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之夭夭

第55章


言毕仰起脸,眼巴巴看着韦贵妃,眉尖蹙着,十足一副可怜相。
  韦贵妃闻言,也不由皱起了眉头,沉吟半晌,神色越发不豫,道:“这执失思力,未免也太过无礼了!”
  采绿身子一抖,抬起眼朝我往来,大眼中竟有了几分水意,我狠了狠心,只作不见,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便算是采绿真个只能做妾,他也不该这般……”
  “这般不将公主身边之人放在眼内!”韦贵妃面色沉了下来,“所以说是突厥蛮荒之地之人呢,半点不识礼数!”
  采绿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被身旁丹青拽了一把,好歹阻住了,只能呆呆地望着我,一排贝齿把红润的唇瓣都咬得发白了。
  我心下叹了口气,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道:“母妃,采绿这丫头跟在我身边,时日究竟也不短了,我实在不愿委屈了她。若是没有执失将军此事,我倒还能给她指个不错的人家,总是不是官宦之家,到底也还是正室身份,而今……”
  韦贵妃眼神一转,向我望来:“你的意思是……”
  我咬了咬牙,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还请母妃在父皇面前美言几句,给采绿个身份,令她嫁到将军府,便算不是正妻,至少也该是位如夫人,侍妾之位,夭夭实在不忍。”
  韦贵妃抿了抿唇,扶了我一把,道:“你先起来,此事说难不难,说易却也并不容易,且待我好生想想。”
  我依言起了身,重新坐在垫上,看了看韦贵妃的脸色,斟酌了词句道:“如此……夭夭倒有个想法。眼见出征高丽在即,父皇御驾亲征之意已定,那是万万不能再改变的了。若是能在此时,效法汉元帝故事,封宫女为公主,赐婚与外族官宦和亲,倒也不失为一桩喜事,也是为父皇凯旋博个好彩头呢……”
  韦贵妃缓缓点头,唇边露出丝笑意,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你这丫头,鬼主意倒也是不少。”又道:“我看此事大为可行,也罢,今日便在宫里一道用午膳,饭后,咱们娘儿俩便一起见你父皇去。”
  言毕又看了红着脸喜动颜色的采绿,道:“还不快跟你家公主谢恩?”
  采绿连忙跪了下来,连连向我叩头行礼,道:“谢公主大恩,奴婢……奴婢实无以为报……”说到后来,竟已语带哭腔了。
  我笑道:“好了好了,且快起来,等事成了,再谢不迟。”
  
  果然,午膳之后,我和韦贵妃便一道去了甘露殿求见李世民。李世民亲征在即,正是忙得人仰马翻的时候,然而听闻我和韦贵妃一道过来了,便还是抽空召见了我们。
  韦贵妃小心地表明了我们的来意,我也委婉地表示执失思力和采绿之间早有情愫。也许确然是因为亲征的缘故吧,李世民竟是出奇地好说话,当时只是思忖了半晌,便点了头,又过了三五日,正式的封诏便颁下来了。
  采绿的封号是“九江”,我一听到这个封号,心里便是一跳,按理说,由宫女封的公主,其封号应该都只是由礼部拟个吉祥好听的字眼便罢,而今这九江公主……竟是意味着采绿也有自己的汤沐邑了。
  九江虽是小地方,却也足见李世民对此次亲征的重视,以及对我——不,是对高阳的荣宠之盛了。
  
  诏书一下,采绿当然是欣喜若狂,在我面前一番痛哭流涕的感谢自是不提。如此一来,采绿身份几乎便比执失思力还要高了,公主下嫁,不是正室还能是什么?只怕日后,执失思力是连妾都不容易纳了的。
  
  采绿的册封礼定在腊月十八,由于诸事繁杂,又临近年关,李世民和韦贵妃的意思都是在年前就把礼给办了,册封礼完了,紧接着便嫁人,两头不耽误。
  采绿毕竟出身不高,是以册封礼办得也相对简陋一些,李世民只派了太子李治代表他参加,我自然也是出席,而韦贵妃则没有来。
   
作者有话要说:表示下一章,一定让辩机童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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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 
 
 
  采绿的婚期定在腊月二十,虽然离册封礼只隔了两天,但一应嫁妆、布置、人手安置都早已配好,又因采绿的出身问题,很多东西置办起来并不需要多么复杂,是以虽然时间紧了些,倒也并不显得仓促。
  采绿在册封礼成当天便搬进了安乐宫里去住,我也特地把丹青派了过去,命她这两天照看着采绿一些。
  而我则是一早便到了执失思力的将军府上,此次婚仪便是由我和李治做主婚人。我寻思着总不成让太子殿下候着我,于是特地起早了些,赶到将军府的时候,方才辰时一刻。
  管家携着阖府奴仆将我迎进了正厅,引了我到厅里主位右手的座位上坐下,一边奉上茶点,躬身笑道:“府里茶点粗陋,还请公主海涵。”
  我看了他一眼,心下暗暗点头,此人倒也是个谨慎的,并没有直接将我引到最尊的左手座位上坐下,那定是还想着待会太子还要来了。
  一面品着茶,一面细细询问管家府上的情况,得知这府里除了执失思力之外,便再无旁的主子了。我闻言,松了口气之余,又不免想着回头定要再嘱咐采绿几句,或是派宫里的老姑姑过来,教导她一些当家主母为人处世的法子。否则,凭她那个性子,便算是府里再无其他主子,恐怕也是压不住这些奴才的。
  大约辰时三刻时分,李治带着半幅太子仪仗开进府来了,我自是带着将军府等人出去迎驾。在大门口站齐整了,眼见着李治下了车辇大踏步而来,我方欲盈盈下拜行礼,李治却一把扶住了我,笑道:“十七妹不必多礼,你我兄妹许久不见,这倒是生分了。”
  我微笑道:“既是如此,那夭夭也便叫声‘九哥’了。可莫依着礼喊你声‘太子殿下’,却又被你说了生分去。”
  李治朗声大笑,道:“正是如此!”言毕便当先向内走去,我连忙跟上。
  一面走一面轻轻抬眼打量他神情,却见他面色红润,神色舒展,心情很是不错的样子,心下不由略略舒了口气,看来,武媚果然并没有告诉他那日翊徽殿后竹林中之事。
  又和李治闲扯了一会儿,大约到了将近巳时三刻,便让传了午膳上来。吃过饭后,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便隐隐听得府外锣鼓喧天,丝竹鼓乐齐鸣,看来是执失思力自宫里迎亲回来了。
  接下来便是冗长又繁琐的古代婚礼了,我和李治高坐主位,竟然成了“二拜高堂”里的“高堂”,倒真是有点哭笑不得。
  直到差不多申牌时分,整个婚仪才差不多结束了,借着便是喜宴,李治因有公务要办,便提前走了,剩下的便只得我一人,权作主持。
  采绿已被送入了新房,按道理讲,接下来便是开宴,大伙把驸马灌醉得过瘾了,方才放他入洞房与新娘子亲热去。
  执失思力上前行礼道:“公主,可要吩咐开席?”
  我沉吟了一下,道:“你且先去揭了盖头,然后再回来用宴吧。我待会儿还有些事情要交代采——九江公主。”
  执失思力愣了愣,却也没多言,只道了声“是”,而后又与在场宾客解释了几句,便离开了正厅。
  过不多时,执失思力便回来了,冲我拱了拱手。我点头道:“如此便吩咐开宴吧。”
  采绿虽然出身不高,但毕竟已被封为公主,且驸马又是朝中大将,是以喜宴规格自然完全比照宫里的公主出嫁的样式来做。各类珍馐美酒流水价送上席来,我先敬了第一杯酒,说了几句吉祥的话,便告了罪,先离开了。
  丹青和流觞依旧紧紧随在我身后,前方是将军府里的婢女引路,径直将我带到了洞房里。
  我站在洞房门外,转过头道:“你们便现在此处候着吧,我一时便出来。”而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整间新房被装饰得十分喜庆,正红的桌布床帏,正红的幔帐门帘,连窗纱都是淡红色的,上面贴了喜鹊登枝五蝠献瑞六合同春等等喻意吉祥美好的花样儿,入眼是一片的红色,几乎有些刺目了。
  喜娘婢女早便退了出去,屋里只有采绿一人。她身着正红鸾凤祥云嫁衣,梳着公主出降的七宝望仙髻,珠翠插满头,耳垂明月珰,只是一双秀目低垂,正盯着自己一双玉手发呆,神色有些迷惘,看不出是悲是喜。
  我轻轻咳了一声,采绿一惊,回过头来,见是我,连忙起身便要行礼,口中道:“公主,奴婢参见——”
  我连忙扶起她,嗔道:“什么奴婢不奴婢的,你现下可是父皇亲封的九江公主,须与我姐妹相称才好。”
  采绿面露惶恐之色,连连摇头道:“奴婢岂敢僭越?虽是陛下恩典册封了奴婢,但奴婢在公主面前是万万不敢……”
  我听她一口一个“奴婢”地叫着,心下暗暗叹息,面上板了脸,正色道:“这并非你僭不僭越的问题,父皇既已封了你为公主,你便须时时刻刻牢记自己的身份,便算在我面前也是如此。否则,那便是抗旨不遵了。”
  采绿脸色一白,张了张口,垂下了眼睛,并没有说什么。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拉着她一道坐在床沿上。她起初还不肯,我只是强按着她坐了下去,又沉下了脸色,她这才乖乖坐下了。
  我抿了抿唇,看了看她低垂着脸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心下暗叹,她原本并非这般胆怯的性子的,想来是觉着自己受封公主,地位上已与我一般,又怕我因此不悦,这才如此小心翼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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