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若瑾,佳期如梦

47 到底要怎样,我们才能在一起


展彦祁抱着她良久,他脸上的泪落在她发间的珠花上,她终于是狠心一把推开了他。她转过身不想让他看见她泪眼蒙蒙,轻叹了一口气,了不去那往生的伤,放不下那前尘的爱,她还爱着他,他也分明是爱着她,纵使有那样多浓得化不开的情,这样的世事无常,这样的身份悬殊,她倾尽了所有,他也耗尽了力气,他们终究是不能在一起,终究是不能走到一起。
    终于她说出那三个字:“你走吧。”
    他看着她的背影,泪眼朦胧里她一身的嫁衣红妆化作闪烁的红樱,是刺在他心头永远消逝不了的痛,紧握手中的胭脂扣咯的生疼,他想起那日在白石街上为了她杜撰的故事,当那个皇子沉冤得雪,回头再去找那位曾经深爱过的胭脂姑娘,她却已是嫁做他人妇。而今若瑾也要嫁做他人妇,而这个他人,竟是他的父亲。世事到头却和他当初玩笑间说起的故事不谋而合,怎不叫人凄惶。
    一点一滴的前尘往事到头来不过是满心的悲凉,在时光的交错里他从她身旁擦肩而过。心里那一句“到底要怎样,我们才能在一起?”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她含泪望着他一步步走去,消失在她眼所不及的地方。天地间轰然倒塌,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住伪装的自己,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展彦祁茫然若失的走下楼,眼中一片渺茫的虚无,散发着苦涩与哀伤的气息,脸上泪痕未干,目不斜视的望着前方没有焦点的方向。杨宇恒看他这样一幅失魂落魄的模样,跑过去拉住他急切的问:“若瑾呢?你怎么一个人下来了?你倒是说话啊。”展彦祁对他的话恍然未闻,一深一浅踩着步子茫茫然向门口走去,杨宇恒只能看着他干着急。他转身想亲自上楼,一边的赵建承立刻拉住他说道:“杨少爷,你不能上去,江小姐马上就要就要和展帅成婚了,既然彦少都不作异议,你就不要闹事了。”
    杨宇恒瞪着赵建承,也是没有办法,只有甩手转身去追展彦祁。
    一路上展彦祁没有只字片语,无论杨宇恒如何问他,他都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丢了魂魄般吃吃望着窗外,杨宇恒看着他是了无办法,叹气一声一掌敲在窗上,手上的吃痛才让他想起左手上有伤,眼下却是无暇顾及手上的伤,心中所伤才是致命之痛,不知道彦祁与若瑾两人又是有怎样的误会,想到若瑾即要嫁给展帅,彦祁又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他自己却是束手无策,只恨不得将头撞在车窗上,心里烦扰忧伤痛恨抓狂一样的煎熬。
    偌大的督军府无处不是欢喜与喧嚣,展彦祁脸色阴沉旁若无人的快步向楼上走去,宾客之间看到他的人都是窃窃私语指指点点,展帅既是大婚,少帅为何这般脸色与衣着走进来?既不与宾客打招呼也不见与展帅有所言语,就这样在满屋宾朋中径直上了楼。
    “大家不必在意,彦少刚刚外出归来,身体疲惫,上楼休息一阵,但晚宴之时定会陪大家畅饮一番。”展啸云身边的副司令对众位宾客笑着解释道,在座也没有再多追究,不一会儿就恢复了先前的热闹非凡。
    展啸云脸色虽没有变化,心里是早有些疑惑,副司令走过来附在他耳上说道:“赵副官刚刚打来电话,彦少辰时多回来,同杨少爷去过一趟清心阁,在江小姐房中没有呆多久就出来了。”展啸云点了点头,看来彦祁已然知道事情真相特意赶了回来,他向楼上看了一眼,心中想了些什么,继而脸色依然如故的同宾客寒暄。
    展彦祁上了楼,对任何一个向他招呼的人置若罔闻,转过回廊,走过长廊,渐渐远离了喧嚣,推门进入厅房,快步走过花厅,径直行至房间门口打开房门,关上房门的瞬间故作镇静的脸垮了下来,房间窗帘紧闭,窗外本来就是阴沉的天色,房内光线更是晦涩,他步履不稳的扶着沙发走到床边,抓住床边四角双人铜床上的绫罗华帐,脸上悲痛欲绝,手中滑落将锦绣的雪华绫罗帐旁的挂钩碰得摇摇晃晃,他再无力伸手去抓住什么支撑他身体的东西,慢慢的瘫软在床前的绯红的地摊上,从口袋里摸出那一枚胭脂扣,放在胸口上哭起来,在青天白日下的角落里声音哽咽着痛哭流涕。
    “彦祁,是你回来了?”姚歌慧的声音在房间门口响起,他不回答她的话,扶着床沿从地上爬起来,将那枚胭脂扣放在口袋里,抹去了脸上狼藉的泪水,坐在沙发上闭目不语靠在沙发背上。姚歌慧开门进来,行至窗前拉开了窗帘,外面昏沉的天显露无遗,姚歌慧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良久,然后回过头来,看着展彦祁闭着眼的侧脸,分明有流过泪的痕迹。她温柔的问起:“怎么突然赶回来了?你是不是累了?”
    他仍旧是佯装睡着不予理睬。
    “我知道你没有睡着,我只是来问你一声,展帅今天大婚,你不下去吗?”姚歌慧看着他的脸许久不见他有什么反应,转身向门口走去,出去时仍旧回头望了他一眼,他依然岿然不动的靠在沙发上。
    清心阁的楼上,江若瑾已梳妆完毕,身上穿的是传统的红色嫁衣,大红的颜色映在她搓了胭脂的脸上,额前新娘发髻的垂丝刘海挡住光洁的额头,缎光片对襟袄裙上金线刺绣着龙凤吉祥图,纤细的手腕上戴着敛光的玉镯,站在镜前,老妈子为她戴上最后的头饰。
    “哎哟,新娘子真是漂亮。”喜娘在一边合不拢嘴的笑着,江若瑾却是脸色苍凉。赵建承从门外走进来,看着江若瑾如画如幻的背影,不禁想若是海棠着此身嫁衣又是何样?
    “好了没?”赵建承走进来问道。
    喜娘恭恭敬敬的回答:“赵副官,就等吉时迎接新娘了。”
    赵建承点头,江若瑾转过身来说道:“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三姨太尽管讲。”他却已不喊她江小姐,直接称作了三姨太,她听得心里一阵的不安与仓皇。
    江若瑾回答道:“我要见我的祖母,我出阁之前总得见一见我的亲人吧。”
    “原来是这个请求,这个好办,建承本意也是想让老太太来送三姨太一程。”他神色中已经有些许的卑从,仿佛江若瑾已然是得宠一身的督军姨太。
    赵建承出去不过半个时刻,两位丫头即扶着江老太太走进来房间,她颤颤巍巍形容枯槁神色茫然不知身在何方,江若瑾从椅上站了起来,满眼疼惜愧疚的望着步步临近的祖母,她牵起裙角跑着迎上去,一把抱住祖母瘦弱的身躯哭着喊出来:“奶奶。”
    江老太太警戒的面容顿时软化,凄凉的神色爬上脸庞,蔓延的皱纹谱写着心里的哀伤,伸手拍在江若瑾的背上老泪纵横,旁边的人见了也是无限感动,退了出去将两人留在房中。
    江若瑾还在嘤嘤啜泣,满心的愧疚与不舍只化作肝肠寸断的泪水,这世上她们彼此都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本来是血浓于水的相依为命,她却即将要仍下祖母一个人去另一个世界找她的父母,往后这凄惶的世界里祖母困在黑暗中又该如何是好?
    “不要伤心了,我没有事。”祖母摸着江若瑾的泪脸也是忍着悲痛安慰着,她视若珍宝最为疼惜的孙女而今红衣出阁,本该是她多少年来的夙愿,却是嫁得这么凄惨,她是即将入土的人了,埋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在这个时候是该说出来了,若是带到棺材中,也许死了也要在地下愧不能眠。
    江若瑾牵着祖母在桌边坐下,她跪在地上伏在祖母的膝上。江老太太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是说道:“若瑾,你千万不要嫁给那个姓展的,奶奶已经这把年纪了,活不了多少时日,他们要杀就杀,你不要耽误了自己的一生啊。”
    “奶奶,父母养我二十多年,展啸云杀害我父母的深仇我怎么能不报?我如今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拼死一搏。只是你,我担心你。”江若瑾说着有些哽咽。
    江老太太随即反对:“你千万不要傻!若瑾啊,父母的仇不该让你来背的,你为了报仇葬送了自己,你让我黄泉之下怎么去见你亲爹妈?”
    “我是他们的女儿,他们的血海深仇当然由我替他们报,为了家仇国恨,死得其所。”江若瑾坚定不改的说。
    “你可不是姓江,你为老江家死,我们怎么对得起你的亲娘。”江老太太一句话像是沉睡中的一声天雷惊醒梦中正酣的人,江若瑾睁眼满腹疑虑的望着她:“我不姓江?我怎么可能不姓江?”
    那一段陈年的旧事搁在江老太太心里二十多年,她临死之前终于还是将它说出了口:“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天南海北的跑生意,曾经路过晋州时救了一个落水的女子,那女子以死相要执意要跟随着你父亲,他看她孤苦可怜就把她带回了家里做个使唤丫头伺候你母亲,那时你母亲正身怀六甲。待你父亲不多时又出远门了,我同你母亲才发现那女子也是身怀六甲,两人临盆之日竟然相同,生的也都是女儿,只可惜你母亲生的孩子不过一天就夭折了,那个女人产后两天就因为失血过多死了,我和你母亲也是丧女心痛,又怕你你父亲回来更难过,所以,所以才将两个孩子掉了包,让你做了江家的女儿。”
    一席话终了,江若瑾呆若木鸡半晌无语,这是上苍给她开了怎样一个玩笑?她原并不是江家的女儿,爱她如若瑰宝的父母也非她至亲之人,她只不过是母亲丧女心痛后找来的替代品,她一路跌跌撞撞的从这条心酸的寻仇之路走过来,她执意要报的仇却不是什么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她母已亡,她父又何在?这一生最大的捉弄莫过如此,她恨这命运待她这般的残忍,恨上天把她变成这样一个可悲可叹的女人,那一行清泪忍不住悠然滑落。
    她凝噎问道:“那个女人,我的生母,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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