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月亮

96、
    言若晓不用想就知道这次是谁干的好事。凭欧阳家在C市的影响，敢肆无忌惮曝光他们丑闻的人没几个，她刚好就认识其中一个，还是最狂妄的一个。
    到顾氏楼下的时候，言若晓用手机拨了顾承莲的手机，在按确认之前又改拨了他办公室的电话。接电话的不是顾承莲，是顾承莲的秘书。
    “我是言若晓。让顾先生接电话。”她说。
    “若小姐？”秘书明显怔了下，“顾先生……他不在。”
    “谢谢。”言若晓笑了下，都让秘书出来挡驾了，也就是说人是在办公室了。
    言若晓收了电话，上前去拉玻璃门，结果门先从里面被推了开来，迎面出来三个人，一个是卓方非，一个是言峰，另一个是明美——新鲜却不奇怪的组合。
    先看到她的人是卓方非。
    “若若……”卓方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略略有些诧异。
    剩下两人闻声看了过来，都是神情大变，一个恨不得捏死她，一个却只是脸色复杂地看着她，而这个脸色复杂看着她的人却是明美，
    言若晓有些意外，但既然不打算和这家人再牵扯下去，自然就不关心他们的任何点滴。淡笑着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她重新看向卓方非，“卓三你也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为了什么过来。”
    卓方非头痛，刚送走两个祖宗，又来一个佛爷。
    “若若……”卓方非按着眉心，试图找到最恰当的措辞来解释这个有点复杂的来龙去脉。
    言若晓说：“我今天也不是来追究责任的。不过事情既然是你们惹出来的，麻烦你们给我收拾干净。”
    “你既然认为朝阳那边的漏子是我们捅的，你又凭什么认为我们愿意把它给补起来？”
    言若晓皱起眉，视线越过卓方非落在他后头的苏起身上。
    “二哥，你别……”卓方非□□着走过去，试图把这个过来火上浇油的家伙赶回去。
    苏起赶苍蝇一样拍掉那小子伸过来的爪子，大步走到言若晓面前。言若晓今天穿的是平底鞋，硬是矮了苏起一大截，他就这么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你，凭什么把我们兄弟几个捏在手心里耍着玩？就凭你认为老大还爱着你？”
    言若晓眉心猛地一抽。
    苏起嗤笑一声，“老大守了你这么多年，为了你这么一个冷血无情的女人都快失心疯了，到头来还是抵不上一个欧阳葵。言若晓，我倒要看看你的爱情有多伟大！欧阳葵现在可以一无所有，哦，对了，他还不知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吧？”
    言若晓紧紧地握着手，发白的指甲扣住了掌心的嫩肉，生疼的感觉也不过这般。
    “苏起，你这样让我觉得顾承莲这个人虚伪又卑鄙。”她缓缓仰起脸，声音冰冷。
    苏起表情一僵，目光骤冷。
    “口口声声让我把握欧阳葵，让我和他好好走下去，却在背后用尽办法让我们不好过。说到底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他凭什么让你掺和进来？你又凭什么掺和进来？八年前，我失去和欧阳葵这个人有关的所有记忆，我爱上了顾承莲！可是我得到了什么？顶着顾老大女人的身份，我每天却在他身上闻到不同的香水味！我一直天真地认为一切都是他生性风流，但没关系，他总有一天会厌倦外面的灯红酒绿，会回到我身边，可是我等到了什么？我等到了……他和我妹妹滚在了一起。”言若晓笑出了声，“你总是恨我对不起顾承莲，我没给过他机会吗？我再遇到欧阳葵之前，我重新爱上欧阳葵之前，我恢复记忆之前……可他不要！我是人，不是玩具，他想要了就拿来，有了新玩具就忘在一边，等别人发现了拿走了后悔了又要回来！”
    “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过去的时间也倒不回来，苏起，我可以很清楚地告诉你，我早就对顾承莲这个人死心了，你要想让我对这个人失望到底你大可以继续下去。没有你们顾氏，我一样会想办法处理这次的事。其实说来也没什么，我和他本来都是一无所有的人，现在不过就是打回原形而已。”
    言若晓倒退了两步，猛地抬头狠狠瞪向二十五层的那扇窗户，然后掉头离开，毫不留恋。
    她不知道二十五层楼后的窗户站了一个人，透过苏起的手机将她的话一字不落地听在耳朵里，然后绝望地看着她就这样转身离开。
    她和他分别过很多次，可是这次不一样了，无论他用怎样的手段，她都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他一直以为她爱着欧阳葵，即使她失去了两人之间所有的记忆，但他总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像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所以他退缩了，折磨着她也折磨自己。待他终于愿意不计一切代价去寻求幸福，她已经爱上了别人，重新爱上了那个她忘记的男人。可他后悔了，所以无理取闹了，所以厚颜无耻了，所以咄咄逼人了……他自私自利地利用所有可能利用的，想尽办法与她纠缠不清。
    和言明美的婚事是他故意的，欧阳葵的事是他纵容苏起做的，却都只是他上演的小丑戏码，最终，她还是回到了欧阳葵身边，永远离开了他。
    顾承莲慢慢闭上眼，然后又睁开眼，眼角一片凉意。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不会策动卓琴下药逼她，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他会相信她会留在他身边……可惜人生没有如果，所以活该他失去了她。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着无线耳机说：“够了，苏起，替我联络报社，还有，欧阳葵。”
    但是，欧阳葵失踪了，和八年前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97、
    朝阳的股票一连跌了几个点，欧阳家始终没有人出面，他竟然也是置之不理，兀自躲在无人知道的角落沉沦，完全不是她认识的欧阳葵。但是，他绝对不会放任太久，他们是分散在不同躯壳的同一个灵魂，她了解他。
    言若晓耐着性子在家里等了几天，终于有了欧阳葵的消息。米米来了电话说欧阳葵早晨已经回了医院。她可以想象他这次回来需要多大的勇气，但欧阳葵就是那样的男人，只要他自己不放弃就没有什么能够打败他。
    只有面对她时，他一退再退。
    可她是言若晓，喜欢有问题就立刻解决，逃避不是她的风格，前些日子顾虑到他才装傻装糊涂，现在既然都摊在表面上了，她也希望能一次讲清楚明白。
    她不恨他，或许曾有那么一瞬间，但决不是现在，也不会是未来。
    他和她是一样的，有太多的身不由己。那时，如果她是他，大概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他亏欠欧阳默太多，就像她亏欠卓琴，同样太多。
    言若晓刻意准备了饭菜，也算是一个借口，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忐忑。欧阳葵到底是欧阳葵，那个好脾气的外科医生只是他的面具，希望她都这样送货上门了，他不要还是个四季豆，油盐不进的才好。
    她在办公室门口先遇上了朱之航。朱之航看看她，又看看她手里提着的保温桶，裂着嘴打趣：“哟，言魔女，你改走贤妻良母路线了？”
    言若晓不理他，径自往里头走。
    “你上哪呢？”朱之航伸手把她拽了出来，指着隔壁的办公室说：“你要找的人在那。”
    “怎么突然换办公室了？”
    朱之航耸耸肩，“他一个大少爷，还是国际有名的脑外专家，院长以前有眼无珠，宰鸡还把牛刀使，现在真相大白了，自然要亡羊补牢，避免人才流失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酸？”言若晓故意说，“再说他哪是什么大少爷，他就一私生子。”
    朱之航瞪她，“言魔女，你别试探我了。我朱之航交朋友，还管他是哪个肚皮里滚出来的么？我是气他不把我当朋友，大事小事从不和我说。”
    言若晓安慰他：“他不和我说的更多。”
    朱之航心理平衡多了，推着她说：“去吧去吧，别杵这碍事了。”
    言若晓弯了弯唇角，看他转身下楼忙别的去了，才敲门，进门，关门。
    他似乎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本来想换衣服的，听见敲门就匆匆拿了白大褂披上。
    “我来给你送饭的。”她突然有些窘迫，站在门口支吾着说。
    他绕过桌子拿过她手上的保温桶，一一拿出里面的饭菜，安静地吃着，半天没说一句话。言若晓有些沮丧，她都主动示好站他面前了，他却傻傻地埋头扒饭。现在到底不比八年前，人越长越大，脸皮却是越长越薄，她也只能没皮没脸追到这个地步，剩下的只能等他自己想通了，虽然不知道这个时间的长短。他已经等了她八年，这次，换她等他吧。
    言若晓叹了口气，“那我走了。”
    就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他却出乎意料地拽住她的手腕。他的动作很轻，所以没有吓到她，不过却是真真出了她的意料，所以吃惊地盯着他，可是下一秒，他却别过了头，松开了手。
    言若晓很失望，他又说：“我正好要下去，一起走吧。”
    她瞅了他一眼。这个世界上能如此轻易左右她心思的人，大概也只有他欧阳葵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电梯。
    中午的时候人不多，电梯里也只有他们两个。欧阳葵站在前面，她站在后面。
    他伸手按了个“1”，言若晓问他：“你去几楼？也去一楼么？”
    欧阳葵淡淡应了声，没再继续说话。
    言若晓知道他是走进死胡同了，这个时候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可是她又不甘这样，他们分开那么久，如今好不容易才又走到一起，却要因为一个明明可以解开的心结梗死在这么？
    下到三楼的时候，言若晓决定把老脸豁出去了。
    “欧阳葵。”她叫他。
    欧阳葵听到她这么软软地喊他，略带诧异地转过头，她趁机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子主动把唇压上去。
    这个时候她真的害怕他又像上次那样推开她，然后叹着气说：“晓晓，我们好好说话。”
    如果他这样做的话，她也再没办法让他知道，她有多么爱他，非他不可。
    于是她使劲拉近他，不留给他丝毫拒绝的缝隙，急切又生疏地强吻着他，在他唇上胡乱地吮吸舔咬着，诱惑着他回应。
    他明显一震，但只是一秒，一秒后开始激烈地回吻。
    他紧紧地把她按在自己的怀里，狠不得把她揉进心里去的那般用力，另一只手掌握着她的头，让她无法拒绝地贴着他，疯狂地掠夺着她的呼吸。
    电梯到了一楼，打开，又关上，又重新上升，中间有很多人惊奇地看着他们，也有很多人尴尬地背过身去，可是她都顾不上了。她只知道，她一定要他留在她身边，无论过去他有多么伤害她，以后会不会还因为同样的理由舍弃她，这一刻，她要他爱她。
    “晓晓，”他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眼、她的鼻，声音微微有点不稳，“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她含着眼泪使劲点点头。
    “我可以什么都不是，但永远都是言若晓的欧阳葵，所以，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不要再忘记我，好不好？”
    “我再也不离开你，撵我走都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