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张经理要雅梦晓飞坐在书桌旁，像平常上课那样，雅梦低头看书，左手托腮，嘴角含笑；晓飞在她左边，侧脸深望雅梦，似乎有千言万语对雅梦说，却欲言又止。晓飞说：“张经理，什么算是‘欲言又止’，这个演技太高了，我怕做不出来。”再冲像有道高僧对徒弟的教诲那样，“用心体悟。”晓飞帮雅梦翻书，说：“你托腮沉思的样子真让人陶醉。”雅梦笑道：“赶快坐下。”拿着《摄影学大观》，晓飞想赞美张经理热爱读书，开卷有益之类的话，不料书的前几页还没有撕开，只好对调焦的再冲说：“准备好了。”再冲纳闷：“咦，晓飞，你的脸咋这么红，不舒服吗？”站在一旁的昭芳幸灾乐祸，咯咯发笑，晓飞说：“没有啦，镜头前紧张，嘿，太紧张。”再冲道：“有什么可怕的，尽量放自然些。”昭芳指着晓飞说：“又吹牛——”一只气球飞跑了，她顾不上讲话，跳着脚，捉气球。张再冲喊“一二三”，咔地一声，晓飞半张着嘴哈气，他说：“苏雅梦笑得甜甜的，非常完美，晓飞有些呆板，注意眼神。”第二张依旧，第三张亦不见起色，晓飞有些泄气，嚷着换一个动作，雅梦劝慰他认真些。一连几张下来，张再冲说两人渐入佳境，越来越接近他心中的感觉。最后一次按快门，再冲替晓飞长长舒了一口气，“好了好了，牛刀小试很成功。”他要晓飞给照片取一个名字，晓飞说：“我才疏学浅，还是雅梦来吧。”昭芳玩笑道：“就叫晓飞吃黄连，有苦难言。”英豪宋小姐听了，忍不住笑。雅梦对张经理说：“‘心有千千语’怎么样？”再冲点点头：“好名字。”
两人各从化妆室出来，雅梦身着雪白婚纱，高洁素雅；那裙纱因为附着在苗条风韵的身躯上，也觉得亮丽风光；清莹的脸庞略加淡妆点缀，清润而清雅。晓飞看她的眼神，从容而哀伤，脑海中闪过西子的面孔和眼睛，心也紧张一阵，不敢多看，赶忙用话镇定自我，道：“童话里的白雪公主。”雅梦笑道：“你也跟刚才不一样了。”昭芳说：“雅梦今天是最漂亮的新娘，至于晓飞嘛，也是片称职的绿叶。”她大拇指朝向地球中心。晓飞不愿对她动怒，怕脸上再变红，虽然刚才化妆师在他脸上抹了一层厚厚的白粉。
英豪开车，去了交通大学。高大茂盛的古松，婆娑浓密的枫树，幽静的读书长廊……张再冲要晓飞雅梦努力实现他的艺术构思，经过多次演练，直到他满意为止。休息时，昭芳摆弄再冲的相机，央求他教她操作技能。再冲说累了，她不肯，扯住他的大辫子，非要他教不可。宋小姐帮调皮的昭芳说软话，直到把再冲的心软化为止。
英豪订了一桌晚饭，席上，张再冲同晓飞雅梦商量：“能否连同其它主题去云台山拍摄几天？”晓飞看看雅梦，雅梦说：“张经理太客气了，晓飞是你们的兄弟，我们暂时不上课，便去无妨。”
第六十七章 青春倩影（3）
饭毕，于英豪说开车送三人回校，晓飞说：“哥哥，大家都累了一天了，店里还有很多事等你们去处理，不用麻烦了。”英豪不再客套，开车载着再冲宋小姐等人，回了婚纱店。晓飞对两个女孩儿说：“天色已晚，我先送你们回新校区。”昭芳玩了一天，尽了兴，有气无力道：“晓飞真是一个会体贴别人、关心别人的好男孩儿。”晓飞道：“能得到昭芳妹妹的认同，即便我泡在九泉，也含笑了。”昭芳道：“去去去，美得你！”雅梦笑道：“晓飞，从新校区转车到马晓菲家，还来得及吗？要不然就——”晓飞摆手道：“没关系，我跟她没有固定时间，每次讲到快半夜，她撩不起眼皮为止。”三人上了车，昭芳突然想起今天的一个重大发现，憋不住道：“晓飞，你仔细注意了吗？宋小姐眼袋发青，我怀疑她尚未性成熟。”雅梦拍打昭芳，说她胡说八道。晓飞叹：“天才的发现，怪不得她老是喝牛奶！”路上，昭芳昏昏欲睡，言语又轻又乱，像支催眠曲，最终把她自己催得睡着了。到了新校区门口，晓飞扶昭芳下来，说：“明天还陪我们去吗？看你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魂都不知道跑到哪里了。”昭芳用最后力气抖抖气球，向晓飞抗议。雅梦帮她说道：“为了看张再冲，再苦再累她也会去。”昭芳交待遗言般道：“雅梦，你——”雅梦搀住她，道：“你们艺术家，惺惺相惜——晓飞，明天见，我们依然先到老校区门口。”晓飞说好，看两人缓缓进了新校区。
过了斑马路，晓飞搭上去往马晓菲家方向的车，他想过会儿见到马大伯，告诉他调整明后天讲课时间，以便能去外地拍摄。不巧，这个想法没有随他一起下车；晓飞只顾给马晓菲上课，把它忘得一干二净。
去云台山的路上，晓飞猛地想起家教的事，慌忙给马大伯打电话，说本周晚上的课调整时间。大伯怏怏不快，埋怨晓飞：不把她女儿的学习当回事儿，高考复习安排得紧，你一句话说调就调，谁来给菲菲调整高考时间；再说，你只是我孩子学习上的打工仔，晚上必须来上课！晓飞道歉道：“我已在去外地的路上，回去不了。”马大伯气得嗷嗷叫，怪他先斩后奏，说：“不要再来！不要你给菲菲上课！我请老师去，花得起钱！”晓飞叹了口气，雅梦问他何事，晓飞告之，雅梦说：“马大伯一心为了女儿，年纪大了又有脾气，不要放在心上。”晓飞叹：“没事，只盼以后你去他家时小心些，他总是把家教当件工具使唤来使唤去。”雅梦说：“了解他就不会怪他了，你该想想马晓菲的可爱之处。”晓飞一笑，凝视窗外。
第一张照片名为“眺望远方”，广阔青绿的草地，小河静静流淌，弯弯曲曲伸向远方；水中倒影着蓝天白云，游鱼水草清晰可见；晓飞拉住雅梦的手，仰望遥远的长空。再冲要雅梦侧过身子，说：“正面太像女生，侧面更像女人。”雅梦问晓飞什么意思？晓飞摇头，道：“我喜欢看你的正面。”昭芳说：“你们俩连点艺术品位也没有，张经理是想拍出雅梦的线条。”晓飞道：“合着我正对镜头，贡献了一个平面。”再冲要两人自然随意地走，雅梦问晓飞是否找到了感觉？晓飞说：“眼前一派清明，于是脑子也清朗起来。”雅梦说：“很多时候我们只顾低头走路，渐渐变得迷失，连自己想去往何方都忘了。”晓飞说：“所以，有必要停下来，辨清东西南北和目的地。”
云台山逗留三日，晓飞雅梦无暇欣赏美景，只忙于创造使再冲满意的镜头。昭芳游山玩水，乐不思校。休息时候，她伸开双臂，抱着一团空气说：“我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晓飞一边补妆一边嘿嘿道：“你愿意我也愿意，云台山的土地公说不可以。”
最后一张相片“宛在水中央”，英豪租了两叶竹筏，划至湖中心。深蓝色湖水，雅梦身着深蓝色裙纱，躺在一叶竹筏上。再冲私下曾对晓飞说：“最后一拍，你轻吻雅梦的脸颊，我要她那种惊喜的神情。”晓飞道：“我看是惊吓还差不多。”他死活不答应，张再冲无奈地叹：“真搞不懂你们的关系！好好好，你凑上前做出亲吻的动作，允许你的嘴唇碰不到雅梦的脸皮。”晓飞勉强答应。他蹲于小竹筏的边沿，凑过嘴对雅梦说：“活活被张再冲折腾了三天，终于解放——”雅梦感觉一股热气扑来，诧异地扭头看晓飞，他一吓，身子后仰，扑通落入湖中。张再冲正准备按快门，气得一甩手道：“怎么搞得，还跳湖自尽了。”英豪昭芳大骇，慌忙荡开另一只竹筏，向晓飞划去。晓飞像只落水狗，一个劲儿扑腾，咚咚地喝水。雅梦坐起来，焦急地抓他的手，只摸了几把晓飞扬过来的水珠。英豪赶到，捞出他，晓飞浑身湿漉漉的，刚才又呛又急，眼睛像害了红眼病，他趴下来大口吐水，顺便喘气，好弥补刚才没吸入的空气。再冲道：“太不小心了，怎么会这样？”雅梦昭芳给晓飞擦脸擦头发，于英豪张罗着靠岸，要化妆师帮晓飞换衣服。晓飞感慨道：“这辈子第二次落水。小时候学游泳，很羡慕弟弟像个泥鳅，在水里钻来钻去，我站在河边不敢下水，不想，爸爸朝我的屁股踢了一脚，把我踹了进去。他以为我喝几口水，挣扎几下，就能学会凫水。我喝得水真不少，最后还是弟弟把我甩上岸的。从此，我只是站在河边，想象我在里面游来游去。”雅梦安慰道：“这样也好，俗话说‘淹死的是会游泳的，撞死的是会开车的’。”昭芳本想说晓飞是只旱鸭子，但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仁慈地闭住嘴。
几人连夜返回，晓飞坐于雅梦身旁，悄声地说：“今生与你一起拍婚纱，我已感怀备至，若下辈子再重逢，直接入洞房好不好？”雅梦脸一红，似娇似嗔道：“叼嘴，不要你这样的朋友，不理你了。”她扭头看别处，晓飞求饶。
英豪驱车先到师大新校区，待雅梦昭芳下车，对晓飞说：“还要劳烦兄弟做计划书，有几家店铺准备出让，价格不一，我们回去考虑选哪一个合适？”晓飞笑道：“写写算算我来做，板要英豪哥张经理来拍。”三人一面说着，前往蒙娜丽莎婚纱摄影店。晓飞没昼没夜地计算了两天，把方案交了出来。英豪道：“好极了！”张再冲感慨道：“我越来越明白，教育完全是个人的事，不止限于学校，甚至在大街上、厕所里，只要你想学就行，学多学少没人管你，这跟体制没有关系。当初反感学校，做无意义地抗争，我真后悔浪费了大把时间。”晓飞说：“这些天来我也暗自佩服张经理的摄影本领，凭你的艺术修养，终有一天会夺得国际摄影大师的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