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曲尽

第47章


  “一朝相识,足以一生相忆。”宇文邕淡然说道,深黑的眸子缱绻着一丝悲哀,浓墨化不开的悲哀,期冀着曙光的悲哀。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只能一生相忆,可你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不会再放手了。”宇文邕嘴角轻扬,曙光仿佛就藏在这夕阳背后。
  若藜万没有想到他竟会如此痴情,心中感慨不该惹了他。
  可我不需要那个能够一眼看透我的伪装的人,我只爱着那个给我心动的男子。她想着,握紧了长恭的手,望着长恭的眼睛:
  “我已经是长恭的妻子了。”
  “我不在乎。”宇文邕冷笑,“你以为我是如此肤浅之人吗?”
  “我只在乎你选择谁。”宇文邕命令身后的黑衣男子,“把我的包袱拿来。”
  那个黑衣男子回过神来,将包袱递给他,宇文邕打开来,包袱里裹着一只兰花底陶瓶,里面几十支短箭错杂插在其中。
  “自你走后,我每天都向这个瓶子投一支箭,直到昨天为止,整整六十支箭,你足足离开我两个月圆了。”宇文邕压低了声音,将兰花瓶递到她面前:
  “我不想再接着往里面投短箭了,你回到我身边来吧,我许你留名青史万世景仰的皇后之位。”
  “你愿意接受它吗?让我的心跟漂泊一刀两断。”
  暮霭沉沉,面朝西方的宇文邕脸上附着夕阳留下的余晖,眼神灼人。
  看着那个兰花瓶,若藜的眼微微湿润,原来她走后,他的思念从未停止过一刻!
  韬光养晦如他,淡漠一切如他,掩埋内心的一切如他,竟然如此赤诚地对她!她何德何能,一切都错了,世间万物都乱了。
  她有些彷徨,不是为万民景仰之位,而是,面前痴情男子的寂寞似乎传到了她的心尖,萦绕。
  她只能选择伤害他吗?
  “若藜,我也有东西要给你。”长恭喊住她。
  若藜回过神来,好奇地回头,只见长恭从怀中掏出一串颈珠,珠子明晃晃的,有些俗气,她不禁失笑。
  若藜忍住笑,抬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眸,想问他它的来历,长恭会意,解释:
  “刚来边陲小镇之时买的,看着喜欢,不过它身上没有什么故事。”
  长恭摇了一下头,望着她弯长的睫毛,他们的故事太多,小时候的偶遇,跟小梨的点点滴滴……这些已经烙在他的心里,他有信心这些故事同样也镌刻在若藜心里。
  宇文邕亦笑,曙光似乎更近了,大有冲破这暮云之势。
  在宇文邕身后的黑衣男子捋起衣袖,露出了胳膊上缠着的带子,那是撕下的衣裾,若藜能认出来,九鼎庄被烧那天师兄在后山上为了救她帮她吸出毒液的场景回到脑海。
  他,也要让她选择吗?
  “真难看。”若藜看着那串颈珠笑了,长恭俊眉微蹙,有一瞬间,他变得没那么自信,他不知道若藜跟宇文邕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宇文邕痴情如此,若是其他女子定然动心。
  但,那是他的若藜,没有人能抢走。
  动摇只有一瞬。
  他笑了,笑容像暮色消失后的星空,明朗,无云。
  宇文邕,你输定了。你输在没能在十二年前就遇到她;你输在两年前没有跟她共历风雨又简单幸福的日子;你输在无缘与她结为夫妇——最重要的是,你输在,她爱的是我……
  一朝相识又怎样?你自己去回忆吧。
  暮色终于消失,天际只有一颗星星,若隐若现。若藜走到长恭面前,抓起那串颈珠,此时和风拂面,她拢了拢发梢,展颜:
  “很难看,但是我喜欢。”
  “为什么?”宇文邕不愿相信,不愿相信的岂止他一人,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已然把手放在腰间的剑柄上。
  “因为我是兰陵王妃。”若藜笑着看了一眼长恭,“因为我是他的妻。”
  他们相视一笑,微弱的星光照着点点的幸福。
  “你以为她爱的是你吗?”宇文邕怒视长恭,“她曾不顾自己受伤去捡一块玉佩,那块玉佩上刻着她心上人的名字。”
  长恭笑了:“那玉佩上可是刻着一个瓘字?”
  宇文邕诧异,看了一眼毫不慌张的若藜,点头。
  长恭笑意更浓,似月华:“那块玉佩是我的,谢谢你告诉我我对她来说那么重要。”
  宇文邕知道他彻底输了,他的手微颤,移向腰间的剑,可他还未动手,身后的黑衣男子已经带着雷霆之势拔剑刺向他们!
  “住手!”他想喊住他,可他毫无收手之势。
霜霰花开
  黑衣男子目光如炬,黑暗中犀利,压抑了多年的仇恨在这一刻爆发——高长恭,你杀我至亲之人,又夺我至爱之人,我们新仇旧恨一起算。
  长恭与若藜都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手,长恭拔出腰边佩剑,将手无寸铁的若藜护到身后。
  剑气寒,甚于冷月。剑影划在草地上,斑驳。长恭持剑将他的剑尖挡在胸前,与他的目光交汇——那是一双似墨浓的眸子,缭绕着恨和怒。酝酿了许久的那年城郊树林里埋藏的恨此时开坛。
  这种眼神长恭仿佛在哪见过,却又想不起来。
  宇文邕看拦黑衣男子不住,又因高长恭是高欢的后人,高家与宇文家世代有仇,现在新仇旧恨也一起算吧。
  他虽不愿伤害若藜,但还是狠了狠心,拔出剑来,与黑衣男子一同对付长恭。
  长恭见两人都怀着满腔的恨意向他而来,自知不能轻敌,他侧身,硬生生地回抽剑,矫若游龙。此时宇文邕转剑,一道银光划过长恭的眼睛,眼微闭的一刹那,黑衣男子的剑尖直指他的胸口……
  夜凉如水,斗篷下的他手一颤,松开温热的剑柄,看着眼前的女子倒下。
  宇文邕与长恭都不敢相信眼前的画面,红艳似梅的血喷涌而出,她倒在长恭怀里。
  “若藜。”长恭抱着她,撕心裂肺地喊。
  若藜捂着小腹,她一直在踌躇如果师兄跟长恭交手她会帮谁,没想到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会那么毫不犹豫地选择为长恭放弃生命。
  血浸染了暗绿的草,她缓缓地闭上眼睛,眼前再也不能浮现出什么。
  往事只堪哀,对景难排,眼睛缓缓地合上。
  “若藜。”长恭摇着怀里的她,不想让她这么睡去。
  宇文邕跟黑衣男子眼睁睁地看着长恭把他抱走,任他们凄惶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长恭快步奔至营帐内,斛律光看到,大惊:“王妃怎么了?”
  长恭来不及解释,把她平放在床上,斛律光见她腹部插着一把剑,赶紧叫小雪烧一壶水,自己也走上前去。
  此时突厥可汗来到帐中,看着长恭,表情复杂:他是他爱的女人的孩子,却不是与他所生,他愤懑,却恨不起来。
  长恭根本没有心情理会他,可汗看床上躺着的已经失去意识的若藜,忙叫王宫最好的大夫过来。
  “长恭,如果不把剑□,王妃很可能就没命的。”斛律光皱眉,严肃地对长恭说。
  长恭自然也知道,但是他害怕□她会流血过多……
  也会没命。
  可他必须赌一把。
  大夫来了,他跟他们二人的看法一样。只是他轻轻揩了一下她衣服上的血,将手放到鼻下嗅了嗅,皱眉:“剑上有毒。”
  长恭大惊,上前问大夫:“什么毒?”
  大夫摇摇头:“无药医。”
  “我问你她中了什么毒?”
  大夫苦笑:“这个毒的名字就叫无药医。”
  长恭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咆哮:“本王要你如论如何都要把她医好!”
  大夫依旧摇头,面露悲意:“王爷节哀顺变吧。”
  
  这次可汗开口了:“那霜霰花呢?”大夫一愣,点头:“霜霰花可解百毒,包括无药医。”
  长恭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大汗,人命关天,霜霰花就给我吧。”
  可汗面露难色,跺了跺脚:“哎,不瞒你说,我手中的霜霰花是假的。”
  “那真的呢?”
  “在寒山幽谷深潭。”
  “幽谷深潭在哪?”
  可汗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你不可能带来的。”
  长恭不信,可汗知道他不会放手,说道:“那里是草原上最冷的地方,寸草不生,积雪不化。”
  “那潭水不结冰吗?”
  “潭水在冰与水的临界点,冒着冷烟,内有漩涡,霜霰花就在潭底。”绝望的表情从未在可汗脸上消失,“从来没有人能拿出真的霜霰花。”
  长恭摇摇头,我去找。
  三个字,掷地有声。
  所有人,包括小雪心里都万分沉重,夜凉如水人空哀,他们都有一种感觉,纱帐中的女子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可以先用银针封住她的血脉,但只能坚持一天。”大夫叹了口气,只能这样了。
  长恭从可汗那里拿到地图便马不停蹄地往寒山方向赶去。
  
  月澹星华,寒气渐生,可汗说的没错,这里是草原最冷的地方,冷到寸草不生,冷到尘封难扬,冷到没有任何生物的气息。
  长恭不自觉地裹了裹银白色狐裘,马忽然不动了,长恭拍了拍马头,发现它的眼睛已经蒙上一层雾气,马蹄难扬。长恭下马,拍了拍它,示意它可以先离开这至寒之地。
  在这寸草不生,霜覆大地的空间,长恭踽踽独行。
  他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拿到霜霰花。
  山谷狭隘,小径若隐若现,而风渐起,冷寒侵蚀着长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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