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56、
    新生报到第三天开始军训。
    言若晓这辈子上不怕天下不怕地，最怕的就是军训。高中军训的时候脚上正好有个小伤口，熬到第三天又正好被一个大胖子踩了裂成大伤口，理所当然逃了剩下的三天军训。这一次，她洗澡的时候还特意仔仔细细检查了下，结果连个针眼大小的伤口都没有，当时真想拿盆凉水把自己从头浇到底，直接站电扇前去吹病得了。后来听说这军训是算学分的，今年修不了，明年还是得上，只得咬牙忍了。
    可这军训也委实不是人干的，三十七度的天穿了件不透气还特别厚的迷彩外套在大太阳底下站军姿，五分钟不到言若晓就觉得自己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连内衣裤都湿得可以滴出水。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一大群学生都跟疯子一样冲到食堂，几个窗口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
    言若晓饿的时候心情特别差，别说一个上午还□□得脱了好几层皮，早没了平时的淡定，很没形象地往里面冲。
    冲到一半才发现四个人就挤进来了她和杨柳两个疯丫头，周围都是男生，眼睛亮得跟狼一样。
    言若晓有两个发现，一是自己也是很有潜力的，二是自己平时装得也挺能唬人的。
    言若晓点了两个菜，打菜的师傅打一个菜的时候一下舀了一大勺，言若晓乐得眼睛也亮了，不过他老人家手抖一抖，又抖一抖，最后剩下一小勺，言若晓嘴角抽了抽，忍住了。打第二个菜的时候，言若晓看着那小撮黄瓜，眼角抽了抽，也忍住了。打饭的时候，言若晓忍无可忍，大声嚷嚷：“师傅，你这是三毛钱的饭吗？分明就是一毛钱！”
    打菜的师傅很不耐烦地说：“小姑娘看你这么瘦，这不就够了么！”
    这不就是暗示她胃口大吗？
    言若晓脸都绿了。
    杨柳本来也有意见，这下看那中年大叔得了便宜还欺负人，也咋呼着要吵回去。
    后头有人问：“怎么回事？”声音是特有的那种低缓声线，还特有气场，立刻就没人吭声了，都转过头去看。
    欧阳葵一手拨开人群走了过来，眼神还是淡淡的，在所有人面上兜了一圈，停在言若晓脸上，又问了遍：“怎么回事？”
    言若晓觉得这人对自己特有意见，打第一次见面开始就没给过什么好脸色，现在更有种是自己在闹事的味道，委屈得都开不了口。
    倒是杨柳指着那个打饭的师傅开了口，“那人欺负人呗，克扣饭菜数量还拐着弯骂人！”
    欧阳葵又瞥了眼言若晓，拿手掂了掂饭盆的份量，然后说：“补上！”
    不知是欧阳葵气场太强还是其他什么的，总之那师傅立刻乖乖补上了块米饭。
    这事就这么结了。
    言若晓拿着盘子跟着欧阳葵退出人海，本来以为那人是要说上那么几句的，可能是解释解释这食堂抖抖病，不过依他一直对自己的脸色，退一万步想，估计一顿好骂是少不了的。可就没想到，走着走着，那人脚跟一转，出了食堂，连回个头、瞪个眼都没有。
    言若晓端着盘子看着某人插着裤袋潇潇洒洒地走远，半天都说不出话。
    晚上，言若晓和单雅提着篮子去澡堂洗澡。
    “那个欧阳葵一定有心理偏差！”言若晓第五十五遍咬牙切齿。
    “谁让人家是天才，有嚣张的资本。”单雅说：“听说欧阳葵原本是商学院二年级就决定保送的MBA，念MBA是要求有工作经验的，欧阳葵是唯一的特例。这人却临时改了主意，半路转系念了医学院，一路上到现在。”
    “因为他有心理偏差！”言若晓坚定自己的观念。
    单雅懒得和她辩驳。
    女人犟起来，比驴还犟。
    两人进了澡堂，立刻傻眼。
    前两天人多，大家都是打了水在宿舍擦擦了事，今天是因为火里来去过，不好好洗洗会馊掉，不得不过来，哪知澡堂连遮挡物都没有，放眼过去除了热腾腾的水气，就是赤条条的身子。
    言若晓舌头都在打结了，瞄了同样呆掉的单雅一眼就不敢再乱看，迅速脱了衣服找个水龙头解决问题又迅速出来。
    单雅也很快出来，脸皮通红，“原来学校就是这样省水省煤赚取差价的啊！”
    两人对看了一眼，都笑了出来。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时间的威力，几天后，脱衣服就泰然自若了，聊聊天不说，三围尺寸是常见的话题。
    军训时候最期盼的事就是下雨。
    训练第四天时终于开始飘雨点子，教官们凑在一起商量怎么办，学生就都竖着耳朵等结果。五分钟后，雨点大了，教官回来说：“今天就不继续了……”
    话没说完，这群学生就跟脱了缰的野马撒了蹄子开始疯跑，教官跟在后头气急败坏地追。后来一顿教训自然是免不了的。好在平时训练挨骂比吃饭频率还高，一群人脸皮早就磨得刀枪不入，摸摸耳朵就当什么都没听到也就过去了。
    教官训完开始说正题：“因为下雨，今天就不继续了，大家改去礼堂唱军歌。”
    有人开始怪叫。
    言若晓想，唱军歌怎么说都比训练轻松多了。
    结果，这光唱歌也把她唱得满头大汗。
    密密麻麻的学生坐在那里开始是有气无力地唱，教官立刻言传身教，一个人的嗓子就顶一整个礼堂的学生的嗓子。
    于是大家也开始扯着嗓子喊，怪腔怪调的，严重称不上是歌。
    结束的时候，言若晓嗓子哑了，笑笑戏称为性感。
    隔天中午休息的时候，言若晓扯着性感的大嗓门给米米打电话。
    米米接了电话听到这边“喂”了声立刻就挂了电话，言若晓看着“嘟嘟”响的手机傻眼了，立刻拨了回去，通了就吼道：“米米你这个小混蛋敢再挂我电话试试！”
    米米这才发现原来不是骚扰电话，是自己崇拜的表姐换了副嗓子，更惊悚的事，她的音量严重提升！
    言峰好面子，言家的女人都当贵妇培训，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言若晓既然装自然就装全套，说话从来不拉拔嗓门。
    言若晓清了清嗓子，解释说：“这是后天反射，等我回去看你的时候就正常了。”
    在年龄上，米米是妹妹，言若晓是姐姐，在独立生活宠爱自己上，言若晓是妹妹，米米是姐姐。
    米米免不了就她的性感嗓子发挥一再嘱咐她好好照顾自己。
    挂电话的时候，言若晓发现自己刚充满电的手机又在提示电量不足了，免不了要抱怨一下这个小管家婆，于是就踹了后面的树一脚，结果不知道吓到了什么东西，只看到一道灰白的影子嗽地窜了出来，又嗽地没了影，快得她连那是什么东西都没瞧清楚。然后，树后面走出了一个人。
    那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黑玻璃珠样的眼睛“丝丝”地往外冒着冷气。
    有的人先天优势十足，偏就不善加利用，实在是暴殄天物。
    欧阳葵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扯了扯嘴角，言若晓看得出他生气了，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这人内心远没有外表看起来和谐，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又强硬压下了那股怒气，低着头收拾草地上的东西。
    言若晓注意了一下，是一些盘子和水壶之类的，还有两袋零食，都是犬用的。
    欧阳葵收拾好东西，喊了声“茂茂”，就有团灰白的东西跑了过来，似乎就是刚才来去无踪的玩意。
    原来是只哈士奇，最多两个月的哈士奇，脑袋圆圆的，身体圆圆的，四肢都是圆圆的，憨厚可爱。
    小家伙跑过来，到欧阳葵脚下溜达了一圈，就小心翼翼地往言若晓这边蹭了过来。
    言若晓怕吓到这个小东西，动都不敢动，小家伙却不认生，嗅了嗅味道，就冲她用力摇起了小尾巴。
    言若晓本来就喜欢小动物，伸了手就要去抱。
    欧阳葵却在后头喊“茂茂”，声音里也丝丝地冒着冷气。小东西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立刻掉头奔回欧阳葵怀里。
    欧阳葵抱起狗，看都不看她，转身就走。
    言若晓这个时候倒忘了这人的人格偏差问题，屁颠屁颠跟在后头追着问。
    “你打哪来的狗？养在啊？不会是宿舍里吧？”
    欧阳葵继续面无表情，就像没听见一样，懒都懒得理她。
    言若晓也上火了，“欧阳师兄！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老实说不就成了，何必这样，好象我有瘟疫，跟我说句话就会传染给你似的！”她语速偏快，噼里啪啦吐了一大段出来，加上现在这副破锣嗓子，听在耳朵里实在不怎么舒服。
    欧阳葵微恼，“我总有不说话的权利吧？何况这里是我先来休息，你一来就动口动手的，搅人安静，我现在把地方腾给你，你闹你的，我走我的，还不行？”
    言若晓总算也把他炸毛了，心里乐了，“师兄，你这话可说得不对。这里虽然是你先来的，但地是学校的，谁想来这里干吗都成，不是吗？何况，师兄你自己还违反校规。”朝他怀里努了努下巴，“宿舍养宠物，恩？”
    欧阳葵脸黑了大半，“你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言若晓摊摊手，大摇大摆绕过他离开。
    抓到把柄的时候，千万不要急着开出你的条件，把人就这么吊着，时间越长，对你越有利。
    言若晓咧着嘴得意的笑。
    后来几天军训，操场边多了个人。
    这几天秋老虎发威，大太阳低下，长袖短袖的都是满头大汗，就那人一手清爽。
    休息的时候，杨柳向那人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怎么这两天都是师兄过来？”
    笑笑说：“因为班主任怕热。”
    助理这岗位到哪都一样，听起来好听，实际上就一跑腿打杂的，上头不愿干不屑干的丢给助理干。
    言若晓倒觉得这人是来盯着自己的。
    这人的胆子估计和他的外表一样，与脾气是呈反比的。
    心里对这人的印象又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