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灯笼高高挂

7 第 7 章


因是滨水而居,春末的西溏仍是氤着不合时宜的寒气。欧阳克拢拢衣领继续前行,望见对岸秦二叔家鲜妍的红灯笼,心中浮起一丝恍惚:并不是吉庆红火的时节,何况这封院挂锁的,单单留着盏灯笼晃在檐上……
    事不关己,偏有说不出的忐忑莫名。
    甩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欧阳克才意识到最近确是有些杞人忧天了,大概是眼下特殊的形势弄得自己也开始精神紧张了吧。
    “如梦的夫家是城里的富户,听说光是佣人就有百十来号人!”
    “……嫁过去做小,听说她那丈夫年岁长她两轮呢……”
    路过的婶子挎着菜篮穷掰活,欧阳克眉间一滞,想起那个跳脱明丽的女孩子,十六七岁,每每唤自己“克儿哥哥”,少女细腻的脸蛋晕得像朵花儿。
    “喵——”
    这雪白一团蹭上来的叫阿咪,是只家养的老猫。十来年了,还是这般好动,是心姨最钟爱的伙伴。
    因着小慈那件事,这些年欧阳克与他心姨之间总似隔着一道墙。都说物似主人形,这老猫却不挑人,以往偏爱窝在欧阳克身边蹭光景。
    这时进了小巷踏上归径,老远瞧见门扉紧扣,外头的杂货铺也不曾开张,那猫儿“喵”的一声蹿到槛边,挠挠门缝,回头冲着欧阳克哀哀地叫。
    “阿咪。”
    老猫这几年被心姨养怠了,浑失了爬高走低的本能。也不算高的一坯院墙,终归是跃不上去。
    “笃!笃……”
    欧阳克扣那门环,竟是比离时更添了些绣气,心中不知怎地,便加重了力气。
    “……爹、心姨,我回来啦!”
    自从那日不辞而别,欧阳锋也没依诺来找他,欧阳克只估摸他是没寻着门路回家去了。
    爹这一生人,大半辈子憋憋屈屈,欧阳克每思及此,就像恹水溏子打了个水漂,“咕咚咚”一串,到底还是沉下去了。
    “爹!爹……”
    才觉得蹊跷,就听得后边岔路口子传来一个声音:“晚了一步,你爹在这儿呢。”
    欧阳克识得这音色中的冷厉,恍如多年前丢了妹妹被爹扇了耳刮子后,那两岫远山眉后缄默却深沉的恨意。
    四五个老乡担了副一人身的架子跟在素心身后,整个如丧考妣的模样。欧阳克心里一揪,却放开行李笑道:“心姨,我爹呢?”
    阿咪闻着人气儿便似涨了精神,乱扑到前边,被人踩着尾巴似的瞎叫唤。
    扛架的师傅脚步微颤,那架上的席子立时漏出一角。一对污糟邋遢的脚底板横在眼前,鞋子都没有,应该是个男人。
    “我爹呢……”
    欧阳克便只听到有人说:“老欧在河里泡了两天才浮起来,嫂子说可能是前晚喝醉了跌进去的,你要节哀呐……”
    他愣是怔在那头出不得气儿,老半天才如遭雷殛地打了个哆嗦,手提箱“咵嚓”一下断到地上:“才见了的,才说去做生意……”
    也不知是怎么揭的那馊烂席子,微胀惨白的一张老脸,十年如一日的小民模样,只是再不能说出一句话。
    “明明好端端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半边身子撑在担架上,欧阳克垂了颈子一擤鼻子,抽着气道:“爹怎么会死?”
    乡里乡亲纷纷围聚过来,阻断了巷弄的光口,渐渐也就七嘴八舌起来。
    欧阳克哆嗦着探向爹死灰的脸,腕子倏地给人抓住,惊抬眼,听见对方说:“你爹‘做生意’蚀了多年积攒的本钱,前夜里胡灌了些,醉到河里就扔下咱们母子撒手去了。”
    这双手的主人已失了最美的流年韶华,但发髻绾起裙褂净秀,越看越是与这地方的婆娘不同,平添了许多雅致卓然的清韵气质。
    饶是突遭家变,欧阳克仍是对她扼腕相诉的举动意想不到。
    “做生意?做的……”
    欧阳克一语未毕,未亡人竟突地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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