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一笑见红楼

  青枫默默地递给她一块布，她也顾不上是不是干净，胡乱的往脸上抹去，等她抬起脸时，发现青枫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一向不善于表达，见米微注视着自己的脸，别扭的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你知道今天要接的人是我。”等哭够了，嗓子哑了，米微才哽声问道。
  “虽然不曾明说，自然也是知道的。”青枫重新拉起缰绳，“姐姐默要再哭了，我们继续赶路，边走边说，离得这地方远些才是。”
  米微将那块布狠狠地揉捏着道：“你还知道喊我姐姐。”顿了一顿又道，“你即便活着为何不给我传个信，让我好晓得。”
  “我 以为自己早死了的。”青枫淡淡的，腾出一只手来，将米微的手给拨开，“不瞒姐姐说，我三日前方能下地，前头里懵懂不知，醒转才如新生一般。”
  “那时候的伤都好齐了？”米微想着他那时候的重伤，的确是和死了无异，因此弘佑与她说青枫当时便死了，她居然没有半分怀疑，心里痛楚了一阵又遇到青萍的事儿，死灰复燃的心痛又来了一次，便是铁打的心也怕是承受不住。
  偏偏这会儿又给她这样大的惊喜。
  弘佑临别时说的话，我自然会安排个人送你，这一次，你不会推辞的。
  是，她不会推辞，根本不会。
 
  “差不多都好了，便是左腿再好不了。”青枫也不避讳，在左腿大腿重重敲打了两下，“再没什么知觉，也不觉得痛，也再使不上立起，不过已经是最好的大夫，最好的结局了。”
  米微默然了片刻，她不说话，青枫也不说，她忍不住偏侧过身子去，用指尖将车门帘子挑开一丝，看着里头那个陶罐，车子微微颠簸，罐子上下轻跳，原本是个鲜活活的，一眨眼已经装进了黑漆漆的罐子里面。
  想来青枫收到的时候，已经明了一切。
  青萍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她才是最伤心难过的那一个。
  米微将帘子放下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妹妹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青枫言不斜视，也猜到了她的心思，“能够拿回妹妹的骨灰，已是万幸。”
  “青枫，当时我没有能救下青萍。”
  “姐姐的性子，我很明白，一定是尽力的，青萍与我早都知晓会有这一天，反而是姐姐在不知情下，卷入这些莫名的事情，应该是我们愧对姐姐才是。”青枫的手指一紧，抓住缰绳，“妹妹，妹妹她走得时候，还好吗。”
  “青萍在那次爆炸中受了重创，我见到她时，她已经看不到也听不到了。”米微垂着头，想着青萍那时候的样子，心痛的一抽一抽，长吸一口气又道，“或许因为她那个样子，抓走她的人没有再过多地为难她，等见到我以后，她那口悬着的气松了，平平稳稳地过了几天，便在睡梦中去了。”
  青枫点点头道：“她若非死了，也不能从那地方出来，这样子也好，我同妹妹还能在一起的。”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米微轻声问道。
  “后面有人跟着，我也不知道能去哪里。”
  “有人跟着？”米微吃了一惊，也不能直接回头去看，而是小心翼翼地爬进车厢，隔着木板的缝隙往后张望。
  “姐姐可由看见那两匹黑色的马。”
  “是，看到了。”
  “我与姐姐启程时，他们就这样不远不近地跟着。”青枫冷冷地笑起来道，“其实连我都没有想好去哪里，他们又何必跟着。”
  米微还趴在木板上看得仔细。
  “我们很快能出城了。”驴车在经过城门时，稍作停留，很快经过，“姐姐，姐姐。”等再驶一些，青枫见米微一直没有说话，忍不住开口唤道。
  “青枫，很奇怪，那两匹黑色的马没有再跟出来。”
  “什么，我不方便过来，你可有看仔细，那两匹马或许只是离得我们远些，或是更隐蔽些。”
  “没有了，从出城以后再没有看到过。”米微索性大大方方将头从窗子楚伸出去，“后面一片很开阔，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没有人再跟着了。”米微说着坐到了青枫身边，“我想过了，那两匹马没准了弘佑公子府中的，只是为了护送我们出城，毕竟我们两个身分特殊，一旦出了王府，不止一双两双眼睛在盯着我们。”
  “要是这样的话，一旦出了城，的确是不用再跟随。”青枫拉扯着缰绳，“姐姐，你想过要去哪里吗？”
  米微叹出一口气道：“你也晓得，我是独自从很远的地方来，在此地，不，应该说在这个世间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在哪里扎根落脚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有间屋子，三餐不愁，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就是我的想法。”
  所要的不过是最简单的，却一路行来经历这么多的不寻常。
  “姐姐，我一直想说请你原谅我们的隐瞒，我们不是刻意要骗你，只是我和妹妹从加入组织起，已经命中注定我们一生要走得方向我，我们原本是不想你牵连进来的。”青枫侧脸看着米微，镇定地问道，“姐姐这般聪明，已经猜到我们真实的身份了吧。”
  米微浅笑着拍一下他的手背：“是啊，我不是本人，多少已经猜到。青枫，你想到带我去哪里了，对不对。”
  “我方才有看到组织里留下的印迹，这附近有自己人。”青枫出手一指某块大石头的背面，“按照标记来看，最多不会超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姐姐，真的没有关系吗。”
  “没有，可以过去先看看的。”米微没有说完，她只是想把青枫送回去，送回他的自己人身边，而她随后会离开，官府与他们这些人，孰是孰非，不是她一个人的嘴巴可以确定的，她却不想再次被卷入了。
  有些痛，尝试一次已经足矣。
123：百分百的相信
    驴车渐渐驶入一条通向某个村子的岔路，小石子铺成的路，一格一格的。
    米微想了想还是决定问了：“青枫，你想要回到自己的组织去？”
    “当然，不然我没有其他的地方去。”青枫轻言道。
    “妹妹临死前的几天都和我在一起。”米微忍不住会想到放在车厢里的罐子，“她虽然口不能言，不过她却会得写字，我问过她关于你们的事情，问你们怎么联系，可是妹妹说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在那样的环境里，哪怕她是一百个，一千个相信我，但是依然知道隔墙有耳，青枫，我这会儿问你，你觉得他们特意将我和你放在一起，又送出来是为了什么。”
    米微在以前会信誓旦旦地说那是因为弘佑公子的一番好意，不忍她卷入是非场。
    如今，她对谁都不敢说百分百的相信。
    青枫没有应答，然而，驴车停了下来。
    “姐姐，你想说什么。”
    “你应该明白。”
    “姐姐的意思是，我回不去了？”
    “青枫，方才我见到你时，多么开心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不在了，那夜大雨的情景，每次入梦我都希望它真的是一场梦，只要醒来什么都没事了，你和妹妹都还在我身边，我们的粥铺好好地开着，客人来来往往，很是热闹。”米微抬眼来，平静地注视着青枫，“可是，我们都知道，再也回不去了。”
    “姐姐，至少我们还是在一起。”青枫很是明白过来，“那么，姐姐你看，前头那个村子，我们落脚吧。”
    “那里不是你要去的地方。”
    “不是。”
    “那就好。”米微说完三个字以后，闭上嘴再不出声，一直到驴车将俩人送到不知名的小村子前。
    青枫怔怔地问：“姐姐，我们要落脚了。”
    落脚的涵义有很多种，如同在客线里，小二会殷切地问，客官是要打尖还是要住店。
    米微跳下驴车，与青枫换做步行，驴车不紧不慢跟在俩人身后，村子不大，从村口到村尾最多几十户人家，路边有在耍玩的孩子，见到陌生人好奇地站起身打量他们，其中有个胆子大的跑近了，一双黑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米微浅浅地俯下身去问道：“你是这村子里的？”
    孩子用力点一下头。
    “你知道这村里有没有谁家可以借宿的，你看我和弟弟已经赶了很远的路，想在天黑前找点东西吃，饿的肚子咕咕叫呢。”米微有股奇异的亲和力，即便是陌生的面孔，小孩子都不会戒备。
    那孩子像是用力想一想：“我们家就有，我娘已经在做饭了，要不你们上我家。”他在前面走几步，又回头道，“你们怎么不跟上来，对了，我叫小虎子。”
    不过是几十步路，小虎子已经张望了三次驴车，米微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轻笑着道：“小虎子，我们呢，第一不是坏人，第二身上带着钱的。”
    小虎子脸上微微一红道：“我没问钱的事儿。”
    米微的笑容更是好看了：“这村子离京城很近，应该时常有人会来借宿的吧。”
    “是，有人在天黑前赶不进城就留下来住一晚上，每家为了能赚那一小笔，都留着干净的空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