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与地，当袖手

崔云锦看到那火焰出现，明显松了一口气，立刻转向我，指挥左右：“来人！将这妖女拿下！”
    我真气被封无法作为，硬拼也不是办法，只好任由两个弟子模样的人靠近来，一左一右将我的手扭到身后。
    “禀掌门，已将其拿下。”
    立时便有人上前向她恭敬禀报。
    崔云锦微笑颔首，眸里寒意乍现，那笑容在我眼里说不出的讽刺。
    “你这是何派掌门的派头？倒还了不起得很。”我也不惊慌，闲闲开口。
    崔云锦却不回答我这个问题，只看着我，起身走过来，伸指抬起我的下巴：“果然……你怕是真气被封了吧，否则怎会不抵抗？”
    我要是真气未封，此刻怕是你已经没命了。我凉凉想道，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很是疑惑：她是何派掌门？看那些弟子阵容齐整，再联想到之前她跟蜀山之间的那些联系，难道……她如今是蜀山掌门？
    我惊疑不定，再加上我如今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更是觉得疑云重重。
    她眸光流转，流露出不怀好意的兴奋，轻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无论嘴上怎么说，心里是从来没有服过我的。”
    我淡淡与她对视，没有任何表情。这女人，我要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她只怕会更加兴奋，我绝不能遂了她的意。
    “璧月……或者，清圆，多少年了……你面对我，一直都是这样死人似的表情”，崔云锦的眼睛微微眯起，“我还真是期待看到你知道真相的那一刻，会露出什么样的神情！”
    她在说什么？什么真相？重逢后，这女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听得一头雾水。
    与此同时，获得了胜利的人们已经疯狂地聚到了一起，欢呼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妖王灭了！”
    “仙界胜了！”
    “……”
    帐外，无数的人流攒动着往城外涌去，庆祝这万分珍贵的胜利。
    经此一役，妖界即便不彻底覆灭，也会从此一蹶不振。人界仙界从此能够各得其所，大家岂不兴奋？
    我听着那些欢呼声，亦觉得胸口似是落下了一块大石，稳了许多。正要再看崔云锦准备如何对付我，她却没再说什么，命人将我带下去关了起来。
    我也不争辩，垂头被押了下去。
    那一伙人将我带进一间黑漆漆的屋子里，又给我套上了捆仙索，便锁了门离开。
    房门一关，我顿时独自陷入了黑暗中。
    无事可做，我便抱着自己的膝盖，怔怔地想事情。妖王一灭，从此人间仙界都会恢复太平，我也可以和子腾一同去遨游四方了。
    到时候，定是无法想象的美满和幸福。
    我一边等待着子腾来救我，一边喜滋滋地将今后要去的地方挨个数了一遍。
    听说北地有个小镇，那里的小吃尤为多样而美味，是一定要去尝试的……
    听说南疆有种相思树，有情人在树下许愿，吃了那果子，便可以相守到老，少不得也是要去的……
    听说四海之外，还有无数广阔的天地，到时候，我们一定会携手去闯荡……
    听说……
    一开始，我还一样样数得欢快，到了后来，因为肚子饿了，我一想到吃的，便忍不住咽唾沫。
    虽然现在的我十来天不进食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美食终归是诱人的。
    可是过了整整一天一夜，也没有任何人来过，房里一片死寂。
    我饥肠辘辘，想到玉露丸，不由眼泪汪汪。
    子腾还没发现我不见了么？既然已经战胜了妖王，为何还不见他寻来？
    难道他还是受伤了？我一念及此，不由又有些担心。
    清越呢？就算子腾来不了，清越也绝不会再发现我不见后置之不理。
    难道她也出事了？
    我想了又想，忽然觉得有些烦躁，捂住了自己的脑袋，半晌，发现自己脸上凉凉的。
    我急急伸手抹去，握紧了拳头。
    我不能哭！要相信他们一定会没事！
    崔云锦害过我不知道多少次，这一次，她定然也无法得逞！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吱呀”一声开了。
    崔云锦走了进来，半张脸隐在黑暗里，一身的锦绣带着喜气，声音却透着寒意。
    她轻哼道：“走吧。”
    说完便伸手来拎我的衣领。
    我冷冷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呵，你如今要死要活，还不是我说了算？你有何资格过问？”她乜斜我一眼。
    “崔云锦，你若是敢动我，且先掂量好自己斤两。”我实在忍不住道，担心她又给我来个破相之类的，我又得耗费多少时间和心力去改回来。
    如今妖王亦灭，她有什么理由将我关押在这里？
    崔云锦愣了愣，反手一掌扇到我脸上，又揪住我的头发，恨声道：“贱丫头，你以为你还有得意的机会？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我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
    “禀掌门，蓬莱掌门洛千山邀各派齐聚城外共庆妖界覆灭！”
    恰在此时，有人在门外报了上来。
    崔云锦看了看我，笑道：“好啊，我这就把这妖女带过去，正好让大家处置。”
    我直翻白眼。我一没勾结妖界二没杀人越货，凭什么处置我？
    那时，我尚且一肚愤恨，却满心满眼没把她说的当回事。
    崔云锦说完，便用捆仙索将我团团缚住，揪住了我的衣领，带着我御剑过去。
    路上她凉凉开口：“眼看着还有段距离，不如……我趁现在就告诉你一切，免得你待会一时接受不过来，立即自刎，我也少了些趣味？”
    我不去看她：“你以为，你说什么，我就会信？”
    话是这么说，我心里却已经七上八下。
    之前在大胤皇宫，我曾探测出她全无半点灵力，怎么此刻又能御剑飞行，而且从她揪住我的那支臂上流动的气息来判断，修为还一点不弱？
    崔云锦看起来心情极好，没同我计较，而是伸出另一只手来，在脸上一抹，那张脸竟然就奇异地变了模样。
    一秒。
    两秒。
    我惊骇地看着她，再说不出话来。
    那露出来的容貌，跟璧月竟有几分相似！
    崔云锦瞥我一眼，又是一副回忆往事的神情看向远方，声音里倒还含了些感慨：“你不记得了吧？还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咱俩就见过面，还在一起玩过呢。清圆……或许，我该叫你夏清圆更为合适？”
    我不说话，脑子里急急地转着念头。
    她说什么？我……姓夏？
    她扬了扬眉，笑容里满是讥诮：“怎么，不信？莫非……你还以为你真是慕南笙和秋箫月的女儿？”
    “笑话！”
    “就凭一个慕南笙下的神印，你以为你的身份就变了么？”
    “你以为，你不过替我瞒下了这些年的身份，你就真变成了我？”
    她忽然将我提得近些，紧紧盯着我，脸上全是恶毒的笑：“贱丫头，你爹是夏一晗那个蠢人，你娘则是个妖孽，不过让你替我挡挡来自妖界的威胁，你以为你还能蹬上天去！”
    “你这脑子，怎么就没想过，要是你真是慕南笙的女儿，这些年来蜀山派怎会没找过你！”
    “要是你真是慕缘，他们还能让你在崔府里，当个粗使丫头？”
    她的视线细细扫过我的脸，那目光令人毛骨悚然：“还能让崔冰越那么个贱人，也有机会划花你的脸？”
    我惊骇莫名，觉得一时间脑子尚转不过弯来，愣愣看着她。
    她看我的模样，忽然唇角一勾：“是了，我差点忘了，你的记忆也被神印给封住了，这会是什么也想不起来的。”
    “不过你放心，待会我便会为你把神印解开，也免得你到了黄泉路上，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她说的话，此刻全在我脑海里乱成一团。
    她能解开神印？
    我听清越说过，这神印，只有施印之人的直系血亲才可以解开。
    既然这神印确凿无疑是慕南笙所下，那……难道崔云锦才是真正的慕缘？
    怪不得！怪不得崔云锦和蜀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够调遣蜀山的力量！我之前一直没怀疑过她崔府三小姐的身份，因此也绝没想到这一层上去。现在才知道，原来那崔府三小姐早不知何时被掉了包，如今的崔云锦，根本就是慕缘！
    我只觉得一阵刻骨的恐惧从内心升了起来。
    她说我是夏一晗的女儿？那我不是之霆的亲妹妹么？
    我猛然想起，之霆说过，他曾经觉得我和他妹妹有点像……
    可是当年那一场战斗，最后怎么成了这般模样？慕南笙给我下神印，就是为了要我替崔云锦挡住这些年来自妖界的威胁？可崔云锦当年又是怎么逃出生天的？
    还有我脖子上的痕迹，跟那神印，又有什么关系？
    “你……才是慕缘？你究竟想怎么样？”我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微弱下去，浑没半分气势。
    “我想怎么样？”她扬扬眉，“夏清圆，我自然是想将你挫骨扬灰！”
    “可惜……你作为仙界的叛徒，势必要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到时候，你就跟你那亲哥哥一起受死吧！”
    她笑得狰狞。
    我的心一再往下沉，脑海里转着念头，问道：“……那我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就算我的真实身份是夏一晗的女儿，他们又凭什么定我的罪？
    似是觉得我这个问题十分可笑，她仰头笑了起来。
    “你娘当年成为了妖孽，你亲哥哥如今又是整个仙界欲除之而后快的叛徒，现在放出妖王等一干罪名还没有人坐实，你又在禁林失踪，你以为你还能逃出生天去？”
    “夏清圆，早在十年前，你就应该死去，活到现在，早已是天意垂怜！”
    我不信地摇头：“你以为大家会信你一面之辞？”
    崔云锦这才停下笑声，转过头道：“我一面之辞？夏清圆，你果然跟你爹一样蠢。”
    “你的罪名，早在本战开始之前，就已经定下！”
    她看着我，缓缓道：“你怎么就没想过，要是我们没有达成共识，以子腾的本事，过去了这一天一夜，他怎么还没来救你？”
    不可能！他……他一定是有事走不开才会没来！
    我紧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说，大家都早已知道我的真实身份，认为是我解印妖王，成为仙界的叛徒，并且定下我的罪名，要在战胜后将我和之霆一起处决？”
    她道：“不然你以为，我此刻能如此大张旗鼓地将你绑去？”
    她的脸庞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扭曲：“夏清圆，你定然还沉浸在子腾的温柔情意中不可自拔吧？”
    她轻蔑地看着我：“说起来我倒还对你有些佩服，到了此刻还相信他那一番作戏。你以为子腾真是爱你？要不是为了炎烁之光，他早已将你斩于剑下！”
    我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崔云锦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面容恍若艳丽无匹的罂粟：“他一开始接近你，不过是因为洛千山那老头以为你是慕缘，为了防止你恢复记忆后说出什么不利于他的话，因着子腾当年梦川一战并没在场，他便编了些鬼话来蒙子腾，故意颠倒是非曲直，让子腾以为你背后还有蜀山派，妄图对蓬莱不利，于是开始仔细调查你的底细。后来对你好，则是发现了你身上除了神印的禁制，还有一个让人感兴趣的封印。”
    “想必你还不知道吧？”她呵呵轻笑，“要说这一仗胜得如此顺利，还多亏了你！”
    “要不是你身上的炎烁之光，我们又怎能战胜妖王？”
    我看着她笑靥如花，脱口道：“不可能！”
    她淡道：“怎么不可能？”
    “十多天前，子腾一回到蓬莱，便被各派包围住。因他背上了背叛仙界的罪名，又从瀛洲逃了出来，各派早已商量好，即便仙界要毁在妖王手上，也要灭尽叛徒。于是便布下天罗地网，只要他一现身，就要将他正法。”
    “谁知道他倒是冷静得很，详细解释了一番，剖白了自己，又道是正寻那炎烁之光，而那神器，正在你身上。”
    “我们一番商议，便决定由他继续跟你虚与委蛇，等拿到那炎烁之光，灭了妖王，再处置你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