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泣血

第253章


    她似乎能猜到原因是什么,她怕,无形的一只手,扼住她的喉,不将她置于死地,誓不罢休一般。
    自欺欺人也好,笨拙也罢,她选择暂时遗忘,因为她想享受做母亲的感觉。
    所以,她做出了决定:
    “相公,我不能再连累你了……”
    再次将伯阳的臂膀往紧抱了抱,荆钗微微侧首,嗅着他怀里熟悉的气息,那淡淡的青竹气息,这般熟悉、这般让她不舍。
    “相公,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
    暑天的午后,日头分外毒辣,安顿涉书睡下,石仲月端着瓷碗出屋。
    看着几乎没有增减的瓷碗,石仲月叹息,却是无能为力。
    产期就到,涉书一反往常,竟是连饭都吃不下了,就连侍琴都觉得奇怪,怎会是这般的。
    石仲月不语,他自然是清楚为何如此的。
    涉书的产期,是他有意一直在推迟,算日子,就该是这几天的,可他没有想到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让孩子顺产,又让大人平安。
    所以,他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推迟产期。
    施针一直在继续,对涉书造成的伤害,亦是一直在延续,腹中孩子的伤害,自然也是有的,然,总是比如此早便面对生死抉择来得要好。
    两个都离开他,他想,他也会离开的,至少他的心会不在了。
    两者不管谁离开他,他都会一辈子责怪自己,活在内疚的阴影之中。
    “仲月……”刚出屋,便是一声甜美到清纯的低唤,条件反射一般,石仲月就想躲进屋里,转念一想到涉书,他便是忍将住了:
    “……”
    看到石仲月面上那般反应,李仲察纯纯一笑,眸中却是犀利,言语间,竟是玩笑着天真无所知的样子:
    “仲月这般不想见到人家?”
    “……”石仲月用他的沉默回应李仲察,他连回话都不屑于给眼前这个做作到最高境界的人。
    若非碍于侍琴,这个碍眼的东西,他一定将他丢出去。
    涉书的身子已经够让他烦躁了,如今,他却是还要分神来应付这个潜在的敌人,这感觉,竟像是在自个儿的身边埋了一堆火药一般,随时都会燃着,将自己炸得无影无踪。
    “我今夜在院子里摆了酒,仲月可否赏光?”李仲察似是假装的,似是当真不明白石仲月的反应一般,天真一笑。
    石仲月本欲羞辱他一番的,却是想到李仲察的性子,是一个十足小人兼狠辣小男人,便是暂且将怒火压了下来。
    石仲月端着青釉云纹白瓷碗,一步一步向李仲察行来,李仲察的心,竟是猛然怦怦乱跳着,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粉嫩的小脸儿霎时绯红。
    “最后说与你,”他在向李仲察下最后通牒,妩媚到妖冶的桃花眼中,是比李仲察还要狠绝,而他,却是以极其暧昧的方式靠在李仲察的耳边咬耳:
    “我有很多方式可以让你离开……永远离开!”
    香甜的荔枝味儿在鼻息间氤氲,李仲察却是忘记了亦是不曾敢享受石仲月难得的靠近,因为他看到,石仲月眼眸中的,是绝对的警告。
    他虽是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的底线在哪里,然,他明白那警告的意味是什么,是绝对的面对一个陌生人的防范与厌恶,这样的眼神,他见得太多太多。
    然,他向来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因为他可以假装自己不在乎,让别人看到他的清高和骨气,而后,他会记住,一定会找机会报复于那人。
    如今,他不能抑制了,他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他要崩溃了,他此生最爱的一个男人,竟是这般对待他!
    即使是曾经给了他美好初恋的乐师,他亦是不曾有这般感觉,唯有石仲月,让他几乎疯狂。
    早在蒹逝班刚到石府,二公子石仲月的艳名便是如雷贯耳,府中的丫鬟们更是芳心暗许者几乎是全部。
    多多少少,他也是受了影响的。
    之后,便是偶尔的机会,他见到了同石老太君一同来观戏的石仲月,仅仅是那惊鸿一瞥的一眼,便是一生注定。
    那一眼,他知道自己这一生,都逃不脱了。
    第一次见到他的情形,李仲察记得清清楚楚:
    照旧的一身白衣,不染纤尘;两缕青丝,分垂胸前;三摇折扇,闲雅异常。
    那一举手一投足间,端的是风情无限、神韵无限、慵懒无限。
    从那时起,他的心里眼里,就都是他——石仲月。
    然,他自卑,他敢面对自己的心,却是不敢面对石仲月,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亡国者沦为戏子,他,还有何脸面?
    日子久了,清楚了石家的一些情况,亦清楚了石仲月的真实身份,便是心内那份自卑渐渐消散,他,觉得可以靠近心中所爱了。
    他也以为,没有他征服不了的男人,然,第一次,他在他这里败下阵来,究其原因,竟是因为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
    石仲月,你让我情何以堪!
    如此在心内思量,李仲察的面上,挂了一滴泪,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映着屋后毒辣的阳光,分外刺眼。
    他的心,被刺痛了,是以,他在心内起誓:
    哼!我,李仲察,绝不会就此罢休的,即使粉身碎骨亦在所不惜!
    却是一样的,他的泪,更刺痛了北屋竹帘内的侍琴,她的泪,唯有隐藏在阴暗的角落。
    她在心内泣着,她的弟弟妹妹们,何时能真正幸福?
    推迟了一日,第三日,赏画一刻也不想呆着,她要回去,她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令她惶惶不能终日的男人。
    护送的车马已经备妥,是石家早先送来的青骢马,身彪体肥,最适宜的便是走山路,这些,亦是特意为迪鸾挑选的战马。
    玛娜搀扶赏画上车,迪鸾就在身边,却是不做半分的挽留,仍旧是铁青着面色。
    族人们围在马车周围,重复着同一句话,赏画听不懂,但,她能猜测出来,是挽留她的。
    所有人都在挽留她,而她唯一在乎的人,却是……
    调整呼吸,赏画带上该有的微笑,倔强而高昂,她一向的话,输了什么也不能输了底气。
    她是光明正大回去,不是被谁如何了。
    玛娜在用藏语安抚着族人们,面上带着笑,却是眼眸中满是泪,瞧一眼玛娜眼中的神色,赏画的心,莫名地痛着。
    玛娜的眼神,是感动与稍微的恐惧交织着,赏画自然清楚,她这一次回去,将会是与这里永别。
    她以为她不会再有任何的留恋,可事实上,她竟是发觉,她的心内,有一块儿,被生生剜去了……
    最糟糕的是,她分辨不出来,这,被剜去的……究竟是什么……
    “嫂子不必担心,我说与他们的是你还会回来的,”玛娜跳上车,与其说安抚赏画,不如说是安抚自己:
    “这一次,只是因你不太习惯高原上的气候,我带你会锦州城养胎而已……”
    “不,”赏画有些柔弱的声音,却是坚决异常:
    “你该说与他们实话的,我真不会回来,不说实话,我与欺骗有何异同?”
    “嫂子!”玛娜着急,险些眼泪都呛出来:
    “负气话不是这种场合说的……”
    “不是负气话,”赏画解释与玛娜,亦是认真而坚定: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嫂子,你这话我就不爱听!”玛娜难得严肃:
    “你与哥哥是祭拜了神灵与祖先的,这已经是上天的旨意,擅自更改反悔是要遭天谴的!”
    “天谴?”赏画仍旧是习惯性嘲弄,低眸,纤长浓密的眼睫毛遮住眼眸中的哀凄:
    “早就遭受了,还会再怕天谴?”
    “嫂子!你……”
    “她说的对!”是迪鸾的声音,响自马车外: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哥!”玛娜负起一句呵斥,更是生气非常:
    “你怎的也这般糊涂!你忘记我那夜说与你的……”
    “起驾!”迪鸾一声高亢的施令,车子应声启动,琤瑽的马鞍马身摩擦声,得得的马蹄声,叮叮的马铃声,将玛娜的话悉数淹没,就是坐在她身畔的赏画,亦是不曾听清她说了什么。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一遍一遍在她耳畔响起,一遍一遍告诉她一个事实……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原来如此,他选择放弃……
    “高原上开不出栀子花,只有格桑花……”
    赏画忽而连嘲弄的气力都没有了,竟是这般决绝,轻别离。
    仓促的掩饰,赏画掀开车帘子,望向车外,是漫山遍野的格桑花,黄的璀璨若朝阳,红的艳丽若晚霞,白的纯洁如云朵,紫色神秘而悠远,气质独一无二。
    迪鸾曾告诉她,格桑花,是他们族部的幸福之花,藏语叫格桑梅朵。
    “格桑”意为幸福,“梅朵”,意为花。
    迪鸾说,格桑梅朵,是生长在高原上最普通的花朵,杆细瓣小,瞧上去弱不禁风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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