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21 42、43、


42、
    春末夏初是宠物业的淡季,言若晓在诊所坐了一个上午,除了几个来打疫苗的,基本上就没什么人。正撺掇着呆会早点关门去骚扰欧阳葵,结果刚开始收拾东西,老太太就来了电话让她去相亲,对象就是上次提到的那个好朋友的儿子,显然把老先生那次的话当了真,就怕卓琴塞了个酒糟鼻子独龙眼过来,哄着骗着就这么成了。
    言若晓本来想就老实招了自己和欧阳葵的事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还是决定去会会那个小精英。
    那个大小姐的事还没和他清算呢,凭什么他在医院里会美女,她不可以下班去约帅哥?
    于是理直气壮地去了约好的饭店。
    其实摸着良心说话,那次卓琴介绍的欧阳枢条件要更好些,就是太漂亮了一点。
    自认识欧阳葵后,言若晓决定和英俊的男人保持距离。前有顾承莲那个妖孽,后有欧阳葵这个祸水,两个她没一个搞得定,第三个自然也有问题。于是得出个结论,皮相好的男人都不好对付,更何况那个欧阳枢一看就是腹黑的主,她还是保持距离以策安全的好。
    这次这个就不好不坏标准多了,一副都会白领精英的模样,干干净净,眉清目秀的,说话的时候眼睛和眉毛都会弯个弯,挺可爱讨喜的。可是就是太可爱了,眼神清清澈澈的,单纯得有点让人受不了。
    言若晓读研的时候有次出差,队伍里有个老师,三十五岁的单身博士,专项研究禽病学的,科研做得极好,人也单纯没什么小心思,可也就是太单纯了。晚上几个人凑在一起打牌的时候,老先生玩兴上来耍赖藏了一张牌,他还傻乎乎地问打这牌是要藏牌的吗,一队伍的人都被他雷了个外焦里嫩。
    现在想想,男人啊,还是像欧阳葵那样黑一点的好。
    果真应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
    原来她也是被虐体质。
    言若晓暗地里撇了撇嘴,反正她也自认为不属于白雪公主灰姑娘那一队伍的,实在接受不了这种纯洁少年,可又不能直接否定了对方。于是好整以暇地从包里摸出事先准备好的烟,有模有样地掏了打火机点着,煞有介事地作吞云吐雾的瘾君子状。
    小精英果然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言小姐喜…喜欢抽烟?”
    “喜欢啊!混酒吧的人哪有不抽烟的。”
    “可是,老太太说……”
    言若晓心里好笑,果然是个单纯的娃。
    一般给人介绍对象还不把母猪说成西施?老太太作学术的,习惯严谨,不会那样夸张,但肯定也说了她不少好话。
    她掸了掸烟灰,向他抛了个媚眼,“你也知道老太太和我的关系,总要给她留个好印象是不是?”
    小精英脸刹时就黑了一大半,不过教养还是好的,没有当场拂袖走人,硬是挨到菜全上齐后才招了服务生买单。
    说实在的,这个小精英还真没什么可挑的,可谁让她见过更好的。
    欧阳葵是株美丽芬芳的植物,优雅地让人只敢小心翼翼伸出触角的植物,但他也是只呆呆的小蜘蛛,成天埋头织网,也不去想什么时候才有收获。可他织得网偏偏又暖又厚实,适合当栖息的港湾,她这只小虫子头脑一热就一头扎进了他的温柔乡。
    言若晓幻想着俊俊的欧阳同学身上长出八只脚,嘿嘿地傻笑,然后发现周围很多人都在奇怪地看着自己,才摆出一张正经的脸,很淡定的收拾东西起身走人。
    一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到门口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往后一看,靠窗的那桌坐的竟然是顾承莲,手背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总觉得顾承莲和以前不一样了,但现在这种清风道骨的模样反而让她觉得不自在。
    很奇怪,她一直觉得顾承莲就该是这样云淡风轻,可当他真这样了,她却觉得这样的顾承莲不是顾承莲。
    苏起说她不适合顾承莲,其实也没说错,她连他该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只是用心中一个模糊的印象框定他,强迫他变成那个模样。
    最后,他们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也许,到了今天,对他们来说,喜欢不是烟消云散,而是成了一种负担,彼此再没有力气去承担。
    于是,分手。
    她坐到他对面,他面容和淡,微微一笑,问:“喝点什么?”
    “不用了,刚刚和小精英灌了一肚子水。”
    他摇摇头,失笑:“没想到,你还有那样的一面。”显然观赏了全部过程。
    她望着他,说:“我也没想到,还能和你这样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坐着说话。”她还记得自己嘶声力竭地对他吼:“顾承莲,我恨死你了1
    “因为那个人吧?”他转眼看向窗外,眼神近似欧阳葵那种幽远。
    “……应该是吧。”
    他轻轻一笑,“卓三很早跟我说过一句话,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也不是你的。当时我想,我顾承莲是谁啊,不是我的,我也要它变成我的。”
    他花了多价,生生拆散她与欧阳葵,可她思想的记忆虽然丧失了,身体的记忆还存在,她始终把他视作那个人,她自以为记得的他的习惯、爱好,却都不是他的,是那个人的。他用行动告诉她他与那个人是不同的,却没想到消耗了彼此间好不容易培养起的感觉。
    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三个人的八年,这二十四年耗下去,究竟值不值得?
    他眼眶湿润,“我就再问一个问题,言若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言若晓觉得心口被狠狠一撞。
    这个男人,在那个下着倾盆大雨的春日,把她带回了家。在她还是只刺猬的时候就不管不顾地紧靠着她,扎了满身的伤也没关系。他对她说:“若若,没关系,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顾承莲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永远不离开你。”她微微侧过脸,看到他狭长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俊挺的容貌她怎么也看不够,要一生一世永远看下去。
    可现在一生一世还没走完,她已经要离开他了。
    她的声线有些不稳,“爱过,深爱。”
    “若若,我也是。”
    她哑然,心中一股惆怅汹涌而来。
    “若若,”他站起身来,像兄长般揉了揉她的发,“你要好好把握失而复得的,不要再轻易舍弃,好好地和他走下去。”
    他看着她,一如当年她从昏迷中初次醒来第一眼看到得眼神。
    “那么,再见了。”
    “恩,再见了。”
    他起身离开,直到车子开出很远,都没有再回头。
    43、
    她又坐了会,才起身离开。
    外面已经变了天,云层积得很厚,吹来的风都带了些草腥味,又黏又热的,闷得很不舒服。她本来就不清楚的脑子越发模糊起来,脚上也没什么力气,走了两步就走不动了,随便找了块地方坐下来,看着灰色的地面发呆。
    她觉得自己应该想些什么东西,可就是什么都想不了,所以,只能发呆。还很恍惚的时候,听到有人叹了口气,“傻丫头,要坐也该找个好地方啊!没瞧见要下雨了吗?”
    她抬了抬眼皮,卓方非就站在她面前,天阴得太厉害,他的面目她都瞧不清楚。
    “你怎么来了?”她又低下头,喃喃道:“我没拨119,没叫消防车。”
    “唉1他又叹气,提了提裤管蹲下,“本来是我约了大哥出来商量一份合约,结果我有事耽搁了一会,过来就看到你们在说话,就在外面等着了。”不过,他们说些什么他也能猜得个大概就是了。
    她又扯扯他的袖子问:“卓三,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恩?”
    “我一直以为这事很简单,就是我喜欢他,他不喜欢我罢了。结果,他今天告诉我他喜欢我,明明是两情相悦,最后却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你说这都什么事啊?”
    “呜?你不觉得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吗?”他认真思考了下,然后微笑道:“你和大哥有缘却是无份,命中注定能够收留你的只有欧阳葵,所以你在大哥那只是兜了个圈,最后还是要回到你应该去的那个人的那里。”
    “回到?”她有些意外,随后哼道:“原来你也知道以前我和欧阳葵的关系,还说不知道、不认识,装得真是有模有样……”
    “什么关系?”他皱了皱眉,然后恍然大悟,又似乎受到了惊吓一般微张了嘴讷讷问:“你已经想起来了?”
    “没有。”曾经似乎想起了些什么,却很朦胧,还转瞬就忘,如今,又都沉回了水底,仔细去回忆,想起来的又没什么断裂和空白。
    他似是松了口气,紧张的神色缓了许多,“若若,我只知道你有段记忆是空白的。那时你刚被老大接过来,状况不太好,神智也不是很清楚。我去看你的几次,有听到你嘴里念‘欧阳葵’这个名字,事后再问你,你自己好象也不是很清楚。再后来你康复了,这些事也忘了……唉,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他瞧见她的眼神有异,顺着瞧去竟是路边一男一女起了争执,隔了条马路,听得也不是很清楚。正好开始响雷,他便推了推她说:“别看了。快下雨了,去哪?我送你吧?”
    她愣愣应了两声,被他拉着往前走了几步,又下意识地回头去看,那对男女还在争吵。忽的,那女人挣开了男人的手,横冲上马路,冲直奔而来的车子张开双臂,嘴里喊着什么。又响起一计猛雷,卓方非都禁不住堵耳朵了,她却分明听见了,那一张一合的嘴喊得是“既然你坚持要娶她,那我死了算了”。
    那车子自然收势不住,直直撞上那温软的身子。
    电光火石间,那鲜活的生命已经成了倒在地上的破布娃娃,血不断从她身下流出。
    再一计闷雷,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和上那血水,顺着地势往她这边蜿蜒而来。
    她目不转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红色的液体,时间仿佛停止……
    “为什么!为什么!既然你坚持要娶她,那我算什么?死了算了1
    忽然,眼前一黑,卓方非的手紧紧地盖住她的双眼,他的手臂箍住她的腰用力把她按进自己的怀里。
    “不要看,不要看。没事的,没事的。”他贴着她耳朵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呵出的气息温热柔软。
    可即便这样,她依然觉得冷,遍体的冷。
    即使黑暗中也能清楚地见到那女子的脸,不甘心的脸,怨恨的脸,然后慢慢模糊,最后再清楚的时候,竟然变成了她自己。
    “不,不。”她用力摇着头,嘶声竭底地喊:“欧阳葵!欧阳葵1
    “好好,我们去找欧阳葵。”
    卓方非不敢耽误,打横把她抱进车里,掉转车头就往J大附属医院开。
    一路上,言若晓都在发抖,连嘴唇都在颤抖,明明是入夏的天气,30度的高温,她却颤颤伸着手,拽着他的衣角,“老三,我冷,好冷。”
    卓方非立刻开了暖气,温度越调越高,他都开始冒汗了,她还在喊冷。卓方非知道情况不对了,油门一踩到底,开得更快了。
    到了医院就直接点名找欧阳葵。
    可欧阳葵在医学院有课,还有一会才回来。言若晓坚持要等他回来,片刻都不肯离开。卓方非只能向护士要了条毛巾和一次性杯子,到开水房倒了水递给她。
    言若晓显然已经平静了许多,可心底似乎还纠结着什么,左手一直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开。卓方非不敢乱动,把毛巾披在她肩膀上,就靠在椅背上与她一道等着。
    言若晓神智还在飘忽,手里捏着什么都不很清楚,直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到手背上,才吓了一跳,回过神来。萧索的世界终于有了些复苏。
    她偏头看着卓方非一脸得疲惫,有些不好意思,“老三,麻烦你了。”
    卓方非虽然觉得这个言若晓还不是平时的言若晓,但多少放心了些,就笑着摸摸她的头说:“我们是兄弟,你说的,不是吗?”
    “卓三,我刚刚好象听到有人在喊……”
    “若若,”他急急打断她,“不要再去想,什么都别想,就当什么都没看到。”
    “可是,卓三,我觉得那个女人就是我……我是不是也是这样过,没有死掉,但是失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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