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第59章


她带晓飞进了房间。
坐下来后,马晓菲道:“哥哥,我爸爸开着车,刚刚带我从南郊回来。”晓飞问:“去那里干什么?”马晓菲说:“爸爸在那儿搭了一个大帐篷,我们全家人都在那里避难;我们学校已经停课了,我除了回来上辅导,爸爸要我一直呆在帐篷复习,哪儿都不能去。”晓飞叹:“Mygod!”马晓菲问:“哥哥,发生地震时你在干什么?其实我还担心过你呢,给你打电话,一直占线。”晓飞笑道:“多谢妹妹的关心,那时候我们还在上课。小地震不用害怕的。”马晓菲说:“我也没有害怕,当时我正在图书馆自习,忽然,书架上的书哗哗地落,同学说地震了,拉着我往外跑,出来后,我发现书包落在里面,又往回跑,同学喊:‘你不要命啦!’我说:‘我不能不要书,我爸爸会骂我的!’哈——进去后,我把书包拿了出来。你是没有看见当时情形哦,有一排书架竟然摔倒,险些砸到我的身上。”
晓飞含笑,静听她述说完。他总结了一个规律,倘若要马晓菲把话憋进肚子里,她的注意力就只能徘徊在脑子外,他们是上不好课的。因此,晓飞索性每次都先做回衷心的听众,听晓菲一吐痛快。
晓菲又高兴道:“哥哥,我跟你说说我爸爸。昨晚上,不知道怎么了,我睡觉时发现房间飞来一只大黄蜂,吓得我哇哇叫,吵醒了爸妈。爸爸穿一条花裤衩、赤膊进来,我抱头喊‘大黄蜂,大黄蜂’,他转身,取了妈妈平时赶苍蝇的拍子,跳着脚,给我打黄蜂。嘿,那只黄蜂乱飞乱撞,爸爸总是打不上它,哈——爸爸生气了,对我说:‘你先去跟你妈妈睡觉,明天还要复习呢。’他留在我的房间,大战黄蜂。凌晨两点半,爸爸累得实在不行了,他说那只黄蜂依然嗡嗡地飞来飞去。突然,它落在桌子角上,爸爸猛扑上去。结果——你猜猜结果怎么样了?”
晓飞道:“那只黄蜂非死即伤。”
马晓菲说:“对了一半,黄蜂死了,可爸爸不慎摸到它的屁股,临死前被蛰了一下,现在他的手心还肿着呢,哈——”
晓飞道:“有趣有趣。”
晓菲说:“清晨起来,爸爸要我看看那只黄蜂的尸体,向我说他大战告捷,我要制成标本,留作纪念,谁知道他一扬手,把大黄蜂从窗台抛了出去,气得我直跺脚,太可惜了。”
晓飞一笑,马晓菲又问:“哥哥,你说我能考上大学吗?时间越来越紧张,我都有些不知所措了,没有一点信心。”
晓飞说:“这个问题我已回答你五百遍了,我再告诉你一遍,马晓菲同学注意听好,我相信你,你不上大学,天不答应,地不答应;还有,下次周考把表校对准确,掌握住时间,不要再犯低级错误。”
晓菲笑道:“记住了!呀,哥哥,咱们聊了好长时间,是不是应该上课了?”晓飞说:“难得你还能想起要上课,有进步;反正你明天不用去学校,今晚你啥时候困了,我们啥时候结束。”
晓菲说:“那好极,我们该讲三角函数了。”
几个小时后,晓飞离开马晓菲家,去站台等最后一班车。马大伯开车从晓飞面前经过,鸣了一声喇叭,菲菲在车内不住地向他挥手,刚才做练习题的困意跑得无影无踪。晓飞对她微笑致意。公交车到来时,上面没有别的人,成了他的个人专车,透过车窗,两旁的人躺得横七竖八,像发生过战争,战场上留下来的一堆堆死尸;商店门前依然闪烁多彩的光,城市的夜依然那么灯火辉煌。
经过操场,他想去看看路璐。操场四角的钠灯光放射出金黄色的光芒,旁边的乒乓球台、羽毛球场仍有人玩耍;操场的跑道上,几人陪着方大天,巡视同学们的休息状况,他们偶尔嘀咕着,声音很小,仿佛怕惊扰了睡着的人。路璐和衣而睡,灯光下她的脸显得格外冰莹,两只胳膊伸在外面。晓飞向上拉了拉她的被子,盖住她的双臂,被头潮乎乎的,沾了弥漫于空气中的露水。晓飞在她旁边坐了片刻,仰望夜空,满天繁星,慨叹活着真是一个奇迹,顷刻间,上天可以夺走千万人的生命;人生能平平安安到老、自然地死去实属不易……他站直身子,前往宿舍。路璐不知何时醒了,微睁双眼,静静地望着晓飞,默默地目送晓飞远去,心中万千语言,化作两行热热的泪水,从额角滚落。
Mary的帐篷传出她特有的尖叫:“噢,我的上帝,勇力!”晓飞赞叹Mary汉语大有进步,不由得暗笑。远处,黄超与罗沉思像两条平行的棒子,横躺着,中间隔了一床被子,仿佛楚河汉界,又好比一衣带水,黄超的一只大腿搁在上面,如同一根粗而圆的独木桥,横架两岸,他的呼噜还是那么响亮。沉思侧着身子,手放在耳朵上,也已睡着了。晓飞替黄超担心,明天沉思姑娘又要骂他睡觉不老实,制造噪音了;晓飞真想对沉思说:“狠狠地骂,我们在宿舍可受他的压迫了。”两步开外,睡着罗青吟,庄子雨雪各躺在两旁。晓飞感到奇怪,傍晚往外搬被套时,青吟要庄子下楼,睡在她的旁边,雨雪拉住庄子不松手,两人最终约定,谁也不下来;到底他们又聚在一块儿了。有意思!幸亏他们没有支起一个大帐篷,否则就有大热闹了。晓飞踽踽独行,发坏般地想入非非。
第六十五章 青春倩影(1)
公寓楼门口的周大伯咬住茶杯,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见晓飞进门,透过窗口斜睨他,好像他有十足的把握,不用喊叫,只靠眼睛也能把晓飞看过来。晓飞走到近前,趴在窗台上说:“大伯,咋还没睡?”周大伯放下茶杯,道:“不是不想歇着,上边来了通知,要我们楼管二十四小时值班,倘若地震再次发生,好告诉大家撤离。”晓飞叹:“一次地震把大家变得胆战心惊的,大伯睡眠的权利也给剥夺了,造孽造孽!”大伯惆怅道:“唉,人老了,哪有那么多要睡的觉?不几年可就永远地睡觉了。”晓飞道:“周大伯,咱俩做一个约定好不好?”大伯来了精神,说:“什么约定?你小子又搞什么鬼?快说,哈。”晓飞说:“我要你一百岁时候给我唱《光棍乐》听。”大伯哈哈笑道:“你这小子!到时我一定唱给你,唱给你!”晓飞伸了伸拦腰,哈口气道:“大伯,我先回寝室了,你累了就早点睡,反正领导不来监视你,偷个懒也没事。”周大伯说:“我比你懂,你困了快去睡吧。”
崔永元独自埋头读书,看晓飞进门,抬脸道:“舍长,你回来了。”晓飞点点头:“小崔,都一点了,你还没有睡?看的啥书?”永元说:“我在等你一起睡,前些日子住院,耽误了太多课,我正抓紧时间自学呢。”晓飞踱到他身旁,“咦,你咋有两本《植物学》?”永元说:“另一本是诗诗的,他家人收拾东西落下的,我拿了过来,留作纪念,我会珍藏一辈子。”晓飞轻轻哦了声,心头感到沉重。他说陪永元看会儿书再睡,取出路璐借给他的《高等代数》,翻到中间,一张纸片抖落下来。路璐用红笔写着:你手上的温度温暖了我的心,教我在那个萧索的冬天不再害怕寒冷,真想你能紧紧握住,永不放手;可我们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向苍天祷告,希望在未来的某个十字路口,蓦地抬头,幸运地碰见了你。
晓飞读罢,深为调皮可爱、清纯善良的路璐感动,又深吸一口气,把它塞进抽屉。他从床头的纸盒中取出西子的来信,一封接一封地读……
凌晨三点多,永元与晓飞准备关灯睡觉,突然听到楼道一阵骚乱,有人喊:“地震了!地震了!”晓飞慌忙问永元:“真的吗?我咋感觉不到?”永元说:“没有,我杯子的水一直平着,一点没晃悠。”晓飞说:“大家都给地震吓破了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管他们,我们睡我们的。”两人上床不一会儿,周大伯啪啪地拍门,焦急地喊:“晓飞,快醒醒!快出来!快地震了!”晓飞起来开门,问怎么回事?周大伯神色恐慌,道:“晓飞——呀!咋还有一个!快!上面的人打电话,说地震局说三点半还有余震,要清空宿舍楼!刚才我放了一个谣言,把大家吓唬出去,我没看见你,以为你睡得太死了,特来叫醒你,快逃!”晓飞心想:“胡闹,地震局监测够准的话,大地震发生前咋没有人知会一声,害的死伤那么多人。”但见周大伯急得团团转,对永元说:“小崔,穿些厚衣服,咱们也下去避一避。”三人一同出了公寓楼,周大伯锁了出口。
永元问晓飞去哪里?晓飞想一想,说:“外面霜寒露重,我们就躲在餐厅吧,趴在桌子上睡几个小时,醒来还能及时吃早饭。”永元赞:“好主意。”
天色微亮,正是人们完全沉浸在睡梦的好时节,整个城市动了起来,平静的校园立刻滚沸起来,每个人从假死中活过来,兴奋到极点,如同经历一场刺激的冒险。晓飞和永元被吵醒了,餐厅的房子不再紧张地发抖。外面人仰马翻,恨不得再把大地踹得动起来。两人睡不着,晓飞带永元坐到广场的高处,晨风掠过,带走了他们的困意。永元道:“看来今天不用上课了。”
果然,清晨时候,校园广播传出停课的声音,说什么时候正常上课未定,请大家听候通知,切勿擅自回家。一时间,老校区的道路上挤满了人,家属区的老师们开出敞篷车,一家老小挤在车厢中,一面听广播,吃着面包、火腿肠……一言之,灾区民众没吃没喝抗地震时候,师大师生有吃有喝等地震。有些领导不断谏言方大天,说效仿财经大学、邮电大学,把孩子们放回家,原因是他们死在学校的话,即使不赔钱也够膈应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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