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若瑾,佳期如梦

48 若有来生


江老太太也是泪水不断,哽咽着回她:“起先她并不告诉我们,只说她是小棠,直至临死前她才说她本名叫辜海棠,她未曾告诉过我们其他的任何事,只是说了这样一个名字。”
    “辜海棠,海棠。”江若瑾喃喃重复着为生她而死的那个女人的名字。这战乱纷飞的年代里,多少人流离失所孤苦无依的客死在他乡,她的生母只是其中之一,而生母的死却留给身为女儿的江若瑾一生的错过与伤痛,她走到了这一步,断然是没有回头路,城中有千军万马,深爱的那个他有结发妻子,养育她的人已然亡故,她如今红妆待嫁,纵使这最后的真相再怎么向她耀武扬威,她命该如此,只当枉此一生,用这一条命报了父母养育她的恩德。
    江若瑾站起身来,轻擦去眼角的泪水,那样决绝的说出:“父母既是养育了我,我只当是他们的女儿,父母的仇我不得不报,我意已决。”
    “傻孩子,你这是何苦?”江老太太拉过她手惋惜悲痛。
    门外的喜娘声音喊道:“新娘子,吉时已到,迎亲的车队就要来了。”说着推门走了进来,身后尾随着众多的丫头老妈,一眼看见江若瑾哭花的脸紧张的说:“哟,新娘子怎么把脸上的胭脂哭花了,这赶快要马上重新弄一弄。”说完招呼一帮的伺候的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赵建承在门外等候,即刻派了几个人又将江老太太带走。
    督军府中的众人都在翘首以待,门外已是锣鼓喧天,沿路的鞭炮噼噼啪啪,大家在嘈杂声里讨论着即将要到来的展帅新姨太是生得怎样一副花容月貌。
    “迎亲的车队来了!迎亲的车队来了!”有人欢呼雀跃的喊道,鞭炮扬尘锣鼓喧天里鲜花簇拥琳琅点缀边挂大红礼花的崭新花车逐渐显现,后面跟着一队军官骑着绑了红花的高头大马,身后再是崭新的汽车长龙,庞大的队伍映入人们的眼帘缓缓的临近督军府,沿街百姓张嘴看着这样的热闹,望眼欲穿的踮起脚想看看花车中的新娘,却只是被前面的人头挡了个严实。
    花车停下,从车里走下锦绣年华倾城国色的却是低着头眼含凄凉的新娘,一左一右两位喜娘搀扶着细细迈步的新娘,两旁正装而立的将领军官让出长长的道路,踏在软绵的地毯上江若瑾一步步的向前走着,红毯的尽头是一身大帅制服的展啸云,肩上的流苏在乍起的秋风里萧萧簌簌。
    四周是一团噪杂的寂寥,乐队的吹拉弹唱里是看客们的欢声笑语,江若瑾在茜素红的盖头下只看得见脚下红得炫目的那恨不得永远走不完的路。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耳旁所有的声音都渐渐消逝了,在一片嫣红的枫叶醉红的苍天下,她靠在彦祁的肩头上,落日熔金,照得他如火嫣红,听他对她说着:“你知道吗?这世上有许多堪称绝世的女子,但是在我心里,只有你是最唯一最独特的那一个,再也没有谁,能替代你在我生命中的位置,再也没有。”
    那样多的旧事前尘,如葱茏映画一样在眼前晃过,幼年时坐在父亲的肩头看平湖桥上的花市灯如昼,陪母亲在中秋的皎月下等过父亲的归来,朗朗的晴日下父亲母亲送她登上远洋的航轮,在叔父家中听到父母亡故时的那份悲凉,滚滚红尘里遇上彦祁后那样一段痛彻心扉铭心刻骨的倾城之恋,此生走到今天终于要到了尽头,来生若是轮回转世,她一定不要活在这样的乱世。
    展啸云脸上漾着轻微的幸福,望着披上红盖头的那个向他走来的女子,他选择了这样旧式的婚礼,弥补了他欠给海棠的那个婚礼。恍惚里渐渐走近的那个女子分明就是海棠,曾经说过要嫁与他的那个颠倒容华的女子,他等了这么多年,寻了这么多年,上苍怜悯他一片痴心,终于让他在红尘人海里找到了她,也娶到了她。
    近在咫尺的距离,新娘的手被交到新郎的手中,她触到他的手心,怨与恨的光火然出一片热血的沸腾,她藏在衣下的那一把□□只恨不得在这众目睽睽里拿出来面对面的将他击毙,她眼中谱写的仇深似海恍若要看穿那一抹殷红的盖头尖刀利锐般直刺他的心脏,面前这个让她恨到骨子里的男人,她咬着牙只等着与他同赴黄泉。
    展帅偏爱这旧式的婚礼,旧式的婚礼免不了一番拜天地,这是在座都久违了的礼节,个个都是面带微笑的看着一对新人演绎着二十多年前的怀古情怀。
    “一拜天地——”天与地都在,曾经见证过她与彦祁生死与共的爱,而今也只是默许着她走近这份诀别。
    “二拜高堂。”高堂早是已故人,却是丧命在新郎的手下。
    “夫妻对拜。”拉长到永恒的这一霎那,她弯下腰去,倾倒了年华过往,踏过了她少女的时代,为人作妾,嫁的人是和她仇深似海的人,是和她情深似海的爱过的那个人的父亲。
    站在一旁观望的姚歌慧轻声的问着展文婷:“你不觉得这位新姨娘很眼熟吗?”展文婷点头:“是啊,看这背影总像是在哪里见过。”
    这里的繁华如梦,外面的世界该过的生活依然要过着。
    医院里的医生护士总像是忙碌不堪,看着来来往往的白色大褂,杨宇恒家的掌事薛管家正焦急的来回走动,张妈与张叔只能眼看着他着急,两人更是像做错了事的犯人一样脸上带着歉意的微低着头。
    薛管家转过身来由对两人斥责道:“你们照顾少爷也不是一两年的事情了,怎么能这么疏忽呢?既然知道少爷病了,为什么不早点叫医生?要是少爷有什么长短,看老爷夫人回来后怎么收拾你们。”
    张叔满脸委屈的细声说:“薛管家,少爷从督军府回来那会儿我就看他好像不对劲,我要叫医生,他发脾气不让。”
    几个人都是神色焦急坐立不安,眼看着医生从急救病房里出来,薛管家立刻迎上去问道:“我家少爷怎么样了?”
    医生脸色并不好的说:“杨少爷情况并不好,急性破伤风感染的致死率是非常高的,病菌已经侵入他的神经系统,你们做好心里准备吧。”
    “医生,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少爷,我们家少爷这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他待我们下人也像亲人一样啊。”张妈听了医生的话即刻哭着拉着医生的大褂不放。医生面露难色:“我与杨少爷的父亲也算是相识,医院也受了杨老爷不少的照顾,我们自然会尽力,杨少爷能不能转危为安,就看他自己吉人会不会有天相。”
    督军府晚上的婚宴自然又是风光大办,美酒华服,珍馐佳肴,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一片升平喜悦,众人不醉不归。
    展啸云站起接过赵建承倒给他的酒,他脸上已略微有些醉意,举杯对在座的出生入死的各位随从将领说道:“诸位,今日啸云大婚之日,趁此时机,对在座精兵猛将跟随啸云多年征战沙场聊表谢意,望我军此次出战告捷,把渭军打得落花流水,早日实现展家军雄霸天下的志向。”
    “好好。”在座听完掌声四起,随即举杯共饮同庆,对展帅又是一番恭贺之词。
    姚歌慧在女眷的酒桌上心不在焉,同展文婷耳语了几句,说了些推脱的话,起身离席上了楼去。
    走在二楼的廊上,姚歌慧问身后尾随的小丫头:“彦少一直没有出房间吗?”
    “没有,从晌午到现在一直没有。”小丫头回答。姚歌慧的心里禁不住担心,不知道又是什么事情让他心里不痛快,今日风尘仆仆的赶回来,回来好几个时辰也不出房间,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让人替他操心。
    轻轻的推开门,房间内伸手不见五指,眨了几眼才适应了这黑暗。姚歌慧喊了句:“彦祁哥?”
    没人应她,她摸着黑开了灯。一片光亮下转身看见展彦祁已然如上午时分般靠在沙发上岿然不动,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柔声细语的说:“彦祁哥,你怎么了?睡着了吗?在这里睡会着凉的,去床上睡吧。”展彦祁对她的话依然不闻。她也不知道他是否是睡了,走到床边拿起一床毛毯盖在了展彦祁的身上,他却突然伸手将姚歌慧的手抓住皱着眉梦呓:“若瑾,不要离开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她任由他抓着她的手,心中却是忍不住辛酸,为了他也为了自己。他还在说着胡话,浓眉紧蹙,像是做了什么痛苦不堪的梦,她轻声安慰:“好,我不离开你,不离开你。”他被梦中的什么惊醒了,猛然睁开眼,刺眼的灯光照着他,他拧了拧眉头,头痛不已,才望见姚歌慧坐在他的身边。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问她。
    姚歌慧回答:“快九点了。”
    他猛然坐起来,转脸问她:“父亲的婚礼?”
    姚歌慧微微一笑:“你还记得啊?以为你给忘记了。酒宴刚刚结束,不知道会不会闹洞房。”
    她话音未落展彦祁立即站起身,姚歌慧诧异:“怎么了?是不是担心你没有出席?不要紧的,展帅已经同众位讲过你身体有恙。”她站起来将他的大衣披在他的身上,他有些不耐烦的推开,快步向外走去。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