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与守候

第65章


有时候,晓飞跟父母在电话里聊的无什么可聊,问候过此狗,一年以来,狗把晓飞忘得一干二净。如果他闯入院子的话,黑狗早已扑了过来。老黄牛的记忆不输给识途的老马,它想起晓飞是自家人,哞哞地叫唤,要狗儿别欺生。这下子挑战了狗对于晓飞的感情,无法处理陌生又熟悉的关系,因此,他远远地摇尾巴表示欢迎,又汪汪地叫,要晓飞快走开。老黄牛一个劲儿地冲门口摆动牛头,仿佛对狗说“no”;晓飞见那儿放着一堆青草,明白老牛要他给它弄吃的。西方的天空黑云翻滚,燕子恨不得生了长脚,在地上跑。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传来一声巨响,豆粒般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晓飞放下行李,抱了一捆草,放于大门前,牵牛进来一面吃草,避雨。牛吃了两口草,顾不上倒嚼,伸出肉红色的长舌头舔晓飞的胳膊,表示亲热,硬实的肉刺、黏黏的唾液,却不能讨得晓飞欢心,他只能一手牵绳子,不许牛走掉,一手顶住它的嘴巴,不许它靠近。狗儿为了显示不与它眼中的坏人同流合污,宁愿在雨里走来走去;它鄙视老牛,恨它没有气节,有了吃的就啥也忘了。一会儿,黑狗听见货车呜呜响,欢快地迎上前去。
晓辉开着车,父亲母亲坐在车棚里,车厢里有几麻袋枣子,两只长长的竹竿,以及给牛吃的新鲜枣树叶。他们看晓飞牵着牛,躲在门檐里,只有牛的屁股露在外面淋着,牛尾巴摇曳于风雨中。停下车,父母先下来,母亲还认得儿子,高兴道:“晓飞,咋冒雨回来了?”晓飞说:“来到家才下雨的。”母亲掏钥匙开门,父亲接过牛的缆绳,怨道:“也不事先吱一声,我们在家里等着,要晓辉去接你。”晓飞道:“家里秋收忙,我多走两步路算什么,枣子打完了吗?”父亲说:“没有,这不让大雨赶回来了。眼看来雨了,紧赶慢赶,总算到了家门口。”晓飞与母亲推开大门,晓辉在车里向他们打手势,要他们散开,他想把车开进去。不料院子全是水,水龙头哗哗地流着,几只鸭子洗得雪白,又赶上下雨,欢快地嘎嘎叫,见有人进来,扑动翅膀,寻找飞翔的感觉。一头小牛犊在水里转来转去,浑身湿漉漉的,也做了回“小水牛”,它见老黄牛进来,蹦跳着过来吃奶。
父母惊呆了。晓飞急忙跑进院子,关了水龙头。朱父开始埋怨母亲:“都怪你妈,嫌水费贵,让它慢慢往水桶滴答,以为水表不走数,定是小牛犊渴了,看见水龙头滴水,以为是奶水,过来舔,舔开了水龙头;哼,这下好了,院子变大河,贪小便宜吃大亏!”
母亲道:“怪我吗?你咋不早说?我说把小牛赶到外面,你不肯,有老牛吸引着,它就是长了五条腿,能跑到哪里去?”
晓飞劝道:“爸妈,我刚回来你们俩就吵,排水沟在哪儿,我去挖开。”晓飞边挖边说,让晓辉把车停在外面,院子的水一时半刻放不完。父母说枣子怕湿,烂了就不好卖了,他们要晓辉把车开进门洞。晓辉扭动方向盘,路滑不敢大拐弯,生怕车子滚到池塘里,结果蹭掉了门前几块绣花纹的瓷片,碎了;那上面正好画了尾巴,再瞧墙上的鸟,简直成了斗鸡。母亲爱惜瓷片,晓辉跳下车来,先领了她一顿埋怨。晓辉不屑道:“妈,下次我带些好的回来,你看我爸爸买的啥东西,鸭不鸭,鸡不鸡,烂了最好。”朱父进屋找胶水,说太难看了,先粘住碎片,以后再换。母亲对父子俩说:“换!就知道换!瓷片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她又对比一下兄弟俩“——毛手毛脚,一点不如你哥哥心思细腻,做事稳重。”晓辉摇头晃屁股:“他是耍笔杆子拿粉笔的,我是拿刷子抹白灰的,不一样!”
第七十二章 玉汝于成(1)
朱晓辉小哥哥一岁,生得高大挺拔,模样与晓飞酷似,只是皮肤黝黑;两人小时候一样白净,只是晓辉的生活环境不同于哥哥,这充分证明了一条生物学定律:生物性状的表达会受到后天环境的影响。晓辉上学调皮得很,三年级时候与同窗打架,被开除了。朱父曾百般请求学校,希望人家尝试尝试,留下晓辉,朱父自信地说:“我的小儿子非常聪明,绝对是个可造之材。”学校不解,说:“我们造不了,既然聪明,为啥考试总考倒第一?而且上课捣乱,老师管不住他。我真纳闷,他跟他哥哥正好反着,不知你当家长的怎么搞得?”朱父气呼呼道:“那是因为我的小儿子尚未意识到学习的重要性!”最终,晓辉未得到学校收留。朱父为了保全儿子的名誉,以后好混个媳妇,只好说服自己:不是学校抛弃了咱,而是咱看不上它;对外宣称:“小儿子很懂事,怕上学花家里的钱,辍学了。”别人也不会怀疑,因为那时候,辍学的孩子如同秋天的落叶一样多。人们赞成朱父明智,也游说他让晓飞辍学,这样才公平。朱父连“不可能”这几个字也来不及说,一个劲儿地摇头,又担心村人的言论影响小晓飞的学习态度,恨不得他们变成哑巴。
晓辉不用上学了,起初如同脱了僵的马,自由驰骋。两年多的时间,在家放羊、帮父母种地;在农村疲劳而艰难的日子中,他过早地摆脱孩子的稚气,勇敢地挑起生活的重担。他见哥哥学习刻苦,敬佩无比,说:“哥哥,你放心地考大学就好,我出去挣钱供你。”朱晓飞听后,背过身,擦擦眼泪。曾经他一直担心弟弟会成为一个农村小混混,看来是多虑了。十几岁的晓辉独自踏上北上打工的路,和村里的其他孩子一样,忍受劳累和屈辱。第一年过年回来,他衣衫单薄,上衣还破了一个洞,说干了一年活,年底老板卷席跑掉了,一分工资也没发;他只把平时积攒的一百二十三元生活费交给朱父,母亲抱着小儿子痛哭。晓辉不服气,对家人说:“明年我准备去当小工,除了挣些钱,还可以学门手艺。”第二年临走,全家人将他送到车站,嘱咐晓辉要小心。未想晓辉一去三年,音讯全无,母亲以为小儿子遭遇不测,在庄稼地里一边劳动,一边以泪洗面;朱父四下寻找,托村里出去打工的人多多留心。晓飞对弟弟思念心切,他的梦中全是晓辉的身影。村里大部分人以为晓辉死了,未料秋收时,他开了一辆运输车出现在大家面前,一个结实有力的小伙子,惊煞了村人,慕煞了村人。一家人喜从天降,晓辉失而复得,母亲高兴地大哭一场,问小儿子去了哪里,咋三年不给家里来个消息?晓辉只是简单地说,工作忙,找不见熟人,又不会写信。他说:“我一直在天津开发区的一个装修队干活,老板开了一家材料装饰城,教了我手艺,见我能干,活计好,让我监工,帮他运材料。”父亲见晓辉始终把左手掖在口袋,让他打开,原来断了两根手指——手机指和小拇指。父母大惊,晓辉笑道:“抱电刨时不留神蹭没了,你们放心,我以后不碰那东西了。”父母心想,不管怎样,晓辉活着回来了,一家子团聚就好。
后来,晓飞逼问弟弟,三年到底干了什么?晓辉说:“当时离开家,就去了劳动力市场,有一人说招装卸工出国,可以挣很多钱,就跟他去了;闹了半天他是人贩子,被他卖到一个黑咕隆咚叫不上名字的地方,黑白干活,好的时候能吃饱饭,手指头也是逃跑时被砍下来的;万幸的是他们被警察端了窝,我们好多人得已解救,很多人也死在里面。那一年没挣到钱,觉得又丢人又没有脸面回来,在大街游荡,遇见郑老板带的装修队招工,就入了伙。此后,跟着他拼命干,郑老板就是赏识有本事的人,我手脚灵活,一天天地得到他的看中,今年他允许我回来忙秋收。”最后他对哥哥说:“我瞒不住你,这些事情你知道就行了,不要给爸妈讲,反正我现在过得好好的。”晓飞又生气又心疼,说:“以后不管出了啥大事,千万要告诉家里人,人多了才能想办法。”晓辉道:“哥哥,我记住了。”自此,朱父装了一部电话,只希望隔些日子听见小儿子的声音。
“晓辉能干又听话,人又长得好”,“人家真会生儿子,一个能文,一个能武”,村里夸赞声不断,说媒的人纷沓至来,母亲笑得合不拢嘴,谦虚道:“你看看俺们家这破房子,穷得叮当响,哪能娶得起媳妇?”听者满含希望道:“现在观念不同了,挑媳妇不看宅子不看地,人好就是一百个好;像晓辉这样的好孩子,将来自己就能盖得起房子,绝不会让媳妇睡大街的!”满屋子的笑声。晓飞也跟着瞎凑热闹,“爸妈,有没有人给我说媒?上次数学考试我又考了满分。”朱父挑准儿媳妇挑得心烦,恨不得把几个女孩的好加在一起,凑在一个女孩身上,对晓飞道:“去!一边呆着去!”父母劝晓辉回来相亲,晓辉说:“哥哥还没有考上大学,我提前订了亲,会影响他高考的,以后再说吧。”晓飞说:“听咱爸妈的话,快快回来,别在我身上找理由。”父母说:“不是我们着急,其实你也不算大,街坊四邻太热情,咱老是拒绝人家,人家会有看法的;再说,订婚是迟早的事,确定好了关系,大家都省了心。”晓辉赶回来,匆匆相亲,扔下一句话:“她不嫌弃我就行。”他开车走了。家里人忙着见亲家、交礼金,逢年过节送礼品。
第七十三章 玉汝于成(2)
一年半后,晓辉对父母说:“帮我跟媒人说一声,退婚吧。”家里的人不悦,母亲喊:“我的钱——我的小儿子,你是咋了?”晓辉说:“那时候太小,相亲时没敢看人家长得啥样,我听说那女孩儿也在天津,在一家服装厂工作,还跟车间主任怀过孩子,我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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