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泣血

第258章


    微敛眉,伯阳在心内无声叹息。
    唯有行至桌前提笔回复:
    做得好。
    本欲将信交与来安的,却是伯阳亲自将它装筒,绑上信鸽纤细的左腿,握住它往屋外去。
    他不在屋门口放飞它,而是选择行至屋后崖边,郑重将信鸽放飞到深蓝云白的苍穹。
    只因他放飞的不紧紧是信鸽,而是承载着一百三十一条人命的一个允许……
    “翠巾”是刽子手,是酷吏,而他,就是那个暴君。
    大理的线人真正实力目前是被他保住了,这本该是胜利欢颜的,却是他此际如何亦是笑不出来,心内的苍凉,竟是这般的禁不住涌了出来:
    “丫头,这当真是对的?”
    站立崖边,远望信鸽消失在天际,伯阳忽而闭眼,竟是有些眼不见心不烦的意味。
    然真实的,却是闭眼更可怕。
    脚下,是吉祥不知所以然的呜呜声,它胡乱蹭着伯阳的腿肚,似是还想要伯阳的怀抱一般,伯阳不予理会,因为没有气力。
    整整一个时辰,伯阳伫立崖边,仰望南边碧落,雕像一般,幸而有晚风偷偷掀开衣袍,做了一个明证,他是一个活人。
    竹屋边,来安亦是呆呆瞧着伯阳的背影,瞧了一个时辰,直到星斗满天。
    今夜无月,今夜却是星辰满天。
    不得不睁开眼,伯阳望着满天星斗怔怔出神,衣袂被夜风撩起,翩跹飞舞。
    身后,药泉叮咚的声响,竟是也在无情地提醒伯阳,在这里,荆钗曾承诺与他,会做他的支撑。
    誓言犹在,竟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意味,即使他知晓荆钗随时都有可能回来。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是我太想念
    破晓时分,一夜临摹结束,疲累几许的荆钗停下了手中的笔,因左手握着凤泣血,她便是只能靠右手稍微甩甩,来减轻手腕上的酸疼。
    地上,皆是一夜的成果,一张一张的白纸黑字,凌乱而雅致地散落。
    是荆钗吩咐落棋不要收拾的,她希望落棋能好好调息一番,因为白日里,落棋还要照顾熟睡的她。
    荆钗下意识瞥了一眼正端坐在床上调息落棋,便微微活动着臂膀往屋外行去。
    她能想象到打开屋门,迎面吹来的会是清新的竹林风,有着她相公的味道,她致命贪恋的味道。
    吱呀一声,雕花红木门被轻轻开启,果真不出所料,迎面而来的,当真是她再熟悉不过的青竹气息。
    与往昔一般,她并不急于睁眼,而是闭眼先做几个深呼吸,任由夜风温柔地抚摸她的面颊,就似是她相公的手一般。
    然,不同的是,今日这扑面而来的气息中,竟是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儿。
    本该正开门的荆钗是闭眼的,却是在闻到这浓浓的血腥味儿后,心间顿时有了异样的反应,如今的她,对于血腥味儿尤其敏感。
    睁了眼,蹙眉,她连轻微的一声咦都没来得及,便是瞬间怔愣……
    “丫头……”
    伯阳黯哑而不失温柔的声音响自耳畔,荆钗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眸,呆呆望着眼前胡子邋遢、虚弱隐隐的伯阳,她翕动着双唇,却是徒有口型,竟发不出半丝的声响。
    铺陈于背上厚而乌黑的发丝,被夜风趁机缭乱,在伯阳的双颊两侧飞扬翩跹,屋檐下轻轻摇晃的灯笼,散发出淡淡而晕黄的光亮,竟是将她眼前的人与物,描摹得有些朦胧,以至于令她怀疑,这是否是在梦中。
    “丫头……”
    伯阳微敛眉,仍旧是一声黯哑的低唤,竟是更多了几分凄怆,还隐隐透露出一丝惊喜。
    “……”荆钗仍旧是没有反应过来,脑中空空如也,甚至是有些钝住,直到伯阳的手抚上她的面颊,那温厚而略略粗糙的触觉令她反应了过来。
    “相公!”
    惊喜一声唤,握住凤泣血的手紧了又紧,荆钗一脚跨出了门,却是在她的惊喜声中伯阳的唇畔涌出了鲜血,连刚刚舒展开的双眉,亦是猛然蹙到了一起,他那一句轻唤,只能生生咽下。
    心底莫名对血腥的贪恋,荆钗看着伯阳唇畔那一抹血迹,便是心内一个声音强烈提醒她:
    赶紧逃离!
    哐当一声,红木门应声关上,夹杂着的是荆钗的惊呼声:
    “相公!”
    而后,是一声清脆的叮咚声,雕花红木门关上的一刹,凤泣血掉落在了门槛内。
    “……”伯阳不语,却是用他的行动做了一个最完美的诠释:
    屋门被关上,荆钗出去了——被他快一步抢到了怀里。
    “不!相公……”荆钗慌乱的声音,似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一般,竟是连言语都有些吃力:
    “快放手、快放手你……快……”
    “不放!”
    “相公……”荆钗几乎是带着哭腔的祈求,早就听到动静的落棋,已经到门边了。
    映入落棋眼帘的,是雕花红木窗户上倒影着一对紧紧相拥的身影,那瘦小的、被紧紧拥进怀里的身影还在拼死挣扎:
    “相公、相公趁我还能控制……快、快放手吧……相公我求你!”
    “……”
    听不到伯阳的言语,然,瞧着门窗上的倒影,伯阳的坚决,那般明显。
    落棋能判断出,此际的伯阳,即使冒着生命危险,亦是不会放手的。
    这么多天肝肠寸断的想念,好容易相见,放手,又岂肯?
    是以,站在屋门口的落棋,并不急于去开门,反倒是上前一步,捡起门槛边的凤泣血,向屋角行去,开启了机关,她到了另一个房间。
    “相公!相公……”荆钗的惊呼声中,门外的身影倒了下来,而后是沉闷的落地声:
    “相公,你究竟如何了?相公……怎会、怎会这般的……”
    良久,才是伯阳有气无力的一句:
    “无碍……”
    “傻瓜……”荆钗哭出了声,尽量将伯阳往怀里拽,再也顾不得别个了,抹着伯阳唇畔的血迹:
    “谁让你硬闯的,被石门挤到了吧?你……”
    伯阳呵呵笑着,却是明显的类于中气不足一般,虚弱的回答将他的现状出卖:
    “能见到你……真好!”
    “傻瓜!”荆钗抹干净伯阳唇畔的血迹,顺手揽他到怀里:
    “我今日便会回谷,你怎的就跑来了呢?你可知你这般有多危险!万一……万一……”
    “我不是……好好在你眼前?”伯阳强颜欢笑,却是险些又一口鲜血涌出。
    “好好?”荆钗不知该责备还是该感动:
    “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好?”
    “……”伯阳不再言语,乖乖埋首荆钗怀里,由着她柔若无骨的双手一遍又一遍摹挲他的脸颊:
    “相公,我很坚强,我可以忍住不想你……”
    淡淡的语气,竭力克制的情绪,荆钗尽量使自己的心态保持平和。
    然,即使如此,伯阳亦是早在她尚未开口之时就感受到她心底的脆弱,那是不用言语就能表达出来的。
    她的手,不吝于对他的安抚,又或者说,她是在安抚她自己,她怕她会着急、会克制不住、会伤害他……
    屋角边,转过一个火红的身影,跑到屋门口相拥的一对人儿身畔,它毛茸茸的大脑袋蹭着荆钗的胳膊,似是对于荆钗的疼爱,亦是想要分享。
    得到的,是荆钗的不理会。
    它很是懊恼,往昔,只要伯阳抱着荆钗或是与荆钗亲热,它都会上前恨咬几声,甚至有试图将伯阳赶走的行为。
    偶尔,荆钗会由着它的性子来,会放开伯阳将它抱进怀,如今,却如何亦是不行。
    看到没有戏了,吉祥赌气一般,一头装开了红木门,有些笨拙的身子挤进了门。
    破晓时分,最是寒冷,即使是夏日,这建在水上的烟岚小筑自然是凉爽甚至是凉意浓浓。
    夜风调皮,趁机猛灌,竟是将屋内荆钗临摹的字幅吹乱了一地,吉祥更调皮,顶着字幅乱跑。
    如此,便是那带有淡淡墨香味儿的字幅,飞舞在了屋门口、秋千上,若蝶若鸢,似云似絮。
    荆钗将伯阳抱得更紧,为他取暖,也为自己汲暖。
    似是梦呓,似是迟钝反应过来的伯阳在回复荆钗:
    “我想念……丫头,是我太想念……”
第一百八十五章 涉书难产(上)
    “无碍,只是受了一些内伤,稍作调息,自然会好……”
    听石仲月的话,荆钗总算放心了,回眸瞪一眼伯阳,不知该喜该忧,更多的,倒是埋怨与威胁。
    前夜伯阳独闯霡霂林,破了石门机关,却是他只恢复了三成的功力,无法抵挡石门的沉重,又一次的伤及内腑。
    伯阳淡言,无碍,他的内伤自行调养就好的,荆钗怎样均是不依,非要唤石仲月来给一个彻底的诊断,才肯罢休。
    昨日清晨就与石仲月传信了,却是今日暮晚他才赶来,且,不单单是行色匆匆就能形容此际的他。
    石仲月写完药方,便起身离开。
    荆钗追了出去,因她在他的眼眸中瞧见了心切与不在焉,想来,是涉书身子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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