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24 48、49、


48、
    言若晓得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病,就是当天温度高了些,看起来比较吓人。在医院住了两天,挂了几瓶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且她在医院也呆不住了,就去找欧阳葵给她办出院。办公室里两个实习期结束准备返校的实习生正拿着照相机抓着其他医生拍照,闹得很厉害。
    她探了脑袋看过去,欧阳葵好象不在,几个住院医生里面只有朱之航一个是面熟的,正追在小方后面问:“怎么不拍我啊?胡老你都拍上了,怎么可以漏掉我?”
    小方苦着一张脸说:“朱师兄你就行行好,我们这些剩男平时就不好销售了,你老大这张桃花脸要是带回去露个面,那些小姑娘就更加瞧不上我们了。”
    朱之航瞪凸了眼,小方乘机窜到她背后,“要不,你问师嫂!”
    言若晓一掌拍过去,“谁是你师嫂啊?”
    朱之航在旁边抱着手臂“嘿嘿”笑,“还能是谁?就是你呗!找你家欧阳葵啊?他上手术台去了。”
    她就没听见他前面那段胡言乱语,只问:“要多长时间啊?”
    “不知道,今天那个是肝癌患者,开腹腔切除病灶的。”
    她“哦”了一声,总觉得这种他们觉得很平常的事在她听来就是浑身不舒服,“那我先走了。”
    才转个身,朱之航又在后面喊,“还得记得别做剧烈运动啊!年轻人悠着点,身体是本钱,也提醒欧阳一下啊!”
    办公室里立刻就安静了。
    言若晓站在那里瞪了一会眼,然后回身朝小方走过去,指了指他的照相机问:“你喜欢拍照啊?”
    小方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就干点了头。
    她“哦”了声,又问:“那有没有拍到过那种照片?”特意放低了声音,感觉神神秘秘的。
    朱之航果然起了好奇心,凑过来问:“什么照片啊?”
    “就是那种灵异照片啊!”
    小方说:“哪真有那种照片啊!网上放的都是人家PS过的。”
    言若晓环着胸“啧啧”两声,“就知道你们这些人每天只看医书不看实事,落伍了吧!知道吗?英国有个医生给个重症病人做手术,做到一半,那病人就没气了,抢救了半天心跳都没回来,有个护士发现创口处有什么白色透明的东西飘了出来,顺手就扇了扇把它扇回去,然后那病人又有心跳了。隔天,病人醒过来,对那护士说‘小姐,谢谢你,把我的魂塞回来’。”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变了脸,齐刷刷地看向小方手里的照相机,小方手动了动,朱之航就往后躲,小方起了玩心就说:“师兄,拍照啊!来拍照啊!”
    朱之航脸都青了大半,“不拍,你敢把我拍进去试试!”
    于是她心情很好地回病房。
    这些生活重心全在医院的医生,说起来个个都是掌握人命的精英,但往往就因为是掌握人命的精英,脑子里也塞不进其它了,比普通人还单纯好骗。
    下午欧阳葵过来找她,一看到她表情就有些古怪。
    她就问他:“怎么了?”
    他继续看着她,然后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问:“你都跟朱之航说了什么,把他吓成那样?”
    “他怎么了啊?”
    “他不肯拍照,不肯看镜子,医院这种地方哪里没镜子啊?更离谱的是,他连手术室都不肯进了,气得胡老头发都打卷了。”
    “这么严重啊?我就跟他说了个故事而已,他还当真啊?”
    他叹了个气,弹了弹她的额头,“鬼丫头,朱之航最怕的就是这类惊悚片、惊悚故事了,你还这样吓他!”
    “我又不知道。”她也有点生气了,“谁让他先来惹我来着了?”
    “好,好,都是他不好,他活该。可是,晓晓,怎么办?朱之航不肯进手术室,暂时他的活都得我干了,我就会很忙,连睡觉都没空,更没空来看你了。”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精神很差,眉头不自觉地锁着,眼圈是一层蒙蒙的灰色。她想起来这几天他几乎是透支的工作,有空了就过来陪她,也不回家。
    她有点心疼了,揉揉他的脸说:“我去跟朱之航道歉好不好?这样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你精神很差,说不定上了手术台还会晕过去。”
    他笑笑,“吓都被你吓到了,算了,他咋呼两天就过去。你就把床借我躺一下睡会就好。”
    她“哦”了声,要掀被下去把床让给他。
    他拉住她,摇了摇头,然后挨过去,枕着她的腿睡下去。
    她起初有点不自在,但是身体仿佛对这人有着很深刻的记忆,会不自觉地调整姿势让他睡得舒服些。
    “晓晓,我有点不开心。”他闭着眼睛,轻轻地说。
    “怎么了?”
    “上午那个癌症病人,前天发现有转移迹象,今天紧急开腹检查切除病灶,没想到已经是广泛性转移,癌组织的豆腐花一样,里面一塌糊涂,根本就没发动手术,只能干着眼又给缝上了。”
    “意思就是没救了?”
    “恩,就这一两天的事了。”
    她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能就这么陪在他身边,一如她不开心的时候,他就这么安静地陪着她。
    他们当医生的初衷不过就是同情,怜悯,想拯救每个被病痛的生命。可这条路,越往下走,越会发现,生命往往不是那么轻易可以□□控的,于是,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可为了减轻这种挫败的痛苦,只能选择冷漠。
    像她对Little,像他对这个癌症病人。
    49、
    后来,她也睡着了,连欧阳葵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这一觉她睡得很深,感觉身下有个无底的黑洞,自己也无止无尽地往下掉,连爬出来的欲望都没有。
    于是她醒来的时候非但没有神清气爽,反而心有余悸,忽然就想起了刚才拿来吓朱之航的故事,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其实她也挺怕这类一听就知道是唬人的但相当惊悚的故事。
    反正这病房她也不敢一个人呆了,就去找欧阳葵,正好刚刚也把出院的事给忘了。
    可是欧阳葵又不在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据说开始不肯照相、不照镜子,也不进手术室的朱之航朱医生。
    朱之航正在看医学报告,听到脚步声很自然到抬头看过去,结果就看到一个人散着头发,白着脸站在那里,一个惊悚就从椅子上跌了下去。
    言若晓想到一句话。
    上帝也是有弱点的。
    花花美男也有被吓到花容失色的时候。
    不过看这个平时拽得二万五的医大精英被自己闹成这样狼狈的模样,也挺罪过的。
    她决定发发善心,就走过去蹲到他面前老实告诉他:“骗你的。”
    朱之航这时候才看清那个鬼模鬼样的人是言若晓,大大松了口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哈”了一声。
    “骗你的。上午跟你说的故事都是我随口说说的。”
    “随口说说?”尾音忍不住飙高,怨气就要冲天。她这个随口说说差点就让他改行了。可一想这随口说说的人是言若晓,又觉得这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言若晓是货真价实的魔女,平时懒散随性看起来是好说话,但肚子里揣的可不是什么简单好水。这阵子因为欧阳葵跟她混得也熟了,差不多就把当初自己怎么警告小方的话塞回了自己肚里。现在一不小心着了她的道也只能自认倒霉。不过仍不是很放心,又向她求证:“真的是你随口说说的?”
    言若晓歪脑袋问他:“朱之航,你是不是做过亏心事啊?没听过‘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吗?”
    他瞪了她一眼,从地上爬起来,“谁说我怕鬼来着?咱怕的是不清不楚的东西。”有些东西还是要说清楚,传出去了真以为他朱之航干过什么抛家弃子、坑蒙拐骗过这类不道德之事。
    言若晓耸耸肩,反正她也不怎么好奇他到底怕什么玩意。她又推了推他问:“那你什么时候上手术台?”
    朱之航朝她看过去,要笑不笑的,“怎么,累着你家欧阳葵,心疼了?”
    言若晓扯扯嘴角,然后眯细了眼给了他一个很璀璨的笑容。朱之航立刻投降了,他最怕言若晓这个笑容,看到她这样笑他就哆嗦,“现在这台手术本来就排上了他,可跟我没关系啊!”
    “上台手术不也是欧阳葵做的么?”
    “欧阳这人有个毛病,每次碰到治不好的病例就会接连接受好几个病例,几次都是胡老叫人把他架下来才罢休。依我看,欧阳这问题挺严重的,你得空了好好跟他说说。”
    她愣了会,刚才看他反应是不太寻常,但也没想到这么严重,“他为什么会这样啊?”
    朱之航摊了摊两手。
    欧阳葵等于百幕达,所以此类问题,无解。
    晚上米米过来看她,顺便给她办出院。
    “他那不叫百幕达,”米米说,“他那叫心病,跟癌症有得拼,难治。”
    她背着阳光站在那里,黯淡的阳光在床上落下一层穿不透的阴影,言若晓停下手里的动作看过去,抬头看过去。这一瞬间,她觉得的,她那个一直都大大咧咧长不大的小表妹在她没有参与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快速成长了。
    可,人如果想快速长大,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办好出院手续,米米出去叫车,她站在门口拿着手机给欧阳葵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也没人接,她估计欧阳葵还在手术室里忙,就挂了电话改发了条短信。
    朱之航让她找个时间好好劝劝他,可她又该怎么劝他呢?她甚至连问题的症结在哪都不知道,或许知道,可她却忘了。
    对她来说,欧阳葵还只是认识了不到半年的陌生人,可对欧阳葵来说,她已经存在了很久很久。
    他可以轻而易举看透她的内心,她却连抓住他的情绪变化都做不到。
    时间对于他们两人已经不再公平,因为她的一部分时间已经随着那部分记忆一起缺失,或许一起消失得还有很多。
    欧阳葵,你知道吗?想不想得起其实很重要,也许我忘记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可同时我也忘记了我们曾经拥有的那小小的幸福。
    言若晓一整个晚上都没敢关机,但是欧阳葵一整个晚上都没打电话过来。
    早晨言若晓又拿了块电板放在包里,才安心去了诊所。
    结果她也就一星期没上诊所,诊所生意反而是称得上火暴的好。
    言若晓被庞大的人流堵在门口莫名其妙,探了脑袋看到老先生坐在她的位置上才“哦”了声,了然于心。悄悄挤了进去,找了空位坐了下来,拿着手机翻短消息。
    小唐忙里抽空过来推推她,说:“你有难了。”
    言若晓说:“不会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凡身肉躯的要生个病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小唐扁扁嘴,“总之,师姐,你闯祸了。”
    言若晓还要再问,那边又有人喊打针,小唐就蹦走了,留了她在那里摸不着头脑干着急,正好老先生也看到了她,那眼神跟刀子一样飞过来,看得她更是心惊肉跳,坐立不安。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老先生搁了笔摘了老花镜,下巴一昂说:“小唐,关门打烊,今天不干了。”
    言若晓一直走好孩子路线,胆子却是流氓那样的肥,没什么人是怕的,没什么事是不敢做的。这辈子就两个克星,一个欧阳葵,一个老先生。
    这会老先生明显是真生气了,她也不敢造次,乖乖挺直腰干坐好。
    老先生走过来,手里的报纸摔在她面前,指着上头的大字问:“说,这是怎么回事?”
    言若晓拉长脖子看过去,是顾承莲和明美后天结婚的消息,还把她也扯了进去,拉拉杂杂就是说她女王变弃妇。
    这情况打她离开顾家那天她就了得通通透透,顾承莲那头,这些记者是打了鸡血也不敢惹,至于她,彻底的虎落平阳,不欺她欺谁?
    “就是报纸写的那样。”她抿了抿唇,很老实地回答。
    “谁问你这了。”老先生眼睛一瞪,“我说你怎么跟那个顾承莲搅一块了?那样的人,你怎么跟他来往?好,分了也好,怎么分了你又跟他下边那个卓三扯不清?”
    她立刻瞪向小唐。
    小唐立刻摇了摇手,“不关我的事,老先生自己百度的。”
    言若晓语塞。
    老先生骂:“你瞪她做什么?以为我年纪大了消息就闭塞了不成?”
    言若晓头疼,弱弱地反驳:“我没和卓三扯不清,卓三是朋友。”
    “鬼丫头,我才不信你,你明天给我相亲去!女孩家就应该找个正经塌实的人才有幸福。”
    “好,我去。”
    “不信你,我跟你一起去。”
    言若晓郁闷了。
    老先生倔起来一百头牛都拉不动。
    刚要把欧阳葵搬出来,就听到有人敲玻璃门。
    小唐过去开门,一看是欧阳葵,眉开眼笑地把他迎了进来。
    欧阳葵面上也是柔和的笑,眼里却是淡淡的,视线扫过面前一怒一无奈的一老一小,问:“谁要去相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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