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白头吟

第30章


  即使在西北或者塞东时,苏晋尧面对着硝烟战火、生命危急之时也少有气成这样的,对待属下更是犹如兄弟。这一下,一帮子人被他突然而来的怒火吓得不轻,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体愣了下去。
  
  “王爷赎罪。”回过神,屋内的众人赶紧跪了下去。
  苏晋尧看了他们一眼:“说!”
  周辉向前几步跪下,急道:“王爷身上有伤,不能气着!”随后方咬牙道:“王爷放心,交给末将去查,铁定将那帮兔崽子老底儿都揪出来!”
  “王爷放心,我们协助周大哥,就不信洛阳城还比西北(塞东)乱!”
  
  苏晋尧被他们这话弄得本来就旺的火气更是蹭蹭蹭地往上升,带了这么些年带出来的将领竟然在这儿给他犯浑,是人都生气!
  但这时候,他又实在提不起什么精力在这儿给他们上课,随便挥挥手,苏晋尧道:“都给我下去好好想想,我让你们来洛阳是干什么的!如果过了这事儿你们还给我说洛阳就是西北,就是塞东,就是战场!”顿了顿,苏晋尧才又接道:“如果还这么认为,等这伤好了,爷我亲自送你们回去。”
  
 
天下势(二)
  1、
  
  “难道这口气就这么咽下去了不成?那往后还有谁能看得起咱们塞东军!往开了说,就是西北卫的兄弟也得跟着……”王凡不服气地反驳了一句,连周晔一直朝他打的眼色都没有看到,直到旁边的钱强在刘建笙的遮挡下拉了他好几下,才堪堪止住他的话。
  
  疼的时间长了,苏晋尧也不觉得如何,此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不情不愿地住了口王凡,只将王凡看的呐呐地低下头,才道:“那你说怎么办?爷倒是不知道,只管冲锋的王将军什么时候也开始研究这些了?”
  
  王凡抓了抓头发,“嘿嘿”笑了两声:“属下这还不是跟王爷您学的,上不了台面。”
  周辉看着自家爷手底下这位出自塞东的猛将,心底一抽一抽的。
  不再理王凡,视线转了一圈,苏晋尧看着周辉,道:“你算是跟着我时间长的,计谋上这里所有人都得让着你,这会儿领他们下去好好想想。还是想爷刚才那句话。”说到此处,苏晋尧缓了缓,才一字一顿道:“怎么认真怎么想,到底来洛阳是干什么的!”
  
  苏晋城带着太医赶到这个农家小院时,正赶上苏晋尧怒斥下属。
  脚下一顿,等故意缓了步子的苏晋城跨入简陋的屋子时,只见两间内室外室跪了一地的人,见他进来都按照规矩行了大礼。
  虽然仪容已经有些凌乱,但若不是亲眼所见,连苏晋城自己都想不到,这些一个个身披盔甲不卑不亢,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将,厦梁朝的功臣们,刚才竟然全体沉默着一句话不还地被苏晋尧骂。
  苏晋城眼神闪了闪,看了垂首的臣子们一眼,喊了声“免礼”便带着太医一步迈入了弥漫着淡淡血腥味儿的屋子。
  周辉众人互相看了看,然后各自退了出去。
  
  站在一旁,苏晋城默默地看着被太医们围着的苏晋尧,一张脸完全成了灰白色,额上不断冒出密密的汗珠,睁开的眼睛死死盯着被太医们检查的胳膊,口中还不时回答的太医的问题。
  好不容易等太医检查完将伤口稍稍处理了,苏晋城马上上前一步,问道:“奕亲王怎么样?”
  太医院院首刘源德听了他的问话,马上回道:“回皇上的话,王爷这次的伤恐怕有点儿麻烦。”
  
  苏晋城只觉得心中“咯噔”一声,也顾不上什么君臣大礼,一把将地上的老太医抓了起来:“什么!?再说一次!”
  可怜刘源德一个老太医被苏晋城这一下扯得满面通红,喘气都有点儿不自在,却又碍于“君前失仪”这四个字不得不努力维持着,话就更说不上来了。
  苏晋城毕竟是一个皇帝,动作做出来就已经回过神儿,见刘源德的面色不好,只有先放缓了动作,伸手扶了他一下,才背了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可是有要紧的伤?”
  
  刘源德斟酌了一下,沉吟道:“王爷前些年在战场上应是受过伤,可能还因为没有处理及时而留了病根儿,平日里问题不大也显不出来。方才臣询问过王爷,王爷也说有时候会偶尔疼一次,再加上这次伤的不是地方,恐怕这右手即使治好了,日后也要留点儿毛病。”
  苏晋城皱眉:“什么毛病,可重要?”
  刘源德道:“只是会在功夫上有影响,日常生活倒还好,不过若是换了阴雨天恐怕要比以前难过。”
  虽说苏晋尧的右臂早有旧伤,往常碰上寒气特别重的阴雨天旧伤也会偶尔复发,但这次可真是春夏秋冬各个季节的阴天都会疼了,这一点让苏晋尧有点儿难以接受。
  
  看了看自己被临时固定好的胳膊腿,苏晋尧问道:“刘太医,就没有什么根治的办法?”
  刘源德看了看边上站着的皇帝,拱手道:“这个,还是请王爷往后多注意调养吧,下官也只有尽力了。”
  
  苏晋尧受伤这事儿其实不能怪别人,只能说他从战场上回来后的警惕性降低了的缘故,若是以前,别说是行刺成功,恐怕别人刚有个念头就已经被连根带叶地拔起了。
  躺在皇帝专用的御撵中,苏晋尧想,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即使前些日子他一直为以后的计划忙得脚不沾地也实在不应该将警惕放松到任何一个刺客就能够伤他性命的地步。
  
  况且,这段时间也是该多注意些了,毕竟周辉张诠他们已经回京。连带着他们身上那些功绩和以后会得的封赏,即使那些封赏是他们用卸下的兵权换来的,奕亲王府的光芒也实在是太过耀眼些。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么早就招到人的眼了。
  
  苏晋尧还想着事,突然感觉到左肩上一沉,侧头就见苏晋城的额头抵在上面,而他的腰也被左侧的苏晋城小心地揽着。
  “晋尧……”
  心里一暖,苏晋尧在苏晋城的头上落下一吻,抽出完好的左臂,绕过苏晋城的身体轻抚他的后背,轻声道:“我没事。”
  苏晋城闭上眼睛,揽在苏晋尧腰上的手臂在尽量小心不碰到他伤口的前提下紧了紧。
  苏晋尧没有再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有点儿无力,毕竟今天受刺时场上的状况苏晋城也已经听说了,虽然他现在没事,当时却是真的生死一线,碰上谁都会失控。何况是苏晋城这个习惯于将一些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帝王。
  
  好一会儿过去苏晋城才放松了手臂上的力道,抬眼间却见苏晋尧手臂上的伤口处又渗出了血,慌忙之下就要起身喊御医。
  苏晋尧实在不想再折腾一次,而这次其实是伤到了筋骨,而那些血渍也不过是坐车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毕竟这个时代的止血药再怎么灵验,也不可能就立时见效。
  
  在苏晋城还未完全站起前,苏晋尧用半揽着苏晋城的左臂一捞,将苏晋城再次扯回了原位。趁着苏晋城吃惊张口的瞬间,留在腰部的手臂往上,扶着苏晋城的后脑来了个热吻,将苏晋城准备喊出口的“传太医”三个字闷了回去。
  苏晋城进入状态也很快,苏晋尧只是开了个头,他便热烈地回应起来,直到因为苏晋尧无意间碰到自己受伤的右臂,疼的闷哼一声,苏晋城才回过神般推开他,两个人维持着半拥抱的姿势着喘息。
  
  “晋尧,我听到消息的时候真的害怕了。”整理好两人的衣物后,苏晋城轻轻抚着苏晋尧的眉眼说。
  “嗯,我相信。”苏晋尧点头:“当时我也很怕,这个感觉我了解。”
  “你不了解。”苏晋城靠上车壁,道:“晋尧,七年前你去塞东时走得突然,我都没想到你真的连姑母的葬礼都没参加就走了。”
  苏晋尧沉默了一会儿,道:“都是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可我知道那没过去,至少在你心里没过去,对不对?”苏晋城接着道:“我们两个谈话的机会很少,我也没发现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隐约感觉到从你在禹州时就有点儿不一样了。”
  
  “当初我大婚后,你虽然也不常理我,但却没瞒过我什么,即使是第二次我纳了太子侧妃又说了那些话惹恼了你,你也只是加了咱们的距离,就是去禹州那几个月,你心里想什么我也还知道,所以那时候我不怎么担心。”
  “但是,再从那往后就好像不太一样了,等到你回京我心里的得失感也就更加明显。得失得失,有得有失,我那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好像我有一点儿不努力你就会不见一样。”
  “大姑母的事情,我不能否认,这是我的过错我认了。当时我总觉得我对你好你却不领情。当时,你是不是想着,我口口声声地说着对你好,却硬是要怀疑你,硬是要守着这个江山只听那些子虚乌有的事就乱给人定罪?其实现在想想,这些事情都是这种不确定的得失感惹出来的。”
  
  苏晋城轻笑:“这种想法,是不是很不可思议?可我就是想对你说,再不说我怕什么时候咱们真见不了面了,你还不知道,那你即使对我有真心,那份真心中恐怕也满满都是对我当初做了那么些事的怨恨吧。”
  
  2、
  
  那些事情,又是谁能说对错的?
  想到他在塞东那几年,想到他受伤后竟然想要抛下战况胶着的塞东不顾一切地回洛阳见苏晋城,想到他与御亲王妃的第一次见面,想到他记忆中第一次叫“母亲”,想到他进洛阳城前的那一夜,想到他在御亲王妃灵位前叩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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