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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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欧阳葵单手扶着栏杆,漠然看着下头的人来人往,标准的清冷样子,“就最近两年,在外头那么多年,我也乏了累了,自然就回自己最熟悉的地方落脚。”他回头笑了笑,“你很紧张?”
    “我紧张?”苏起扯着嘴角冷冷地笑,“说到底这是你们三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他刻意拉长了尾音,桃花眼含笑在对面那个男子身上上下逡巡了几个来回,最后淡淡摇了摇头,“就你欧阳葵,也至于让我紧张么?”
    欧阳家家族渊源流长,祖上代代为官,还曾出过开国元勋,虽然在□□的时候受到了牵连,但改革开放后又在商场上发展了起来,现在是典型的官商两界门儿清,欧阳家的孩子随便喊个叔叔不是营长级别的,就是上市公司高层。论根基是苏家这种近十年才发展起来的家族完全无法相提并论的。但是苏起敢在这儿指着欧阳葵的鼻子毫无客气地说“你欧阳葵凭什么让我战栗害怕”自然就有他的资本,而欧阳葵当然也很清楚他的资本。
    欧阳葵淡然一笑,并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以前是知道总有一天会失去,便去强迫自己不在意,现在却是找到了更重要的东西,权势利益、身份地位,与她相比,就是可有可无了。
    苏起打认识欧阳葵这个人起最烦的就是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好象他们闹腾了那么久碰破头抢的其实是他早就捏在手里,甚至都捏烦了的东西。
    他们兄弟几个输他的是什么?以前以为也就是出生这回事,现在看来其实什么都不是!
    苏起眯起眼睛,一手揪住他的领子,把欧阳葵整个人都扯到面前。
    “欧阳葵,你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杂种凭什么让老大遭这么多罪?”
    欧阳葵垂眼看着他捏紧的手,眼眸里波澜不兴,许久才闪过讥诮。
    “苏二,你站在兄弟的立场为顾承莲说话,我没什么可说的。可当年谁是谁非你不也清楚?我真心把他当朋友,他却在背后忙着拆散我和晓晓!他明明知道那场婚礼是假的,却利用卓琴给晓晓下药,再糊弄什么都不知道的枢去把她带来眼见为实!我甚至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判了八年的刑!”他苍凉的笑着,眼色越见狠厉,抬手扣住苏起揪住自己的手腕,苏起还没明白他要做什么,就觉得右手一直软麻,又听到他冷冷的嗓音,“我欧阳葵确实什么都不是,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代表我会忍人宰割。”
    欧阳葵甩开他暂时暂时麻木的手,脸色又恢复淡漠,“苏二,顾承莲会有今天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他自己抢了不属于他的东西。”说罢,转身走出这个角落。
    苏起在他后头低声咆哮:“欧阳葵,我最后奉劝你,离言若晓远一些,我可以让你继续过你的平淡小日子。”
    欧阳葵继续往前走。
    “那么,你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
    晚上下班欧阳葵就直接回了家里,言若晓似乎出去了还没有回来。他环视着这空荡荡的房子,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
    刚到客厅把灯打开,想到一杯热水暖暖有点发凉的手指时,大门那一阵开锁的声音,他刚刚落下的心又瞬间提起,带着几分期许,放下手里的杯子往玄关走去。
    言若晓一进门就见到他杵在门口,先是一怔,然后冲他笑笑,“你回来了?怎么不给我开门?”
    欧阳葵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许久才迟疑着开了口,像是一口气还在胸腔里堵着,只能胡乱喷薄出断断续续的字句,“你……晓晓……你回来了?”
    言若晓这才注意到他脸上的表情严肃的可怕,长长的睫毛还在微微的颤动着,在逆光中留下浅浅浮动的阴影。她有半瞬的惊讶,然后恍然大悟,又有着些许的释然。她把手里的购物袋放到地上,笑着反问他:“我不回来干吗?”
    欧阳葵轻轻舒缓了一口气,又走近了几步,明黄的灯光找在他的脸上,额上竟然还有隐隐一层薄汗。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似乎在确认她的真实性,然后才摇摇头的笑起来,好似自言自语一般,“我真是傻了……我还以为你会……”
    “冰箱里没有吃的了,你一直不回来,我只能自己想办法填饱肚子了。”她指指地上的购物袋,摊摊手,云淡风轻地岔开那个沉重的话题。
    “你想吃什么?”他笑笑,蹲下身去翻看她都买了什么食材,结果不出意料之外的找到一堆速食产品。
    欧阳葵莞尔,记得以前民生问题都是由她解决的,现在看来会煮出生化武器的那个人倒成了她。
    “也只能做锅汤了。”他叹息着把袋子提到厨房,收拾一番后开火上锅。
    言若晓洗了两把葱,就待在一旁干看着。
    她轻轻闭上眼睛,缤纷的回忆犹如七彩的天虹。她的性子一向像极缓慢流动的水,生命中的彩虹却是来自一个讨人厌的男人,嘴巴恶毒、心肠冷硬,却能让她会笑、会哭、会闹,还会耍无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她必须关上过去的门,来保住彼此的关系。
    “可以吃了。”他的声音又有点小心翼翼。
    言若晓睁开眼,看进他探究的眼,手里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
    “欧阳葵,我这两天想了很多事情,你想不想听?”
    刹那间,他的手指似乎重重颤抖了一下,屋子里沉默到压抑,连呼吸都变得谨慎,就看见碗里的热气袅袅上扬,忽然被打断,变成了一条歪斜的水气。
    他的眼又变得深邃,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你想说什么?”
    “顾承莲婚礼那天,”她顿了顿,果然看到他面皮紧绷起来,“我会过去是不想让他有机会以任何名义再介入我的生活,我和他纠缠不休已经八年,这次,我是想清清楚楚的一刀两断,所以和卓三过去,阻止他以为我报复的名义娶明美。可是,到了那儿,我才发现,我会过去只是希望他能放过自己,过去到底如何,爱也好,恨也好,终究已经是过去,做再多苦的也只是现在甚至未来。”
    “欧阳葵,我想说的是,我对过去已经没有什么渴求的心理,若记不起,我也不再强求了,你说好不好?”
    很长时间的沉默,然后她听见大理石台面和白瓷相碰的声音,清脆的,只是悄然的一下子,心中的难过还来不及流出,他已将她圈进了自己的怀抱。
    言若晓回抱住他,深深感受到自己做了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这是世界上最安全也最温暖的地方,温暖到她挣脱后又恋恋不舍,兜转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她微微一笑,感受到他的头重重压在她的肩膀上,那样的沉重,好象小孩子难过极了一样,许久,才听他说:“晓晓,我们离开这里吧,然后,再也不分开。”
    95、
    言若晓在家一连窝了好几天,没事就收拾收拾东西。也不知道欧阳葵那句离开是铁了心的还是临时起意,反正她是做了真。对她来说倒是早想离开C市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只不过一直没狠下心,现在要走也没什么放不下,最多有点舍不得那个比言峰更像她亲生父亲的老先生,以后要见恐怕不会太容易,还有米米。
    结果说曹操,曹操就到,米米下午就来了电话。
    “表姐,你看报纸没?”她的语气很急躁,言若晓能够想象她拿着电话走来走去的样子。
    “你知道我从不看报纸的。怎么,出事了?”
    言若晓第一个想到的是言家,顾言两家联姻因她告吹,即使明美不想追究,言峰也不会放过她,按捺不动了这么久倒是非常出乎她的意料。
    言若晓捏着手机冷冷一笑。
    米米在话筒那头憋了许久,仍是找不到确切明了的语句把整件事一次说清,最后还是报了个网址让她自己去看。
    言若晓挂了电话就开电脑上网。
    米米给的网址是有名的娱乐网站,而此时这个网站的主页没有任何娱乐新闻,整个页面的新闻都是一个人的,欧阳葵的。
    那个鼎鼎有名的欧阳家族、朝阳集团唯一继承人竟然不是欧阳家的血脉,而是欧阳夫人谈书雅在外的私生子!
    详细列出的证据包括欧阳葵的出生证明,欧阳葵和欧阳默的DNA比对,也算所谓的有图有真相。无数小道消息自然跟风而至,这位曾经众人眼中的天之娇子瞬间蝼蚁不如,至今三十多年的人生被□□裸地摊在大众面前,供所有人拿着放大镜一点一点寻找所谓的真相。
    言若晓的脑袋瞬间当机,看着整个屏幕上的蜚短流长,双手不住颤动,鼠标控制不住地下滑,直到终于出现了她和他当年的一段……
    “啪!”——
    她猛然合上电脑,拿起一旁的手机,快速拨了个号,电话响了许久,长长的嘟声才出现停顿,就在言若晓以为欧阳葵终于肯接电话的时候,响起的却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言若晓捏着手机,片刻犹豫后,拿起外套出了门。
    欧阳葵捏着不停震动的电话,迟迟没有接听,对面的谈书雅以为他是介意自己在场,便拿起皮包起身。欧阳葵这个时候回神,“你大清早就上医院门口把我堵下来就为了请我喝杯咖啡?”
    谈书雅神情尴尬。
    她以为八年的时间足以磨平峥嵘的棱角,不想只是将波涛压制成暗流。欧阳葵还是欧阳葵,冷漠无情的欧阳葵,他的温柔多情只会留给一个把他忘却的女子,甚至不是她这个生他养他的母亲。
    谈书雅长叹一口气,还是坐了回去。
    他手上的手机还在弃而不舍地震动着。
    谈书雅说:“看来是有急事,你还是接吧,不用介意我。”
    欧阳葵的回答是翻过手机,抽掉了电板。
    “有什么事?”欧阳葵把分尸的手机扔在两人中间的桌上,开门见山地问她。
    “报纸上的事,你放心,我会好好处理的。”
    “放心?”欧阳葵指尖拨着咖啡杯,似笑非笑地说:“我有什么好不放心的?红杏出墙的是你又不是我。”
    谈书雅脸色瞬间苍白,捏着皮包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是怎样?事实又是怎样?”欧阳葵摇了摇头,“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和你没有关系?你是我儿子,是欧阳默的儿子!”
    “忘了八卦新闻上怎么说的?”欧阳葵提醒她,“说到这个,我还挺佩服那个记者,除了那份所谓的DNA比对,都还算是有鼻子有眼。”
    “欧阳葵!”谈书雅终于忍不住喊道:“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你母亲!怀胎十月把你生下来的亲生母亲!八年前,你怨我恨我甚至一声不吭就凭空消失,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欧阳葵扯扯嘴角,“我姓欧阳,却不是欧阳默的儿子,没有血缘的弟弟姓夏,却是我父亲货真价实的孩子。我连自欺欺人都没办法,因为枢就在我身边生活着,他那张脸时刻都在提醒我,他才是朝阳唯一的继承人,他才是欧阳家的大少爷,是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陌生人,占去了本该属于他的一切。”
    “葵……”
    “今天的局面,早在十五年前,甚至更早我就看到了。这都是我应该承受的,因为你是我母亲,怀胎十月把我生下来的母亲,你犯下的罪应该由我来偿还。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欧阳葵顿了顿,眼眸猩红,“你也很清楚总有一天我会一无所有,为什么还有拿走我唯一可以留下的?”
    “如果你是我母亲的话,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谈书雅坐在那里,脑子里始终空白一片,直到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早就泪流满面。
    “我没想到会伤他那么深……”她望着对面那杯早就冷掉的咖啡,抹着泪勉强笑着,“他一直那么开朗聪明,从小到大都不需要我担心。可现在想想,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沉默寡言的?那么冰冷的性子到底是从时候开始的?”
    欧阳默捏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许久,才轻声说:“错的不是你,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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