，我姓牛。”晓飞说：“哦，牛大嫂，请问马大伯——”女人愤怒地抢先说：“我还没结婚。”晓飞改换口吻说：“牛大姐，对不起，请问你认识马——”牛大姐抛下一句“不知道！”飘飘然转动身躯，迈开雪白大腿，扭动圆突屁股，“砰”地关了门，光亮也缩进去。晓飞又深陷于黑暗世界。他不敢敲对面的门，自叹进了畜生圈，唯恐出来的人姓羊。晓飞打电话给马大伯，说已身在六层，请他出来开门。他刚放下手机，对面的门打开，泻出晃眼的光。马大伯说：“朱晓飞，等你半天了，进来吧。”门口铺一块地毯，马大伯指着鞋柜说：“先把鞋子换了。”朱晓飞吃惊，还有换鞋的规定，袜子的脚后跟处破了一个洞，千万别给人家发现。他使劲儿向下拽裤子，用来*，蹲下身来慢慢解鞋带。马大伯踱步去了沙发，坐下后道：“菲菲刚放学，正在吃饭，你也来沙发上等会儿。”
马大伯个头不高，身子很臃肿，如同注了水的猪肚，整个人像段树桩。他是搞建筑设计的，年轻时候是个工作狂，忙里偷闲结婚，老婆生了一个儿子。夫妇俩喜出望外，马大伯用“无心插柳”的话来赞扬老婆“产率高”，哪知儿子落地后一声不哭，倒把两口子急哭了；四处求医问药，医生说先天的病带到后天来治，根本没救。儿子在世界逗留了十几天，连名字还没来得及争取，匆匆夭亡。他们伤心欲绝，后马大伯“有心栽花”，怎奈老婆不争气，始终“花不发”。老婆常叹息“一辈子只结了一个瓜”，马大伯埋怨她“还是一个苦瓜”。老婆不服气说：“都是你建了‘豆腐渣工程’，我们才遭到报应的。”马大伯张口无言，思痛悔改。清明节时，两人悼念死去的儿子，马大伯悲叹：“故儿已逝十几载，相思梦断生华发。”老婆更加直抒胸臆：“我那苦命的孩儿，妈真的好想你。”上天念他们知错能改，动了怜悯之心。遂，他们老来得女，女儿呱呱落地，马大伯放了心，抱着大胆怀疑一切的态度问：“女儿是我的吗？”老婆四肢扑腾床，寻死觅活地骂他：“没良心，死鬼！”马大伯眼看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对老婆道：“你真有本事，竟能生出像我年轻时那样漂亮的的女儿。”老婆高兴得不知死活，骂他：“死鬼，没良心！”老两口视女儿为家里不落的太阳，无论晓菲走到哪里，他们如同向日葵，紧随着。
晓菲妈给丈夫和朱晓飞各沏了一杯茶。晓飞道谢，见她颧骨高突，瘦弱秋菊，三十年前应该是位漂亮的女人，同时又有些纳闷：是不是马大伯把老婆身上的血肉榨为己有？马大伯像极了法官审罪犯，要晓飞交待年龄、出生地、家庭成员，最后还要他默写身份证号码，他去了书房上网，查询晓飞的高考成绩，回来后兴高采烈地说：“女儿从小到大没间断地请家教，你是最优秀的一位。”晓飞谦虚道：“成绩只代表过去，不能仅凭分数来判断一个人。”晓飞说完很后悔，这提醒了马大伯，他追问：“有经验没？”晓飞说：“第一次。”马大伯大概像所有男士一样，除了喜欢异性的第一次，都希望对方其它方面经验丰富。他满脸失望，怀念道：“以前有一个交大的研究生教菲菲，后来她毕业了，换了好几个家教，都不好用，有一个女孩儿掐时间上课，超过两个小时，连一分钟也不多停留，唉！心思哪在菲菲身上——”晓飞想说：“我一定在菲菲身上多花些心思”，思前想后，把这句话吞进肚子里“——最让我满意的还是刘诗诗，寒假能整天陪菲菲温习功课，从不计较钱多少，像这样的好老师，当大伯的能亏待她吗？——”晓飞一个劲称是“——可惜，她突然辞职了。”马大伯惋惜道，言外之意，也声明刘诗诗之走不是他的过错。
晓飞说：“马大伯，诗诗是我的同学，因为她有事，要我来辅导菲菲。”
马大伯说：“嗯，我信得着诗诗，菲菲今年就要高考了，成绩一直不太理想，近来又有些浮躁；你是来给她的学习打工的，要动动脑筋，争取把她的成绩提上去，我们当家长的，会重重奖励你的。”
晓飞说：“我尽力而为，用心引导。”
大伯说：“唉，女儿读书不容易呀，十几年如一日，一定要考上大学，否则，以后能干啥？我就不懂了，你们农村缺吃少穿，学习条件那么差，为啥你们的高考分数那么高？而菲菲偏偏对学习没兴趣，学了后面，忘了前面，数学累死累活才考得及格，真是拿她没办法。”
晓飞说：“马大伯要对菲菲有信心，农村孩子受到的磨砺多，能吃苦，这是事实，然而并非像大伯所言，人人聪明好学，大多数没熬到高考，就辍学打工了。”
马大伯说：“这些我知道，那些人就不算啦，我的女儿生在大城市，跟他们不一样。”
晓飞喝了口水，没搭理他，暗想有千万个女孩儿像马大伯的女儿这样，却沦为“打工妹”，真是不一样。
马晓菲吃完饭，抿着嘴，从餐厅走来，抬眼皮扫了扫朱晓飞，去了洗手间。马大伯怒道：“这么没礼貌，见了新老师也不打招呼！”晓菲无奈地过来，对晓飞喊了声“哥哥”，晓飞向她点头微笑，见她眼睛鼓鼓的，腮帮子鼓鼓的，看人的眼神像专心致志，又像心不在焉，心叹：难以捉摸的九零后，由此看来，自己这个家教全为马大伯一厢情愿，可以减少他们的心理负担，马晓菲真正需要我帮助吗？至少现在不是。晓飞想：既然今天来了，就要上好课，免得令诗诗失望。
马晓菲收拾已毕，开门请晓飞进她的房间，正要关门，马大伯喊：“门就别关了。”女儿说：“你待会看电视，吵死了！”马大伯说：“谁说我今晚看电视？”马晓菲气呼呼地坐到书桌旁，晓飞心里好笑，坐在她的旁边，指着漆黑的窗外问：“外面是什么？”
晓菲说：“学校——”她起身，蹭地拉一把窗帘“——最讨厌见到它。”她翘起二郎腿，呆呆地瞪着窗帘上的花纹。
晓飞一脸严肃，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坐正了，开始上课。”
马晓菲端直身子，拿笔在草稿纸上拼了“Xiao Fei”，后面有添了一个单词“Fate”，斜睨晓飞。晓飞险些笑出声来，马晓菲手指肩头，示意客厅有人监视。朱晓飞说：“今晚我只想看看你的数学基础，这样吧，你提问我问题，我来解答。”马晓菲说：“先给我讲空间几何，以后逐章讲。”晓飞说：“可以。”他回身挑了几件她的小玩具、化妆品的包装盒，放在桌子上。马晓菲鼓起眼睛问：“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