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第54章


有人看见她从方大天办公室出来,披头散发,精神涣散,被法外开恩,去了学校后勤部任职;也有人说,她被外调,最后嫁给一个中学校长。总之,她不再活跃于同学们的眼前,慢慢地,从大家的记忆中消失……
中国有的是人才,自古以来,位子争抢着做。辅导员海芬走了,又上来一个年逾花甲、一缕山羊胡的老先生,他幽默风趣,跟生物学院的孩子们打成一片,有人叫他“老爷爷”,有人叫他“老神仙”,有人叫他“老顽童”,他都欣然接受。老辅导员对方校长扬言:“我跟这些娃娃们在一起,也返老还童了,我要活过一百二十岁!”方大天挠挠腮上的胡子,眼盯着窗外的小松树,好像说:“我是不能给他见证了,这个工作就交给你吧。”
第五十九章 永元裸奔(1)
十几天来,永元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默默地盯着白色的墙壁,不哭也不闹,这出乎寻常的平静是大家未曾预料的。黄超大赞他勇敢,放得下;晓飞有些担忧,害怕小崔钻牛角尖儿,又观察永元数日来正常如故,猜想他已接受了诗诗死亡的事实,逐渐打消顾虑。他要舍友二十四小时小心看护,不要再提及刘诗诗刺激他。雨雪说:“放心吧,病房在一层,他想跳楼也跳不成。”黄超不亏电视剧看多了,学了些自杀之术:“万一咬舌自尽咋办?”晓飞生气地瞪他:“你先咬破舌头给我们看看!”好在看护永远是不用上课的正当理由,黄超玉龙争抢这份美差,晓飞除了每周给马晓菲补课,也留守在病房陪永元,说笑;趁他昏睡,翻看高数老师推荐的书目,准备跨专业考试。
一天天过去,永元能下床活动了,几人非常高兴,一个多月的辛苦没有白费。劳动节过后,晓飞雨雪陪同永元办理了出院手续,他想到回公寓楼要经过家属区的高楼,看看西边柔和的太阳说:“小崔,你多日未曾见到阳光,你不想他,那老公公也想你了,咱们从医院后面走,多晒晒太阳如何?”永元说:“是啊,今天天气真好!”
半个多小时,三人来到公寓楼,黄超玉龙手把手,笑着迎出来,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仿佛是一个娘生的,道:“我们兄弟已备下厚酒,庆祝大家又能在寝室团聚。”雨雪说:“黄超,平时小气的你难得慷慨一次,我们一定大大赏脸。”晓飞说:“非也非也,因为黄超大事上大气,那么小事上的小气也变得可爱了。”几人兴高采烈,簇拥着永元,进了公寓楼。
进得宿舍,晓飞看小桌子上摆了几样酒菜。小书桌是黄玉龙从一个快毕业的研究生手里贱价买来的,本想学沉思姑娘,练习毛笔字,大字没写上两打,便浅尝辄止。不过,并没有浪费它的使用价值,改为牌桌和饭桌,算是开创性地发挥了它的潜在功能;若是赶上腿断了,保不准带回家当柴禾烧。
永元从牛奶包装盒中取出奖状,说:“舍长,你得了第一却写了我的名字,咱们挂在墙上,算作宿舍的光荣。”晓飞点头,取胶水,挨着校历粘住。五人落座,黄氏两兄弟买了两瓶白酒,挑战般地寻问,谁陪他们喝?晓飞说不敢,雨雪跃跃欲试,像狗添水一样,蘸了一口,痛苦地说:“乙醇浓度太高,我还是喝啤酒的好。”众人一起为永元的康复举杯,永元不好意思地搔搔头,一仰而尽。黄超猛灌了一杯,肚子里的酒精多了,大脑失去了对嘴巴的控制,道:“我们师大的女孩儿就属沉思有才,谁也没法跟她比。虽然她是我的女朋友,可是,你们并不知道我几个月来多么受苦,单就一个‘三不政策’,压得我老黄抬不起头来,有劲儿没处使。运动会前,还对我百般折磨,苦啊!”玉龙心疼自家兄弟,说他会苦尽甘来,劝他再喝一杯。黄超说:“运动会结束了,我以为总算获得小解放,她又生气了。晓飞,都是你干的坏事!”晓飞问:“你们俩的事,咋扯上了我?”黄超说:“你忘了你跑一万米,刹不住车。她出于好意拦住你,你就毫不客气地撞她啊,她的胳膊擦伤了,肿得鼓鼓的!事后,你理也不理,跑得比兔子还快,好忍心哟。她流着泪对我说,我听了好心疼。”晓飞一拍桌子,“呀,实在对不起弟妹,当时一心牵挂小崔,黄超兄弟,今晚我当面给沉思道歉。”黄超狠狠地说:“你敢?你们别说出去,舍长,我觉得你做的对极了。”晓飞一脸迷惑,叫道:“来,喝酒喝酒。”黄超说:“你们知道不知道,从开始恋爱到现在,我千方百计,才吻了她三十次,合计还不到三分钟,每次这个臭丫头都盯着表计时,苦啊!”屋里的人大笑,说黄超醉了。像一切喝醉酒的人,黄超努力反驳:“没醉!谁说我醉了?你们知道不知道,我有一个梦想,等跟她结婚后,睡前我长吻她一次,搂住她睡醒,再长长地吻——”四人像抬一头死肥猪,把他摆弄到床上。
晚上,八点多钟,黄超依然呼呼大睡,一颗痴情的种子为情所困,撇下室内的灯光,去迎接明天的太阳。永元问晓飞:“雨雪去了哪儿?”晓飞随口道:“还不是玩‘三角游戏’,夺青吟芳心去了。”说完他有些后悔,改口说:“永元啊,我晚上要在宿舍给家教备课。唉,你可不知道她的家长有多厉害,上次周考,宝贝女儿考得一塌糊涂,急得乱跳,怪罪到我的头上,说高考在即,火烧眉毛哟,又把周一晚上给我掠夺去了。告诫我不可掉以轻心,要在她的女儿身上多花些心思。可怜天下父母心!女儿是从鸡蛋出来的,却巴不得她变成凤凰。”
永元道:“难得他对舍长信任,你就好人做到底,呵。这些日子我落下不少课,今晚看看《植物学》。”
晓飞写了一个小时,昏昏欲睡,打了一个嗝,啤酒味直冒,仿佛把自己熏醉了。他想:连日来不分昼夜地看管小崔,今晚终于可以在寝室睡个安稳觉了。他看了看永元,见他只顾埋头看书,放了心;头更加沉重,趴于桌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阳台上吹来一股凉风,钻进晓飞的脖颈,他突然醒来,下意识地向永元那边瞟了一眼,空空如也;站直身子看他的床上,亦空空如也。晓飞立刻产生不祥预感,边往外跑边呼喊“小崔,永元……”回答他的只有黄超响亮的鼾声和走廊清幽的回声。晓飞跑到洗手间,没有永元的身影,他急急忙忙跑下楼,给雨雪打电话:“快!小崔出事了,家属楼!”晓飞一路狂飙,来到环绕高楼的草坪上,喊永元的名字,高楼静静地矗立,无人响应。
晓飞脑子嗡嗡响,飞也似地进楼,啪地拍电梯按钮。电梯不遂人愿,一直停在“6”上。晓飞愤怒地踹了一脚,骂道:“去你妈的!什么破东西!”他跑到六层,打开电梯,嗖嗖地去往楼顶。三十层高的大楼,顶层宽阔得像半个足球场。晓飞四顾,茫茫然没有一个人的影子,徒有夜风呜呜鸣响,天上繁星点点,残月当空,千百年来,它们何曾体味过人世的酸辛苦痛?晓飞蹲下来,无助地嘶喊:“永元,你去了哪里?千万别做傻事,千万……”
雨雪上气不接下气,跑上来说:“晓飞,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看,我在楼下转了一圈,只找到永元的衣服。”
晓飞慌忙站起来,“看来永元来过这里,他脱下衣服想干什么?”
雨雪摇摇头,劝晓飞下楼,说再去别的地方找一找。他们来到医院,询问护士,护士说:“下午他随你们离开,就再也没有过来。”两人转遍家属区,也不见永元。雨雪安慰晓飞说:“我敢断定永元没有事,教学区的楼顶很难爬上去,又矮得要命。”
晓飞和雨雪绕到教学区,经过体育场时听见沸沸扬扬的呼喊声,雨雪纳闷:“今晚咋这么热闹!”晓飞拦住一个奔向操场的男生,问发生了什么事?男生说:“你们不知道哇,有一个男孩儿赤条条光溜溜地在操场跑圈圈,嘴里还呼叫前阵子跳楼的那名女孩,听说很好看,我也去瞅瞅。”雨雪惊叫:“是小崔!肯定是小崔!”他抱着衣服,与晓飞跑向操场。
第六十章 永元裸奔(2)
操场上观者数以千计,大呼小叫。借着朦胧月光,男生们不要了斯文,女孩儿们丢下了矜持,都睁大眼睛想看个仔细,有的甚至端起摄像机,猛拍不止。晓飞取过雨雪手里的衣服,冲进包围圈,追上闭着眼睛疯跑的永元,紧紧地捂在怀里。他的脸上、身上湿漉漉的,汗水与泪水混杂其中,晓飞像拎一个大水萝卜,抱他到操场中央,帮他穿好衣服,问:“发泄够了吗?不够我陪你一块儿跑。”永元抽泣说:“诗诗姐是因为我受伤才死的,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晓飞说:“你胡说八道,她的死与你无关,你没有必要引咎自责。”永元哇哇大哭,“舍长,我真的想一死了之,可是我不能死,我忘不了诗诗姐,我想她……”雨雪跑过来,说:“永元,不要难过了,诗诗若知道你今天这个样子,会不高兴的,你要听我们的话。”永元哭罢,晓飞与雨雪拉起他的手,离开操场,围观的人群一饱眼福,说说笑笑着,陆续散去。
次日,网络报纸纷纷报道“师大裸奔”、“师大百年奇闻”,H师大好比曾被打入冷宫的女人,格外幸运地重新获宠;其影响力远远超过学校贡献出一百篇学术论文。一些热心记者打来电话,询问该事件是否为师大处心积虑的新闻炒作,言下之意仿佛师大曾是恪守贞德的清纯美少女,她竟敢暴露*,定是想靠什么门火一把。校园内也炸开了锅,同学们教员们总算有了共同话题,课上课下津津乐道,尽其想象力,为此事着色添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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