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当袖手

我看着清越，激动和惊讶中，我压低了声音，凑近了她道：“我想……也许我发现了一个大秘密！”
    清越不解地看着我，我当即把自己的想法跟她说了一遍。
    “天！”她睁大了眼睛，想了想，道：“果真有这个可能！若说她那两年云游四海时生下了许墨然，确实是说得过去的。这么些年，许墨然的生母一直是个迷。文帝将他带回来时，只说他生母是方外之人，原来竟是子青！”
    前些日子我已经跟她说明了妖王的封印是子青解开的事，清越沉吟了片刻，道：“那她解开妖王封印，为的又是什么？”
    我想了想：“可以说得过去的原因倒是多，确切的我也说不上。这事关系重大，干脆……”
    一想到子腾的下落只有子青知道，我就心急如焚：“咱们趁夜去探探那个院子吧！”
    清越被我吓了一跳，看了看我的神情，似乎发现我不像是在说笑，指了外面的月色，为难道:“夜探？可是子青又不一定在那里，咱们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巡夜的士兵认为是刺客呢！”
    她说的虽是道理，但我忽然间得了些线索，怎样都放不下，一定要去闯一闯，否则今晚也是睡不着了。
    清越正徘徊间，旁边忽然走近了冷萱，一身夜行衣，拍了拍我俩：“别犹豫了，咱们这就走吧！”
    我们四人自来睡的是同一屋，但我方才刻意压低了声音，也不知她是何时听见的。
    再看她身后的苏亦轻，竟然也换上了夜行衣，笑吟吟道：“还愣着干什么？好不容易得了消息，即便没那么好的运气遇到子青，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线索也行。”
    清越也点点头：“我倒是想起来，近来几年中，她每次上早课时都疲惫不堪，隔三岔五还会放几次假，莫不是来了这边？”
    我们三人齐声道：“那还等什么，快走吧！”
    没过多久，我们就到了许墨然的那处府邸。时值半夜，除了许墨然的住处那边仍是灯火通明，白日里我注意到的那处楼阁却是暗淡无光。
    跃上屋顶时，我忽然反应过来，默念了一遍“幻歌”的法诀，将我们尽数搁在了幻术的屏障之内。这样一来，巡夜的士兵便完全无法看到我们的身影了。
    片刻后，我们轻轻落到了那楼阁前。左右打量一番，发现竟没有半个人看守这个地方，四面一片寂静。
    清越打量周围的花草，啧啧道：“真是！怎么连这都被你注意到了？”
    冷萱在一边打趣道：“ 清圆现在果然连本事也长了许多。那些士兵真是悲哀，直接被你一个幻术给屏蔽掉了。”
    我摆摆手示意她们噤声，牢牢盯着阁楼上一处微弱的灯光，悄悄地走上了阁楼。
    走近那扇闪着微光的窗户时，我的心跳得飞快，贴了耳朵上去，那声音还是极其微弱。
    怕是设了障碍。我寻思片刻，催动灵力，想要冲破禁制。
    声音果然大了许多。
    许墨然的声音传了出来：“七哥近来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怕是不日就要亲自带兵南下，到时候免不了要与他对战。别的还好，只恐怕那崔云锦手里的药人，有些棘手。”
    有人淡淡“嗯”了一声。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样的好运气。
    这分明是子青的声音！
    我们几人激动地对视一眼，屏住呼吸，继续仔细听下去。
    却听子青道：“你别担心。我为你辛苦经营了这些年，怎可能让那些人轻易占了便宜去？崔家丫头绝成不了气候，别以为得了蜀山的邪门歪道就能染指天下。妖王早就答应我，崔云锦的药人，由他来解决。那些药人，归根到底已经成了妖，哪里能跟妖界作对？”
    “我所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许墨川至今有恃无恐，只怕是手里有什么对付妖王的法子。若是让他知道当日妖王与他达成的那一干协议不过是个圈套，只怕这家伙要翻脸。我寻思着，别的物事倒还好，要是他手里真有‘血云破邪’，倒是个极大的威胁。”
    说完房内沉默了半晌，我皱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正准备再催动灵力，身边却忽然蹿起一阵寒意。
    糟糕，被发现了！我慌忙祭起冰墙，匆匆后退。
    我身边清越亦是同样的动作，正以为能挡得一挡，屋内疾风骤起，四道凌厉的冰凌破窗而出！
    来势凶猛，那冰凌在我面前炸开，我面前冰墙顿时起了道道深深的裂痕，手上也疼得厉害。
    我咬咬牙，亦甩出一记“流云斩”，以求能挡住下一波的攻击，一边转头去看她们的情况。
    清越的冰墙也已经摇摇欲坠，而苏亦轻拔出承影剑削断了冰凌，却终究不是修仙之人，在这环境中只怕冻得不行，嘴唇都成了青紫色，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再看冷萱虽然要好上些，但也差不多是同样的境况。
    不好！我皱着眉头向她们靠近，招呼清越将冷萱和苏亦轻围在中间，我们尽全力祭起了冰墙，将我们四人一齐围了起来。
    无数的坚冰破空袭来，空气似是已经凝结。
    我身上没有半个兵器，斗起来极为吃力。撑过小半个时辰，觉得体力消耗甚巨，腿也有些站不稳。
    再看清越手中的冰墙已经不能成形，苏亦轻和冷萱站在中间以手中兵器去击打那些冰凌，却是杯水车薪，形势急转直下，我们这边几乎是没有战胜的可能了。
    周围的气温一降再降，我觉得自己的嘴巴都有些合不拢来了，牙齿也直打颤，终于我腿一软，跪倒在地。
    刚刚落地，我的全身就被一层寸许厚的冰所覆盖，顿时不能动弹。
    我艰难地转头去看她们仨人，却发现眨眼间她们也落到了同我一样的境地。
    空中静了下来，有脚步声传出来。
    我至此才明白自己的实力比起真正的高手来还是天地悬远，恨得咬牙。
    “清圆？”子青走了出来，看到是我，先吃了一惊。
    她挑了挑眉，蓦地一笑：“你如今倒是出息了，连为师的‘流云斩’，也接得下几招，甚至还有还手之力。”
    她身后许墨然急匆匆走出，视线扫过我们几人，十分惊愕：“几位为何此时来到此地？”
    子青冷冷瞥过我和清越，开口道：“你们偷听有一阵时间了吧？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为大计着想，如今你们也莫怪为师不讲师徒情分了。”
    她手一扬，就有数根冰凌出现在指尖。
    我又惊又怒，看看许墨然也没有开口的意思，却听冷萱已经不屑道：“你身为蓬莱元老，却私放妖王，勾结妖界，堪为天下大敌，还谈什么大计？”
    子青眼眸一眯，杀意顿现。我暗叫不好，却见许墨然似是终于反应了过来，几步冲到冷萱面前挡住，急道：“母亲不可！您忘了么？这是幽燕的公主，我要成就大计，还要倚仗她的力量。”
    子青冷冷看他一眼：“幽燕不过一个亡国，有何关系？要是让她把消息泄露出去，我们将会蒙受的损失会更大。”
    冷萱已经愤怒地嚷了起来：“我幽燕再是亡国又怎样？你大胤勾结妖界，迟早将人界断送！”
    许墨然喝了一句：“够了！”
    这一句倒是极具气势，白日里他对冷萱好言好语，这会儿乍一看他横眉怒目，我也吓了一跳。
    许墨然深吸一口气，对子青道：“孩儿保证不让她们将消息泄露半分，还请母亲手下留情。”
    子青兀自站着，没答话。
    许墨然迟疑片刻，忽然跪了下去：“母亲！孩儿还……”
    不待他说完，子青伸手拉起他，叹了口气：“墨然，这是你第一次求我。”
    许墨然垂了头，黯然道：“孩儿只是……”
    子青止住他，抬眼扫视我们一圈，摇摇头，道：“罢了，若你真能做到，我答应你不动她们就是。”
    许墨然猛然抬起头来，脸上喜色浮动：“当真？”
    子青长叹一声，一拂袖，我们身上的冰便瞬间消弭无形。
    她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冷萱，回头道：“墨然，我虽答应了你，但你亦需记得，你的姻缘，亦是早已注定，节外生枝，不是好事。”
    许墨然斩钉截铁道：“孩儿明白，不劳母亲费心。”
    子青点点头，看向我们：“你们可有听到墨然的话？你们走出这座阁楼，只当一切都没听到，我便不再追究此事。”
    我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道：“且慢。”
    我毫无畏惧地迎向她的眼睛，问道：“子腾在哪里？”
    子青看着我，忽然笑了笑：“原来你是为此而来。”
    我点点头，旁边冷萱她们也站了起来，苏亦轻道：“只要你告诉我们子腾的下落即可。冷萱与十皇子结盟，我们本就不会将关于他的事情泄露给外人。”
    子青沉默了片刻，忽然看着我们道：“既然如此，此事说来话长，进来再谈吧。”
    我们坐在这间明显精心布置过的房间里，看到墙上挂了一幅丹青，却是子青的画像。佳人拿了一朵小花正把玩着，眼波温柔，神情缱绻。
    冷萱已经指了画对我道：“这画十分传神，若非大家手笔绝不能如此。当世之中，传言文帝最工人物，想来定是他的手笔。”
    子青闻言也看了过来，看到那幅画时，淡淡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惆怅。
    我看得分明，心下不由也是一阵恻然。她与文帝，想必当年亦有一番刻骨的恋情吧？之后她却回蓬莱继续当了她的仙子，他则享尽俗世尊荣后早早离去。虽然不知当年是什么原因使得两人没有相守，但如今活在世上的那个，无疑会承受更多的相思之苦。
    子青转开视线，当先开口道：“只要墨然能得到他应得的一切，我这一生便别无所求，因此……谁若是挡了我的路，我绝不轻饶。”
    冷萱已经不耐道：“我们绝不会将那些说出去。莫说别的，我幽燕堂如今已经尽数托付给了十皇子殿下，今后一切都要仰仗于他，我怎么可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子青点点头，终于看向我：“子腾不在我这里。那时候他在妖界外围不得其门而入，我骗他见到了你，他便急匆匆地跟我一路离开了妖界外围。他疲惫已极，路上我施了幻术，竟成功地将他击昏。本打算将他带去个隐蔽处所将他藏起来，免得他坏了大事，路上却遇到了青帝门百花使。那领头的素娥悄悄向我打听子腾的事，我跟她一说，她便说瀛洲正是个合适的地方，将子腾要了去，带他去了瀛洲。”
    “当时忙着来这边，又想到子腾似乎跟青帝门打过些交道，我乐得扔个包袱，以为青帝门至多将他软禁起来，也是一时疏忽了。如今想起来，那女人多半是为了万魔劫灭。我现下也需要这样神器，以便能对付那许墨川或是妖王……也不知那女人拿到手没有。”
    我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子腾在素娥手里？那个女人，会怎样对待他？当日初见时，我就亲眼见她险些要了子腾的性命，今时今日，更是不可想象。
    我的心顿时沉到了无底洞里，浑身都冷得厉害。
    清越是知道素娥的事的，也转过头来惊愕地看着我。
    我握拳道：“瀛洲是么？我这就去！”
    子青倒也不惊讶，随即点点头：“青帝现在必然不在瀛洲，而你如今的修为，若是加上你这些朋友，对付百花使，也许可以试一试。你若是愿意去找他，并且答应以那万魔劫灭助我，我或可指点你一番。”
    我咬咬唇：“是你害他落到素娥手里，我怎能说服他拿出万魔劫灭来助你？”
    子青笑笑道：“依不依由你。我虽答应墨然不取你们性命，但你要找子腾，却不干我什么事，你若是到了如今加了重重迷障的瀛洲，不得其门而入，可别再来找我。”
    青帝门中极擅奇门八卦，我是听说过的，现在听子青这样说，便有些犹豫。
    她接着道：“你犹豫什么？无论是助我对抗许墨川还是妖王，本就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并没有让他在道义上为难。这些年他从未动用过那戒指，无非是因为这东西跟他宝贝徒弟的死脱不了关系。不过我看如今他对你的重视，加上他也明白了当年的事全是那丫头捅出来的，心结已解，这万魔劫灭的意义，也就仅仅是除魔卫道的神器了。”
    我考虑了一会儿，点点头：“好，就依你说的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