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74、
    其实言若晓也不需要带什么行李，整理两套换洗的衣服就足够了，可她在宿舍里东摸摸西摸摸，这个想带走，那个也放不下。
    单雅抱着抱枕在看她纠结了近一个小时还没有结束的趋势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提出了个建议：“我看你索性搬出去算了。”
    言若晓讨好地挨过去，“亲爱的，要我离开你，我怎么舍得。”
    单雅甩了抱枕过去，“我让你白天说鬼话。”
    最后言若晓就提了个旅行袋轻便上路。
    单雅帮她提背包把她送到公交车站。
    言若晓说：“雅雅，过年来记得给我带特产。”
    “我们那的特产都是地瓜做的，你不怕吃了在欧阳葵面前放屁。”
    言若晓骂：“去你的。”
    等了一会就看到公交开了过来。
    言若晓接过单雅手里的背包背好，正经嘱咐她：“回家让你妈给你做点好吃，瞧你的脸色最近难看的，都泛青了。”
    单雅捶了她一下，“你才青了呢，你全家都青了。”
    言若晓上车挑了张靠窗的座位，伸出头说：“雅雅，明年见。”
    单雅说：“得了吧，你有了欧阳葵那宝贝，还有心思见我啊！”
    “我刚才说得是真的，我舍不得离开你。”
    单雅不耐烦地甩甩手，“知道了，你肉麻不肉麻。”
    言若晓“呵呵”直笑。
    公交车开出了站，言若晓探出头往后看，单雅还站在那儿，越来越小，渐渐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
    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好象真的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很重要的朋友。
    晚上，欧阳葵坐在沙发上看书，言若晓躺在他腿上看韩剧。思密达国偶像剧的百年路线：生离死别，从此阴阳两隔两茫茫。
    言若晓想到白天那种很不好的感觉，就告诉了欧阳葵。
    欧阳葵的手原本在摸她的头发，听到她的话微微一滞，然后拿起遥控器调台，“那种腐蚀人意志，扭曲人价值观的电视剧以后还是别看比较好。”
    “这事跟我看电视剧有什么关系？”她抗议着抢他手里的遥控器，“我可是三观正常，意志坚定！”
    “是么？”
    他嘴角随便挑了个弧度，就是一个阳光灿烂、春花翻飞的笑容。言若晓终于明白他平时为什么就一张万年死人脸，那绝对是为了芸芸众生的心脏承受能力着想。
    言若晓捂住鼻子，推他紧压着自己的胸膛，“我认输了行不行？赶紧起来，你压到我应该不平其实很平的地方了。”
    欧阳葵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扫了眼她的胸口，很虔诚地道歉：“对不起，我没感觉到。”
    “……欧阳葵，你确定你这是道歉么？”
    小年夜的时候，言若晓提醒欧阳葵，“你买年货了么？”
    欧阳葵正在看书，头也不抬地回答：“就咱们两个人，买什么年货。”趴在沙发前的茂茂闻声抬起了头，爪子挠了他一下。欧阳葵看看那双愤怒的小眼睛，勉为其难地补充了句，“三个人。”
    “买年货跟几个人过年有关吗？欧阳葵，你有没有常识？”
    欧阳葵看的是篇刚刚发表的文章，技术含量很高，没空和她在这种小问题上纠缠不休。从口袋里摸出皮夹丢给她，“你看着需要什么买什么。”
    言若晓白了他一眼，“你是男人么？”
    欧阳葵无奈地抬起头，“买年货跟我是男人有关吗？言若晓，你有没有常识？”
    “当然有关系，需要男人去给我提东西。”
    欧阳葵踢了踢脚边的第三者，“让茂茂去，他也是公的。”
    言若晓哭笑不得。
    最后还是言若晓一个人，茂茂很自觉的跟了上去充当保镖和根本不可靠的搬运工。
    欧阳葵感叹：终于可以好好看书了。
    结果又有人按门铃。
    欧阳葵很无奈，起身开门，“是不是忘记带什么了？”
    按门铃的是谈书雅。
    这个名字哪怕是对欧阳葵来说都有些不顺口了，这么多年来，几乎所有人都唤她一声“欧阳夫人”。
    欧阳葵有点吃惊，“你过来做什么？”
    “有点事。”谈书雅微笑，“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欧阳葵僵硬着侧过身让她进门。
    “还是不回家过年？”
    “是的。”
    “你这几年都不怎么回家，家里还挺冷清的。”
    欧阳葵嘴角挂起一丝嘲讽，“我回去就更冷清了。”
    “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固执？”谈书雅坐到他对面，有些感叹地拍拍他的手。
    “我要真像你说的那么固执，当年就不只是离开欧阳本家那么简单了。”他抽开手，淡淡回答。
    谈书雅说：“你还想要多复杂？”
    “比如做个DNA鉴定。”
    “你知道那不能证明什么，你们确实有血缘关系。”
    “是啊。”欧阳葵冷冷一哂，“原来你当年都计划好了是吗？”
    谈书雅脸色惨白，很久才恢复，“这是上一代的恩怨，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是欧阳葵，欧阳默的长子，朝阳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欧阳葵看了她一眼，冷漠地说：“前几天那个人有来找过我。”
    “他想要干什么？”
    欧阳葵注意到她抓着的皮包的手指把那上好的皮革都划出了几道印子。
    “不是说都过去了么？”他揶揄。
    “欧阳葵！”
    他站起来，背对着她说：“放心吧，那个人的事我都会处理好，不会惊动本家，也不会牵扯到你。毕竟你是我亲生母亲，就凭这点，我也会帮你隐瞒到底。”
    谈书雅望着他的背影，多年前溢满胸腔但随着时间流逝已逐渐消散的无力感竟又迅速膨胀起来。
    “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我是有错的，是吗？你甚至不想听我解释，对不对？”
    “错就是错了，解释了也不能当它没发生过，更何况，我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
    谈书雅笑笑，站起来，“看来我今天又是白跑一趟。我先走了。你一个人生活要好好照顾自己，需要花钱的地方千万别省着。”
    “还有，”走到门口，她又想到一件事，“公司已经决定过几天把枢送出去见习业务。”
    “你想把他送到那里去？”
    “西伯利亚。”
    “你疯了。”欧阳葵咬着牙压抑地咆哮，“他才十五岁！”
    “这和年纪没有关系，他需要及早认清楚，什么才是他可以要的，什么又是他要不起的。”
    欧阳葵只觉被怒气蒸腾的血液一股一股地冲击着耳膜，他的视力都模糊了。
    他一手指向门口，“你走，立刻走。”
    谈书雅淡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下楼上车。
    刚关上车门就看一个女孩提着大包小包一大堆东西走到楼下，身边一只体型大的吓人的哈士奇跟前跟后，嘴里叼着一只一看就知道很没分量的购物袋。
    那女孩她不认识，但狗她认识，幼犬时期起就是欧阳葵寸步不离的宠物。
    那么这个孩子就是言若晓了？
    长长的黑直发，剪齐的刘海，衣着也很简单，目前来看还没有能令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她拧拧酸胀的眉心，靠回座椅上，通知司机开车。
    75、
    言若晓虽然带了钥匙，不过出来的时候随手丢进了背包的口袋里，一路颠过来，估计现在也不知道滑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她两手都提着东西，想想欧阳葵应该没有出门，就懒得去找，用手肘按了下门铃。
    “谈书雅我警告你，别再来惹我！”欧阳葵咆哮着拉开门。
    门里门外的两人都怔住了。
    言若晓过去也经常惹火欧阳葵，他至多就是冰冷冷的不理人，却从没像现在这个样子过。
    老实说，她有点被吓到了，好半天才愣愣地开口道：“我没有手开门了。”
    欧阳葵有点尴尬，点点头，转身回屋。
    言若晓跟在后头换鞋进屋，盯着他的背影鼓起勇气问：“谈书雅是谁？”
    欧阳葵开冰箱拿水壶出来倒水，听她这么一问，握着把手的手有些不稳。良久，他把水壶放进冰箱，甩上冰箱门，“和你无关。”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看得出来他的心情相当恶劣。
    心情不好的人肆意宣泄恶劣的情绪是可以理解，可他那句“和你无关”委实伤人了些。
    欧阳葵是个隐藏自己情绪的天才，她一再靠近，一再猜测，始终抓不准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是无可取代，还是可有可无的？
    而他那句冷漠的“和你无关”似乎在一瞬间内告诉了她，我和你没什么关系……
    言若晓勉强提起嘴角，似真似假地和他开玩笑：“欧阳葵，你外面的女人找上门，该跳脚的人是我吧？你怎么先蹦达起来了。”
    “言若晓！”他大吼，声量贯耳，她蓦地一震，“认清楚你自己的身份，你凭什么和我说这样的话！”
    她脸色刷白，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我欧阳葵做事还无人有权置喙，你言若晓又凭什么在这胡乱猜测？”他背过身，语气又恢复一贯的带点嘲讽的调调。
    她发着呆，一时难以消化他的冷言冷语。
    虽说这段感情来得有点突兀，但她始终认为欧阳葵那样冰冷的性子也不太可能被一时的冲动冲昏头。他们两个人之间，只是她付出的比较多一点而已，却未想到，一切都是她想太多了。
    她拿起挂在椅背上的背包，拉开大门。
    茂茂颠颠地跟了出来，她回头拍拍它的脑袋，“我不是出去散步，就不带你了。”
    它歪过脑袋，小眼睛里明显有着困惑，可她也顾不上它明白与否，踩上鞋狼狈地跑了出去。
    因为已经是小年夜的缘故，五点的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店铺也在一个接一个打烊。
    言若晓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终于认清了悲催的现实：她无处可去了。
    米米家在外地，要想现在买到车票那是绝对不可能。单雅应该都已经到家了，宿舍就去不了了。至于言家，她想她会更愿意走到米米家去。
    她捧着早就冷掉的奶茶望着远处一朵又一朵早早在天空绽放的烟花，忽然想到一句经典名言。
    女人，因为男人而堕落。
    她低下头，晃晃两只套了不同款却是同一边鞋的脚丫子，不由撇了撇嘴，自己还真是最典型的例子。
    她决定纠正这个错误。虽然现在要变出一双鞋来是不可能了，回去拿嘛，既然跑出来了就不能这么没面子的折回去，她只能去解鞋带，想好歹也把鞋穿好再说。
    没想到横空伸来一只手，托住她腾空的那只脚。
    她吓了一跳，抬眼看去，只看见一个黑色的发顶，细碎的发下隐约可见敛下的睫毛又浓又密，微微颤动着。
    这情景实在熟悉，看得她有些恍惚。
    那人拿出一双鞋，端正地放在她脚边，托住她脚掌的手改扶住脚踝，引导她的脚伸进鞋里，又替她换上另只鞋，最后动手系好鞋带。
    看着两只脚上一模一样的鞋，虽然不想，但她不得不承认，这样顺眼多了。
    “谢谢你。”她有些尴尬地说。
    “不客气。”那人抬起头，微微一笑，撑着膝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你被欧阳葵赶出来了？”
    “都一路跟过来了，现在再问这个很有意思吗？”她吹了口刘海，恹恹地像只被打败的猫。
    “确认一下而已。”顾承莲拿起那杯占了他座的奶茶，冰一样的温度让他皱了皱眉，嫌恶地抛进了前面的垃圾筒里，才在她旁边坐下交叠着双腿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言若晓拖着腮帮看他，“你是在幸灾乐祸？”
    “早跟你说过了，欧阳葵身上有一部分注定你们的日子没发安生。”
    “别告诉我他是哪国总统还是首相的私生子。”
    顾承莲摸摸她的脑袋，“你还是自己去找答案好了，省得说我在挑拨离间你们的关系。”
    她没好奇地拍掉他的手，“你现在就是在制造间隙。”
    他笑笑，“那说回来，欧阳葵怎么着你了？”
    “都一路跟过来了。”她再强调。
    “只是跟着，又没在你身上装窃听器。”
    “装了那就叫窥视他人隐私，犯法的。”
    “言若晓……”他无可奈何地叹气。
    言若晓撇撇嘴，“他心情不好就撒我头上，说话刻薄，人格扭曲。”
    顾承莲沉默，“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这个调调，别告诉我他在你面前是只灰太狼。”
    “我……”
    “还是问题根本没这么简单？”
    言若晓是死鸭子嘴硬，“就这么简单。”
    “那等他气消了，神智清楚了就会给你打电话。”
    “真的？”
    “根据我对欧阳葵的了解，应该会这样。”
    她没有接过话题，支着颊看他。
    顾承莲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你看什么？”
    “你现在在帮他说好话？”不是吧？有他这么做情敌的。
    “我说过，你是我的。”他勾起唇角，“根本不需要我使些不入流的手段。”
    言若晓摇着头收回视线，“本来还觉得你和他挺像的，现在看起来还是差太多了。”
    “别拿我和他比。”顾承莲一手勾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她不得不重新看向他，“我和他是不一样的。”
    “我当然知道你们是不一样的。这个城市里还有谁的来头能比你顾大少更大？”
    “你确定？”他又凑近了些，吐出的气息幽幽盘绕在她的鼻尖，是让人颤抖的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