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曲尽

第46章


  不会的,若是已经识破,宇文邕断然不会把他留在身边。
  她现在最担心的是,若是师兄要杀长恭,她该怎么办?她该选择心上人还是青梅竹马?
  “你怎么了?”长恭看若藜心事重重,不免担心。若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摇头。
  “那我们也进去吧,可汗在帐篷里等着我们呢。”
  
  “王爷留步。”青芫喊住长恭,走到他面前问道:“王爷可有一个小名叫孝瓘?”
  长恭诧异,点头:“你怎么知道?”
  “你可是高澄的儿子?!”青芫最后一次确认。
  长恭再次点点头,看面前这位年纪稍长的女子眼睛微微湿润,不知何故。
  “居然敢直呼文襄皇帝名讳!”长恭身后的仆从不满,长恭扬手命他退下,面对着青芫:“这位大姐有何指教?”
  青芫摇摇头,跑开:主子,你的儿子来了,我要不要告诉他你在这里?
  苇絮纷飞,一如她走的那年春末。她离开时是那么平静,那么美丽,如今徒留青冢。
  
  帐内
  突厥可汗危坐中央,齐周使者分坐左右,宇文邕的眼睛从未离开过对面的紫衣女子。
  她成了别人的夫人,他不甘心。
  “远方的客人们。”可汗开口,“我们突厥可不会把女子嫁给怯懦的男人的,更何况现在要出嫁的是我的女儿,你们是你们国家君主的代表,我要看到你们的勇气。”
  “大汗要如何考验我们?”斛律光开口,双目不怒而威,可汗心生敬佩,但这个人明显有些老,女儿不一定会满意,他的目光移向长恭,这个孩子还不错,就是不知身手如何。
  “明日我们草原上有赏花大会,远方的客人们,你们可一定要来!”
  “赏花大会?不只是赏花吧。”长恭笑问。
  “聪明的小伙子。”可汗笑着望向他,“此花乃是霜霰花,藏于敕勒川最幽深的谷底。此花滴入相思泪才会盛开,它只属这世上有情人。”
  “届时我会派人取出霜霰花,置于十仗高台上,各位在我划定的地点引弓,孰能最先射下霜霰花孰能带走公主。”
  可汗顿了顿,左右各望一眼:“年轻的小伙子们,拿出你们的勇气来。”
  长恭与宇文邕对视,只觉他身份可疑,他的气魄与风度,绝不是三品以下的小官,他抬头看宇文邕身后站着的黑衣男子,那个人只露半边脸,但他仍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敌意,那种恨,像埋藏了许久。
  周国的使者不简单,长恭心想,但齐国的使者也不逊,落雕都督斛律光可不是浪得虚名。
  “来,尝尝我们草原上的羊奶酒!”可汗热情好客。
  长恭品了一口羊奶酒,虽有些不习惯,仍一饮而尽,对面的宇文邕终于移开了放在若藜身上的目光,心不在焉,品不出奶酒是何滋味,亦一饮而尽。
抉择
  傍晚时分,霞漫云端,芳草接天涯。
  突厥可汗来到云罗的帐中,看到青芫也在,云罗在一旁陪她。青芫紧握着云罗的手,只是一言不发,双眼泛红,可汗走上前去关切的问青芫:
  “你怎么了?从你跟着絮儿开始就没见你哭过,现在怎伤心成这般模样?”
  青芫赶忙起身行礼:“蒙大汗关心,青芫无事。”
  “没事就好。”可汗转而去关心自己的女儿:“云罗,你对那中原两个国家的谁比较满意啊。”
  云罗听父汗这么讲,羞红了脸颊,低下头去扯着发饰。那个跟他抢夺白羽的白衣男子的容颜一直在她的脑海,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他们买走白羽的目的跟她一样,是要还给这个有灵气的鸟儿自由。
  小山岗上他放飞白羽的一刹那,那个善良温柔的男子,牵动了她的心。
  “齐国的那个兰陵王倒是不错。”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口的。
  可汗点点头:“他也合我意,好吧,父汗就给你定他了。”
  “不可以!”青芫猛的一惊,打断了可汗的话,云罗也吃惊不小。
  “有什么不可以的?”可汗皱眉,“青芫你今天很不对劲。”
  “兰陵王他……”青芫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是让可汗知道了主子的陈年往事,后果不堪设想,她不敢去试。
  “兰陵王已经婚配了。”青芫改口。云罗想起他身旁的那个美貌女子,她看样子比自己年纪轻些,温婉可人,站在长恭身边丝毫不失光华,两人是天作之合,她真的要拆散他们吗?
  “这倒是。”可汗沉思片刻,忽而拊掌,“让他休了那个王妃不就得了,我就不相信齐国那么不给面子。”
  云罗为难,她不能这么做,然而她也不想与他失之交臂,咬咬嘴唇横下心来点了点头。青芫见劝不住他们,再次阻拦:“大汗不可以。”
  “又怎么了?”可汗有些不耐烦,“青芫你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就这么定了。”这事可汗很快拍板,这个女儿是他跟已逝的汉人皇后唯一的孩子,他很疼爱这个女儿,只要是女儿喜欢的,他一定会帮女儿得到。
  青芫扑通一声跪下:“大汗、公主,青芫有罪。”
  可汗与云罗面面相觑,云罗赶紧上前欲扶她起来:“青芫姐姐这又是何故?”
  青芫不肯起,泪眼婆娑地望着可汗:“大汗杀了我吧,但求不要将公主许配于兰陵王。”
  可汗冷哼一声:“你给我解释清楚。”
  青芫低头不敢看他们,幽幽道:“他是公主的弟弟。”
  谁知可汗哈哈大笑:“我的儿子各个都魁梧,怎会生出他那样貌柔的?”
  “他是主子与高澄所生。”
  低沉的声音砸落了可汗的笑声,沉寂不期而至,可汗怒视青芫,声音微颤:“你……你刚刚说什么?”
  云罗也感到不可思议,她虽不知高澄是谁,但长恭若是她母亲与别人所生,他们就是……她不敢想下去,只希望青芫弄错了。
  “青芫有罪。”青芫缓缓抬头,“是青芫亲手把主子的儿子送到高澄那里的。”
  可汗闭上了眼睛,青芫的话一字不落地灌进他的耳朵。是啊,曾有一年王后都称病没见过他,长恭是那个时候生下来的也不一定。
  他回首往事,心渐冷。
  从他在孙腾府上的柳树下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认准了她是他的王后。可自从她嫁到突厥,便再也没有展颜一笑。
  那个在柳絮中翩然起舞的女子,只剩愁容,记忆徒留清影。
  他何尝不知道她思念故土,他为她在草原上建造中原的房子,可她不屑一顾,她说,那里没有亲人。
  他说,你的亲人不是已经都不在了吗?
  她摇摇头,不置可否,只说你这样做徒增我的思念。
  他不理解,他只知自己无法讨她欢心。
  后来,一个英俊的将军来了,他叫高澄,是当时东魏权臣高欢的世子。百花丛中,她回眸,看他骑着一匹骏马驰骋在草原,他为她悬马,双双心动。
  后来,高澄走了,她病重得更厉害了,他现在才明白她是相思成疾。
  最后,可汗落下泪来。
  云罗第一次看到父汗落泪,知道青芫所言非虚,心痛似雨打梧桐,萧瑟、凄若。
  “不!”她只能喊出一个字,跑出了帐子。青芫起身欲追,却发现腿已跪麻,而可汗毫无反应。
  
  王宫外,夕阳的余晖留给草原最后的温暖。
  若藜看着一张密信,这封信是刚刚才接到的从建康来的,上面是太后的笔迹:『藜儿无恙?久无联络,甚念。有无异动皆回之。切勿忘国之难也。』
  折好密信,心久久不能平静。
  “原来你在这里。”
  长恭的声音传来,若藜赶紧把密信塞到袖中,转身。
  “你怎么了?一天都心事重重的样子。”长恭上前看她有些惊慌失措,不免担心,大概就是从那个弥罗突出现时,她就这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无碍。”若藜遮掩,她不敢让他知道她来到他身边最初的目的,若是告诉他,就算他肯原谅自己,她也无法向太后交代。
  “我……”长恭把手放到怀中要去掏什么,忽然被打断:
  “若藜姑娘别来无恙。”
  若藜跟长恭一齐回头,看到说话之人是宇文邕,他身后依然跟着那个黑衣男子,听宇文邕喊出若藜的名字,那个黑衣男子也略显惊讶。
  若藜自知躲不过,但她真的不想让长恭担心,于是装出疑惑的样子:
  “周使认错人了吧。”她看了一眼长恭,“我可是兰陵王妃。”
  “若藜姑娘的腿伤不知道好了没有?”宇文邕不管她的质疑,只是问她。
  “周使真的认错人了。”若藜不想他继续说下去,尽力压制住心中的焦虑,不让长恭看出一点端倪。
  “你的腿是我亲手给你包扎的。”宇文邕继续陈述着,以为若藜会懂。
  长恭蹙眉,看了一眼若藜。宇文邕身后的黑衣男子连衣蓬帽遮着半边脸,看不清表情,只是手臂微微一震。
  “你还记得走之前给我做的番薯银耳糖水吗?你走后,再也没有人做出那种味道了。”
  “宇文邕你住口。”若藜已然无法再让他说下去了。
  长恭跟宇文邕身后的黑衣男子都愣住,风渐寒。
  “你们认识?”长恭问若藜,他知道周主的名字是宇文邕,之前他已经感觉到这个弥罗突绝非池中物,没想到他就是周国君主。
  “见过一面。”若藜只得承认,“一朝相识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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