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47 90、91、


90、
    “顾承莲,不要娶言明美。我今天就是来说这个的。”言若晓看着面前的男人,以及他身后似乎随时都要昏倒的女人,越看越觉得陌生,终究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今天就是来说这个的。”
    “若若!”顾承莲在她身后喊她,“理由!你告诉我理由!”
    言若晓拉开门,“顾承莲,如果这是你要的婚姻,那就当我没来过。如果你娶她是为了惩罚她或是惩罚你自己,那就算了吧,这样一点意义都没有,因为你们两个无论谁痛谁欢,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顾承莲疯了一样掀了几张桌子,上面的东西乒乒乓乓砸了一地,吓得明美尖叫着直往角落躲。
    外头候着的酒店经理惶恐着敲门进来,“大少……”
    顾承莲怒红着双眼抬头咆哮:“滚出去!”
    卓方非听到动静跟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扯着言若晓的手臂皱着眉问:“你说什么了?怎么把老大气成这样?”
    言若晓神色平静,只说:“我们走吧!”
    卓方非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咬咬牙,还是追了出去。
    言若晓一路走在前头,卓方非跟在后头,她不出声,他也不敢开口。
    从她进休息室到出来,不过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可是就这么十分钟,言若晓似乎就不一样了。
    卓方非有种强烈的不安感。
    快到大厅的时候,两人迎面撞上接到通报正往休息室去的苏起。
    “又是你干的好事!”苏起语气很不好,“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老大?”
    “你怎么不问问顾承莲为什么不放过我?”言若晓抱着手臂,嘴角微微勾了一个角度,似笑非笑,冷意十足,“你们是兄弟,是一家人,胳膊肘当然是往里头拐。可是苏起摸着你的良心想想当初是我要招惹他的吗?我求过他多少次让他放过我?他不但没有放过我,还把我逼到什么境地,你难道不清楚么?苏二我告诉你,顾承莲有今天是他自找的,没有任何人逼过他!我言若晓活在这个世界上,无愧天无愧地,不欠任何人!只有你们欠我!”
    卓方非吃了一惊,握住她的双肩让她面对自己,“若若,你在说什么?你都想起来了?”
    言若晓挥开他的手,激昂的语调敛去,又是那种让人咬牙切齿的凉薄,“卓三,连你也做过对不起我的事么?”
    卓方非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那送我回去,我累了。”
    卓方非不敢再问,拿了车子把她送回欧阳葵那里。
    一路上,言若晓都闭着眼睛,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卓方非几次撺掇着和她搭话,到最后还是放弃了。
    到楼下的时候,卓方非硬着头皮把她叫起来。
    言若晓睁开眼,瞅着他笑:“卓三你好大的出息,堂堂顾氏三少爷,怎么还怕我一个要背景没背景、要能力没能力的弱女子?”
    卓方非在心里嘀咕:你祖宗是那种什么都没有的弱女子吗?
    言若晓就喜欢看他这种吃鳖吃了满肚子怨气偏偏还不好发作的衰样。这几年来难过的时候也多亏了有他陪在身边闹腾。
    言若晓抱住他说:“卓三,谢谢你。”
    卓方非愣了一下。这个拥抱很短,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下车,按了密码进了楼。
    言若晓进门就闻到了菜香,转到客厅一看,桌上放了几盘菜,还有温度,欧阳葵却不在。她试着拨了下他的手机,铃声从他的房间里传了出来。言若晓过去一看,他的手机放在写字台上,旁边的废纸桶里有两张被撕碎的机票。
    她蹲下身,拿起其中一片,上头有欧阳葵的葵字,心头像有把刀慢慢割开一样,一直被虚假包裹隐藏起来的东西一点点流了出来。她站起来,从他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一个号码。
    “你好。”电话接通后,那边的人说。
    “我是言若晓。”
    对方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你终于醒了。你要见我吗?我在欧阳葵以前的那个房子里等你。”
    言若晓找出一把钥匙,打车去了老房子。
    这是太过熟悉的地方,以至于那些记忆排山倒海地涌出来,冲击着她身体每一处都疼痛到难忍,想哭却没有眼泪可以流下。
    她几乎是用左手握住的右手打开了门锁,就像梦里的千百次,她拿着钥匙打开了门,那把虚拟的大锁铿锵落地,被禁锢许久的东西扑面而来。
    一瞬间,在光影交错的这一刻,她似乎看到了一个可爱的大家伙,摇头晃脑地朝她蹦过来,用所有的肢体动作告诉她它有多么高兴她的到来。
    屋子里很安静,窗户都开着,风吹进来,把窗帘吹得“哗啦”响。
    她试探地喊了下:“枢,我来了。”
    欧阳枢端着两个杯子从厨房走出来,微笑着站到她面前,“记得我是谁了吗?”
    “你是欧阳枢,欧阳葵的弟弟,欧阳家的二少爷。”
    他的笑容加深,在沙发上坐下,“还有最重要的部分。”
    她困惑地望着他,他却无意解释,“总有一天,你都会知道的。”
    “那么你先告诉我,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Psychogenic Amnesia,心因性失忆症。”
    言若晓扶住额头,按着太阳穴,试着去回忆某些记忆衔接的断点,可是怎么也不能够想起。
    “学医的是我哥,那些医学术语我听不懂,也听不全。那天把你在医院醒来后,就开始没有反应,不哭也不笑。你的手臂脱臼了,接回去时那么疼你连眉头都没皱下去。我哥吓坏了,衣服都没回去换,外面套了件白大褂一直守在你身边。可你只会发呆,问你什么你都只会说‘我没事’,然后有一天突然问他‘你是谁’。开始我们都以为你还在气他,故意这么说,后来才发现事情不对了,你不仅不认识他,也不认识我,不记得苏二卓三,连大学时候的同学都忘得一干二净。你得了一种心理疾病,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然后呢?”
    “可是你记得顾承莲,你记得和他的交易,你答应去他身边,让他想办法把你爸放出来。然后顾承莲把你接走了,我哥也失踪了,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又去了哪里。整整八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爸派了一堆人撒网地毯式地搜索,也只知道他曾在日本京都出现过,其它一无所知。”
    言若晓笑笑,“他一直在这里,或许中间离开过,但是最后还是回到了这里。”
    欧阳枢复杂地看着她,扯了扯嘴角,“言若晓,老实说我很讨厌你。”
    “无所谓。”她微微皱起眉,“讨厌我的人很多,不差你一个。更何况,我没觉得有半分对不起你的。”
    他那细长的眼角忽然就斜飞了上去,这也是他整个五官唯一与欧阳葵没有半分相似的地方,也正因为这双眼睛让他看起来像魏晋两朝的文士,不像欧阳葵那般西式的混血。
    “我开玩笑的。要真讨厌你,我更希望你离我哥远一点。”
    言若晓随着他笑,可是她感受得到,他是真的不喜欢她。那样一个疼他爱他,或许是那个家里真正爱他的兄长,却为了她抛弃他,任谁都不会释怀。可是她也不喜欢他,欧阳葵为了这个弟弟宁愿娶别的女人,这个心结她还揣着。其实,他们两个也算扯平吧。
    “现在你打算怎么做?”他又问她,“报复?还是……”
    “你说的报复是指对谁?对卓琴顾承莲他们,还是对你哥?”她诚实地回答,“也许你不相信,现在我的感觉就好象是从梦里醒来一样,更像是自己也连并死过去一次,这次醒来,就是重生。这种来世为人的感觉,你不会明白。有很多东西感觉已经放下,我现在只想这辈子好好走过。”
    临走的时候,言若晓回头说:“暂时别告诉他我都想起来的事。”
    “为什么?”
    “他那么怕我想起来,我就没想起来吧。”
    “言若晓,能对他好一点就好一点吧。”欧阳枢忽然别开眼,目光随意放在一处,言若晓顺着看过去,是一张照片,全家福,不过这张全家福里欧阳葵的眼神悲凉地似乎随时都要流下泪水。
    “我哥和你一样苦。你当初明明那么厌恶那个家庭,却还要为它辛苦奔走,那是不得已,因为亏欠。我哥也是这样,所以,你不要怪他。”
    言若晓顿了顿,没有应承他,转身离开了这个充满回忆的房子。
    她又在街上走了一会,回去的时候已经很晚,玄关处端正放了一双男鞋,于是,她知道欧阳葵回来了。
    可是整个房子里只有夜灯亮着。
    言若晓不奇怪。欧阳葵的生活习惯好向来好到让人崩溃。不过,她还是推开了他的房门。房间的窗户开着,月光因为没有一缕云彩的遮挡满满地撒在床上侧躺的人影上,还有床头挂好的明天换穿的衣服。
    黑色的小碎花领带,深灰色的衬衫。
    心头刹那间流过千万种情绪,最终化为无声的长叹。
    她轻轻躺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脑袋贴着他的背,听着他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
    “欧阳葵,我回来了。”
    91、
    隔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欧阳葵,言若晓吓了一跳,赤脚跳下床就去找,后来听到厨房里有响动,才算是松了口气。
    欧阳葵身上系着围裙正在熬粥,听到动静回头笑了笑,“醒了?马上就可以吃了,先去洗个脸吧!”
    锅里冒出的水气带着香味细细腻腻地缠绕在他身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嘴角的那个弧度有些生冷。
    言若晓皱了皱眉,走过去从他身后圈住他的腰。
    欧阳葵身体僵硬,脸上神色复杂,许久才勉强挤了个笑容,伸手去拉开她的手。
    “不要!”言若晓拽紧他的衣服。
    欧阳葵叹气,“我在做饭呢!”
    “不知道!”
    欧阳葵知道这丫头的脾气,一旦闹起来,至少他是压不住的。反正粥也熬的差不多了,他顺手关了火,站在那里任她抱,爱抱多久就多久。
    一室的安静,只有那锅粥在余温中继续翻滚发出的“卟卟”声。
    冷不防,手机响了。
    欧阳葵摸出口袋里的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刚要接,言若晓从后头抽了手机。
    “晓晓,别闹,是医院的电话。”他环着她的腰,去够她死命往后藏的手机。
    “你答应我要暂时休假的!”
    “飞机没有赶上。”他提醒她。
    “那现在再订。”
    “这不是订不订飞机票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言若晓不耐烦地把那个响不停的手机丢出厨房,在他转身要去拣的时候,两手一推,把他摁在料理台上,逼得他只能看着自己,“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欧阳葵挣扎着要起来,“晓晓,放我起来好好说话。”
    “放你起来还能好好说话么?”言若晓冷笑一声,“放你起来你就想方设法跑得没人没影!你在害怕什么?怕我和顾承莲旧情复燃么?你就对你自己这么没信心?或许是对我没信心?也对,你欧阳葵清清白白一个外科医生,我是谁?言若晓言妖女,顾承莲的前任情妇,为了钱出卖自己的女人……”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自己!”他猛地握住她的双肩,“收回那句话!”
    “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她似笑非笑,“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
    “言若晓,你是在折磨自己还是折磨我?你明明知道我怕的不是这个!”
    “那你告诉我,你到底在怕什么!”
    欧阳葵突然憎恨起眼前的女人,憎恨她的冷心无情。
    当年她说忘就忘,连让他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不眠不休守在她床前那么多个日日夜夜,换来的却是她的一句“你是这里的医生吗”,他连为自己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就被生生赶出了她的世界,而他的世界也彻底崩塌。
    Psychogenic Amnesia,心因性失忆症。
    他明明有着充沛的专业知识,很清楚这类心理疾病并没有有效的药物或手术治疗方法,却固执地认为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方法可以帮他找回那个她。于是他毫不留恋地抛弃了所有,流浪在各个国度,直到慢慢绝望。
    最后,他还是回到这个与她相识的城市,却必须看着她站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为他笑为他哭,而他欧阳葵独自在等待中蹉跎着青春年华。
    欧阳葵双手向下,紧紧抱住言若晓的腰,一低头,狠狠吻上那张折磨了他八年的红唇。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