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76、
    其实听到关门声的时候，欧阳葵就后悔了，立刻追了出去，结果刚走一步就被她随手放在地上的大包小包绊了一跤，摔倒的时候还蹭到购物袋里掉出来的不知什么东西的边角，擦出了一条挺长的口子。伤口虽然不深，也只冒了几颗血珠子就止了血，但是火辣辣的疼，再度扯出了欧阳葵还没灭干净的火。
    他甩脚一踢，装得好好的几大包散了七零八落。茂茂倒是淡定，趴在那凉凉地看他发无名火，嘴角不时地扯扯，就好象在说：“小样，德行，出去找人不就行了。”
    “我累了。”欧阳葵顿了顿，淡淡补充道：“别指望我出去找。”
    茂茂觉得这两人还真是天生一对，都是典型的死鸭子嘴硬，还是得靠它在中间调和一下。于是，利落地站了起来，晃悠悠走到玄关旁的鞋柜上，后腿一瞪，两只前爪扒在了鞋柜顶上，下巴昂了昂就搁在爪子中间不动了。
    欧阳葵不知道它要做什么，本来不想理它，可这只纸老虎的眼神真的凶狠起来，湛蓝的眼睛森森闪着威胁的光芒。欧阳葵无奈，只能走过去，一看，就愣住了。
    言若晓到家手机就乱放，出门也不记得带。现在她的手机就放在鞋柜上。
    欧阳葵急了，抓了钥匙冲出门，边拨了电话，“给我调辆车过来，立刻。”
    半个小时后，欧阳葵开车驶出小区。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什么人，再加上快过年的缘故，店铺关门得也早，要找一个人不是太困难，同样的，一个人要出事也不是太困难。
    欧阳葵皱了皱眉，调档提速。
    欧阳枢在电话这头听到他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便安慰他：“你不要太担心，现在社会治安没想象的那么坏。”
    “也没想象的那么好。”
    “也许她回学校或去亲戚朋友家了呢？”
    “她没有申请寒假留校，而且在本地也没有亲戚朋友家可以去。”
    欧阳枢诧异，“这样她也敢大晚上的闹离家出走？也太任性了吧？”
    欧阳葵说：“枢，谢谢你帮我瞒着爸妈调车过来，没事我先挂了，车我明天就送回去，不会连累你的。”
    “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欧阳枢叹气。
    车到十字路口的红灯处停下，欧阳葵摇下车窗透气，转过头的时候看到人行道上的长椅上坐着两个人。
    “那是……”他不由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欧阳枢在那头赶紧问。
    “我找到人了，先挂了。”欧阳葵边说边把车停到路边，拔了蓝牙耳机赶紧下车，正好看见顾承莲一手勾着言若晓的下巴越凑越近。
    “晓晓！”欧阳葵大步走过去，一把拉起她。
    言若晓吓了一跳，转过头便看见满脸怒容的欧阳葵。
    他握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地说：“跟我回去！”
    “凭什么？”言若晓瞪了他一眼，扭着胳膊挣扎，奈何这人看似普通一握实则是大力的钳制根本让她无从挣扎。
    欧阳葵根本不把她的反抗放在眼里，拉着她就走。
    “欧阳。”顾承莲在后面施施然站起身。
    欧阳葵停下脚步，侧开身面对他，“顾承莲，你知道我的，别逼我，我不想对你出手。”
    顾承莲看了眼言若晓，“欧阳，没有人逼你，做出选择的人最后还是你自己。”
    欧阳葵没有再回应他，拽了言若晓就走。
    他走得很快，言若晓根本跟不上，被他拽着一路踉踉跄跄直到车前，气还没喘上一口，又被他粗鲁地塞进副驾驶座。
    言若晓是典型地吃软不吃硬，现在也没心情厚着脸皮拿笑脸对他的冷屁股，转身就去开车门，欧阳葵已经绕到另一边上了车，顺手锁了车门。
    言若晓闭上眼睛，缓了缓语气，说：“开门。”
    欧阳葵看了她一眼，“言若晓，我们谈谈。”
    言若晓没想到他会亲自追过来，早些的委屈自然没再放心上，刚才也只是端着架子撑撑面子，可听他说这话又来了气，“欧阳葵，现在是你做错事，是我要不要和你谈，你没有主动权！”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欧阳葵，我现在郑重告诉你，我讨厌你的臭脾气，我讨厌你的阴阳怪气、要死不活。”
    欧阳葵沉默了一下，“可是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认识我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你喜欢的是这个样子的我不是吗？还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了，我以前那些在你眼里的优点都成了缺点了？”
    “欧阳葵，你少恶人先告状！我喜欢你，火星人都看得出来，可是你呢？你始终都是这个样子，对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你一肚子的秘密，也从没想过要和我分享……”
    她没说完的指责全被他的胸膛全部堵了回去。
    他拥着她幽幽叹息，“你说的我全都承认，我对所有人都不好，可是，在这所有人中，我对你最好，这样还不够吗？”
    回去的路上，言若晓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她给单雅发短信。
    单雅很快回了过来：“欧阳葵的脾气一直很坏，人格一直分裂没有合成过，你喜欢他之前就知道的。”
    “我现在是她女朋友，至少他对我不该和对其他人一样坏。”
    “可他会向你求和，对别人不会。”
    他本来就不是个善于表达自己、与人相处的人，现在他至少做到、也让你知道你与别人是不一样的，那还不够吗？
    言若晓想，也许是她太敏感了。
    她带着些讨好的意味去拉他的袖子。
    欧阳葵侧过头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密密地捏在自己的掌心里。
    其实言若晓也是个很好哄的人，先前闹别扭也是一时冲动再加上有点死脑筋，现在既然都理通顺了，自然就是水过无痕，两人都当这事没发生过，该腻歪的时候腻歪，小吵小闹也不会绝迹。不过茂茂的待遇诡异地在质和量上都达到了飞跃。
    对此，言若晓一头雾水，欧阳葵略有尴尬，当事人茂茂抱着它新到手的大号骨头型零嘴啃着啃着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77、
    年三十晚上吃过饭后，欧阳葵坐在地上看书，言若晓和茂茂玩了一会，茂茂开始连连打起哈欠，最后不管言若晓软磨硬泡，甩了尾巴自发回窝睡觉。言若晓没了玩伴，随手从书架上找了本书去找欧阳葵。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欧阳葵的洁癖是烙在骨子里的，不受人为控制。言若晓坐过来时他就闻到一股狗味，忍了一会还是没忍住。
    欧阳葵说：“晓晓，去洗澡，身上有味道。”
    言若晓左右抬了手臂闻了闻，确实有点味道，不过是茂茂身上香波的味道。欧阳葵对茂茂比对她慷慨，沐浴露都是用的最好的，早晨洗个澡到晚上都还香喷喷。
    “不是挺香的。”言若晓不理他，抱着书往他腿上躺。
    欧阳葵眼明手快，她连个裤脚都没碰到。
    “欧阳葵！”言若晓气得磨牙，“我们都还没怎么着，你就开始嫌弃我了？”
    事实证明，夫妻情侣之间的战争大部分都是由女人这头开启。
    欧阳葵摘下眼镜，墨黑的眼珠闪烁着点点星光，“等你洗完澡，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言若晓拿书砸他，“欧阳葵，你流氓。”
    欧阳葵偏头躲开，把手上的书挪到旁边地上，撑着地板站起来，完全把她的抗议当空气，“你是自己洗还是我给你洗？”
    “我自己洗！”
    半个小时后，言若晓用毛巾包着头发窝过来，欧阳葵看了她一眼，她把吹风机塞给他，自己舒舒服服趴在他腿上。
    欧阳葵抓着她的头发一遍一遍地吹，开始头发湿湿的，穿过指间的时候发涩还有些疼痛，快干的时候已经柔软顺滑起来，加上是热风吹干的，蓬蓬松松的，有点像给茂茂吹毛时的感觉。
    这么一想，再回过头来看看，其实他俩还挺像的。
    欧阳葵不禁勾起嘴角，睫毛微微颤动。
    言若晓察觉到他一颤一颤的，转过身去看，从下头正好将他的表情一览无遗。
    “你傻笑什么呢？”她推了推他。
    欧阳葵百分百肯定，自己这个笑容和“傻笑”完全搭不上边。
    “过年想干点什么？”他关掉吹风机，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
    “恩。”她想了下，“去看电影吧，午夜场的。”
    欧阳葵沉默了片刻，问：“除了看电影还有别的吗？”
    “除了看电影就没有别的。”
    言若晓平时云淡风清，没什么在乎也没什么坚持，可一旦下了决心，那就是说一不二。
    欧阳葵叹了口气，“你的喜好就是跟我过不去么？”
    “我怎么了？”
    “我有夜盲症，你说怎么了。”
    “电影屏幕是亮的。”她狡辩。
    “我讨厌暗的地方。”
    “我一定要看电影！”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欧阳葵推开她，起身收吹风机。
    言若晓以为他妥协了，一骨碌爬起来跟在他身后，“看电影？”
    “不去。”欧阳葵耐性到了临界点，好脸一收，又是一副冷冰冰的死人脸。
    言若晓被她气得跺脚，“我要看电影！”
    年初一一早，言若晓被欧阳葵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我们要去哪？”昨天和他拧到最后，结果是他卷着被子睡得唏哩哗啦，她抱着被子一个人生闷气生到失眠，到凌晨五点多才睡着，八点不到又被他叫醒，现在还睡眼惺忪。
    欧阳葵给她围围巾戴帽子，感觉自己不是找了个女朋友，是多了个女儿。
    “去造个我也能去的电影院。”
    言若晓说：“在亮堂堂的地方看电影的人都不会正常。”
    欧阳葵回头扯高她的围巾，高度刚好包住她的嘴。
    欧阳葵所谓造个他也能去的电影院就是买套家庭影院。
    这天街上是在挤得厉害，而且特别热闹。欧阳葵向来不喜欢这种人多又吵闹的地方，今天却一反常态得转了几家家电城还是兴致勃勃，倒是平时逛街和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言若晓渐渐吃不消，被夹杂在黑压压的人群中各种香水味和汗臭味混合起来的特殊味道熏了个晕头转向。
    最后欧阳葵看中的是一套以投影机为投放设备的家庭影院。
    言若晓凑过去看了眼价格，好心提醒他：“你那张卡买了年货就没剩下多少了。”
    “是吗？”欧阳葵抽了卡正要结帐，听她这么一说只能放回皮夹里，不过改拿了另一张，金卡。
    言若晓被震撼了。
    欧阳葵去结帐处理后续送货事宜时，言若晓和单雅打电话。
    “想不到欧阳葵是富二代。”她有点郁闷。
    言若晓一直都知道当年言峰把她接回来也就是为了万一有天需要，可以拿她的婚姻去交换。
    言若晓无所谓他们把她送到美国自生自灭，无所谓他们不爱她，她只希望可以顺顺利利念完书，找一个和自己收入差不多的丈夫，这是秦树最希望的幸福，也是最简单的幸福，却是她一生都没得到的幸福。
    “有钱人不等于富二代，”单雅说，“你忘了欧阳师兄是商学院高材生吗？”
    “理论和实践是有差距的。”
    “别人打着灯笼也不过是找了只包了金箔的王八，你找的可是会吐金子的王八，别死钻牛角尖了。”
    “前后有区别么？”
    “有，前面的刮完就没了，后面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言若晓爆笑出声。
    欧阳葵结完帐回来，言若晓已经讲完电话，正看着手机发呆。
    “手机不怎么好吃，要不改吃这个？”从口袋里抓了一把零食出来。
    言若晓看过去一眼，“那是茂茂吃的，我是狗吗？”
    欧阳葵摸摸她的脑袋，“茂茂他姐，乖！”
    言若晓坏笑两声，手心摊到他面前，“小王八，吐两块金子来瞧瞧。”
    “什么王八金子？”
    她把刚才和单雅的对话跟他说了遍。
    欧阳葵听完摇摇头，“我的金子不是这么吐的。”
    “怎么吐？”
    “这样。”他一手扣住她后脑勺，俯身含住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很快，当言若晓意识到两人正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下行那不道德之事时，他的舌头已经悠哉地吐了进来。
    周围有人吹口哨，言若晓对外脸皮还是很薄的，立刻推开他。
    “欧阳葵你还真是不鸣则以，一鸣惊人。”言若晓手背抵着唇，红着脸恨恨地说。
    “谁让你把我比喻成金王八的？”
    “是会吐金子的王八。”她强调，“还有，是单雅这么比喻的。”
    “有区别么？”
    “有。我不喜欢金王八。你不是金王八对不对？”
    他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滞，“我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