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当袖手

从子青那里回来后，我们连夜商量，因为战事临近，不可能全部出动，便决定由景轩、安紫丞和清越陪我去瀛洲，冷萱、苏亦轻和子逸则留在了陆上，为与许墨川的最后一战作准备。子青已经告诉了我很多对付百花使的秘诀，如无意外，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我心急如焚，半刻也等待不得，天亮后只稍作休息，便启程前往瀛洲。
    事实上，果真如子青说的那般，还没到瀛洲，我就见识到了百花使下奇门迷阵的厉害。
    我去过一次瀛洲，便一直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觉得自己明明记得很清楚，可御剑飞行了好几天，已经超出了我们的预期时间，却还是只看到茫茫的大海，浑没发现那座仙山半点影子。难道瀛洲还能沉下去了不成？
    “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疑心是幻术，一边举目四望，一边催动灵力，想要看到瀛洲的真实所在。
    清越叹口气：“你不是记错路了吧？我记得你从前就是个路痴，真不该让你带路，如今可好，咱们这算是迷路了吧？”
    “不对啊”，我沉吟道，“这一路上见到的小岛，都还跟我上次去的时候一样呢，绝对是这条路没错。”
    景轩忽然拉了拉我。我疑惑地回头看他，他指着不远处的一座小岛：“你看那边。”
    我依言看过去，却猛地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会这样？那座小岛，怎么会看起来如此像我们昨晚借以栖身休息的那一座？
    可今日我们并没有回头，怎么会走回了原先的地方？
    我心里一沉，急行片刻，便到了那小岛边上，探头望去。
    这一看，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昨晚生的火堆仍然还在原处，这确凿是我们昨晚待过的那个岛了。
    景轩从我身后走出来，仔细鉴别了一番道：“这确实是我们昨晚住的地方。可是我们今日从未改变方向，怎么会回到了这里？”
    我越想越怕，难道说我们一直以来都在原地打转，从没走出这一片海域？那到底是什么影响了我们？
    清越和安紫丞并肩走上来，都是满面愁容。显然这诡异的情形，他们也无法解释。既然不是幻术，又有什么能造成这样的状况？
    “这障眼法极为高明。”安紫丞皱眉，摇头道：“即便不是幻术，也一定有迹可循。清圆，你仔细想想，子青可有给你讲过相关的事情。”
    听他这么说，我和清越都苦苦地思考起来。
    “难道是鬼打墙？”清越悄悄对我道。
    我忍不住白了她一眼：“这青天白日的，又靠近瀛洲，什么鬼这么大能耐？”
    清越撇撇嘴：“那要不就是视线什么的有问题，要是有指南针什么的就好了。说不定咱们自以为走的是直路，实际上走的却是弯路呢？再不行就是磁场什么的。”
    我半信半疑：“真的？倒也可以一试……我手里有罗盘，却不知准不准。你要说磁场，那就忒不靠谱了，我上次去，也没见有什么问题啊。”
    清越叹口气，摇摇头。
    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虽然手里的罗盘简陋了些，我决定独自再试一次。
    “我朝着这个方向再走一次”，我对清越道，一边掏出一个罗盘，“如果还是一样的结果，就彻底失败了。”
    说完我就离开了小岛御剑而行。
    这一次我行得极快，不时低头看看手中的罗盘，确保自己没有走错方向。
    可是几柱香时间过去后，我却傻了眼：怎么又是这个岛？
    他们在岸上沉默地看着我靠近。
    我又累又气，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岸上，一时间竟酸了鼻子：“看来我们是走不出去了。这下别谈救他，把你们也连累了。”
    景轩亦是有些丧气：“我就说那子青既然背叛了蓬莱，就绝不会做什么好事。她不是想把我们骗来这里困死吧？”
    清越止住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极其认真地说道：“别这么早就泄气呀。你把青帝门的法术一样样再想一遍，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呢。”
    我只好将那些法术的名称一一在脑子里过一遍。
    花影叠、海上花、花刺、移花接木……
    我忽然愣了。
    清越见我脸色有异，急忙问我：“怎么，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景轩和安紫丞闻声也靠过来。
    我激动万分，将我想到的告诉他们。
    原来青帝门中，有一个至高明的法术，叫做移花接木，说得简单些，也可以直接理解为隔空取物。在陆上时，它能够移动人一般重的物体，在瀛洲的范围内时，却因为受了瀛洲仙气的影响，甚至能够略略移动一座小岛的位置。
    也就是说，我们进入瀛洲范围时，百花使定然就发现了我们的行迹，只要以移花接木之术，将那些充作海上路标的小岛一个个移动一小段距离，不知不觉之间，我们就已经渐渐偏离了正确的路线。只是海上小岛毕竟极少，到了开阔的海域，那百花使就只能将已经落到我们后头的小岛移到前面来，因此我们才会见到待过的小岛。
    “可是法术再强，也有个限。第一次我们的速度并不很快，也许所有百花使同时施法，还能做到。可这次你这么快，我们又没感觉到小岛在移动，她们是怎么做到的？”
    景轩疑惑地问道。
    我一凛，仔细探查了四周的环境，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便握紧了这次出门前冷萱赠我的香谢剑，冷冷开口：“因为，我们后来已经乱了阵脚，无暇注意环境的变化，就连御剑的我，也未能发现。”
    “我们此刻，正在幻境中。”
    我话音一落，他们都是一惊，忙站到一起，警惕地看着四周。
    我皱紧了眉头，四处看了看，抬手一记冰凌击向我面前的一片空地。
    那里，空间开始奇异地扭曲，片刻后，我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没想到子青之后，你的幻术造诣，也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素娥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依旧是那样令人怜惜的美丽容颜，我此刻看了却只想痛扁她一顿。
    她言笑晏晏：“想找瀛洲，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知道那不过是幻影，早已不耐：“你把子腾交出来，我压根儿不想踏上你那瀛洲。”
    素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讥诮：“就凭你，也想把他带走？”
    “你就别再痴心妄想了。他落到我手里，哪能活到现在？上次让他逃过是他命大，这次，却没那么好运。”
    “你！”我目眦欲裂，抬手便是一记流云斩。
    那幻影“嘭”地碎裂，接着在我身边成形，又是一个活色生香的素娥。她啧啧有声：“看你，我怎么会杀了他？我怎么舍得杀了他？我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才能遂了我的心愿。”
    我咬牙，又是一记劈过去，却见那幻影倏地飘远：“幻术既然困不住你，你便来瀛洲领教一下吧。总要教你明白……什么是不自量力！”
    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扭曲了，那些树木花朵都片片碎裂开来，片刻后，我们几人便跌落在地。打量四周，还是那座岛，而我之前离开岛，却一直在岛不远处打转。
    既然明白了道理，我们便原路返回。我重新修订路线，半日后，我们便赶到了瀛洲。
    我们到时，正是半夜，我第二次见识到了海上花的奇景。
    无数的巨大白色莲花盛开在海面上，随波涛上下起伏。最奇的是每一朵莲花上，都站了一个广袖长裙的美貌女子，舞姿曼妙，直叫人转不开眼睛。
    素娥就在中间那一朵最大的莲花上，手里还拿了一把泛着紫光的箜篌，一个个音符就从她纤指下跳动出来，跃进那海里，引领一场盛世的歌舞。
    歌舞升平，美人绝代，这本该是最华丽的宴会，然而仔细感受时，空气中无处不在的杀气又提醒着你，这不过是一个修罗之场。
    我们一时被这情景所慑，都没有动弹，眼看着那些莲花并没有朝我们移动过来，可是素娥一曲弹罢，我们猛然发现不知何时已经到了这花海的中心，被那些巨莲团团围住。
    这应该是进入瀛洲的第一关了。青帝门海上花，原是一道迷阵。海上花之后，应当还有百蝶穿花阵等着我。而若是破了这两道阵，百花使的法力就会完全失效，到时候直奔瀛洲地牢，应该便能找到子腾。
    可是要破这两道阵，谈何容易？破阵的关键就在于破除百花使之首——素娥的幻术，可实际上，依子青所言，百花使的迷阵中，往往只有一个是真人，其余百花使都是在阵外施法。
    也就是说，我们所见到的素娥，也许根本就不是她的真身，而这周围面貌各异的美人之中，只有一个是真正的素娥。
    我皱眉看着周围已经停下来的女子，这数目少说千百，究竟哪一个才是素娥？
    她们全都不说话，只对着我们盈盈浅笑，眼角眉梢风情万种，看了却叫人遍体生寒。
    我一个个看过去，苦苦思索怎样才能找出真正的素娥。
    “小心！”我身边的景轩忽然举起了凝碧剑，“青帝门下虽然没有什么伤害性的法术，但我们此时在幻境中，绝不可小觑对方。”
    我点点头，只见我们面前的女子忽然间都有了动作：她们左手一挥，纤指间就出现了一根细细的叶藤，那藤上细细密密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形状像是一个个小小的铃铛，妖冶而美丽。
    我退后一步，凝神看着她们的动作。
    与此同时，我周围方圆数丈的海面剧烈翻滚，表面的海水忽然变作一颗颗拳头大小的冰球浮至空中，晶莹剔透，不住地轻微颤动着。
    这一招碧海潮生，此时使来真是再合适不过。
    我将手轻轻抬起，只待她们有所动作，这空中的冰球就会尽数炸裂！
    清越和我是一样的招式，景轩和安紫丞亦是蓄势待发。
    一阵悠扬的乐声响了起来，那些女子将手中的花藤横置于胸前，那花藤忽然间就疯长了起来。
    “嘭！”
    巨响过后，纷纷扬扬的冰屑撒了下来，爆炸引起了一道极高的海浪，劈头盖脸地砸下来。这一阵过去后，我像在冰水里洗了个澡一般，全身的衣服都湿了个透。正回神间，脸上一痛，心知爆炸的威力过大，来不及擦去脸上的碎冰，急忙去看现在的状况。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看眼前，我们几人都是一般的狼狈，而那些女子虽然身上也还滴着水，动作却完全不曾因为爆炸而有半分凝滞。
    她们手中的花藤，早已经长到了丈余，向上延伸去，在我们的头顶互相交织，像是一个藤盖，扣在了我们头上。
    不好！我急忙去看脚下，却发现那海水中影影绰绰，竟也是花藤织成的网！
    她们是要将我们捆在这花网中！
    藤网的范围已经越来越小，我们背靠背紧紧围在一起，却拿那些花藤没有半点办法。
    我用冰凌去划，发现那花藤坚韧异常，就连景轩的凝碧剑也划不断它们。
    “得用火烧。”安紫丞止住我们的动作，看向我，“这种花藤叫‘鬼铃’，坚韧无比，只有用火烧才能破开这藤网。而我们四人之中，只有你身带火灵。”
    我摇摇头，急道：“可是我至今尚未掌握火系的法术，只有火灵又有什么用？”
    安紫丞皱眉道：“我之前为你诊脉时，便发现你修为已臻剑仙，按理说到了这个境界，无论有没有学过，都能够逼出自己体内的火灵，成为真正的火。”
    我咬着唇，转头看向那花藤，伸出手去，闭眼凝神将自己全身的火灵都逼到手上，使足了力气，努力想要让它冲破体表。
    “轰！”热意袭来，我睁开眼睛，看到他们惊喜的脸和面前熊熊燃烧后节节断裂的花藤，犹自觉得不可思议。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火竟顺着花藤燃到了那些女子的身上，而她们的身影竟渐渐扭曲着，化成飞灰随风散去。
    我蓦地一喜：这样，那素娥的真身岂不是很快就会暴露出来？
    果然，没过多久，人群中就闪出一个袅娜的身影来，仓皇逃离了这个地方。
    素娥一离开，我们脚下的海面又开始扭曲，片刻后，我们便真正落到了瀛洲的土地上。
    我们面前，富丽的各色花朵层层垒起，搭着架子段段攀升，竟构成了一扇扇繁花之门。门后依旧是百花之路，只不知通往何方。
    我忍着眼花，伸出手指来数了一数，眼前花朵密密麻麻，还在不断地变幻中，几番搅得我头昏眼花。我催动了极大的灵力，才数清一共有八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