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残梦忆中蝶

洛林进来，只瞥望了地上的死人一眼，禀道，“那个女孩我带来了。”
    我起身，径自出门。洛林伴在身侧，依旧是面无表情。
    “拿份哑药。”他说，我转头，他接着说道，“不想那人死，就要那人有口难言。”
    “这是你们行事习惯吗？”我忍不住问道。他看着我，好像是在看一个怪人。少顷，他笑了。
    “乐嘉年确实改变了你。我开始怀疑是不是该让她留在少爷身边。”
    我蹙眉，又是窘又是急。我一面怕他伤害嘉年，一面又记起自己当年的绝情来。冷眼看他人的生死而无动于衷，可不是当初的我吗！
    “我是指，这改变挺好。少爷快乐便好，其他的事，他不忍、不愿，我都会为他代劳。”
    我舒了一口气，觉得眼前的黑小子越发可爱。会指桑骂槐，却也忠肝义胆。
    劫来的丫头被丢到遥远的地方自谋生路去了。接来的丫头则怯生生地，让我有一些不忍动手。洛林在一旁监督，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
    “快点，没时间了。”他催促。我深吸一口气，取刀。
    易容，这是我从百晓生那里学的一些皮毛。那时本想浑水摸鱼进上官府，没想到被南宫羽逮了个正着，给他当起小厮。要找易容高手，对南宫羽并不是难事，只是他觉得我手技不赖，可堪重任。那时他说的情真意切，声情并茂，我想，如果我是他的人，可真要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不过，幸好，我不是。为他死，那是一辈子也不可能的事。
番外 柳言的三日沉浮（四）
我练习的越发熟稔，洛林挑三拣四后，又请来他的主子来吹毛求疵。大概认为事情有望，南宫羽心情很好地与冰山小子说说笑笑，还不时捂着脸上的黑布，防止因为面部运动过于剧烈而导致滑落。
    女孩叫景初。家境贫寒，又有父亲重病在床，四个弟弟年幼。至于母亲，据说是受不了劳苦，跳河自尽。我真的难以想象，这样一个青春年华的女孩所背负的是怎样的一种苦难，为了家人坦然赴死又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她似乎也被南宫羽的愉快所感染，唇角微微弯曲，但眼里的忧伤却怎么也掩饰不去。
    “我相信你，请你一定要兑现诺言。”她望着我说。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南宫羽收了笑，抚着景初的头发，不知在想什么。现在的景初可是嘉年的脸庞。相爷以嘉年性命相逼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吧。
    我扫了眼洛林，他的脸又处于木然状态。心虚吧，小子。我浅笑，不过，木已成舟，只希望不要多生事端才是。
    行刑之日，南宫羽带着我，景初以及换洗的衣物来到大牢。名目很简单，而且很有效——为自己未过门的媳妇送行。
    大人看着我，满腹狐疑，“这位小哥——”
    南宫羽怆然笑道，“放心，别看他外表是男的，本质上还是个女的。化妆手艺好，所以找来了。”
    大人恍然大悟，颇有深意地“哦”了一声。我在心底咒骂，好你个南宫羽，嘴毒的家伙。早把这话说了，我不就扮女的了吗？幸好，这不是我的脸。我安慰着，努力抚平心中的愤懑，帮着景初拉起帷幔。
    雪见的脸有些憔悴。牢里的采光不好。
    “你——”雪见要问，我嘘声，景初已经开始宽衣解带。
    “我是来带你出去的。”我无声说道。她看着我的唇齿，惊讶。
    “她是谁？”雪见的唇一张一翕着。
    忍住、忍住，要撒谎了。
    “是一个死囚。近日一名死刑犯被劫，正是我做的。”
    雪见转向景初，她望了望我，冲雪见点头。
    “我也是将死之人，但是代你死，我的家人反而能得到救助。所以，请姑娘务必帮我。”
    雪见迟疑着，我握住她的手，满是乞求。她终于点头。
    南宫羽在外与大人周旋着。我匆匆给两人易了妆。折腾了一番，我缓缓拉起帷幔。南宫羽疾步迎来，看了雪见一眼，转向牢内的女子唉声叹气。
    “多谢大人成全。小侄感激不尽。”南宫羽声带哽咽。那大人竟然也被感动的稀里哗啦，差点老泪纵横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南宫贤侄青年才俊，定当有别段美满姻缘等着你。”
    “托大人吉言了。”他回头看了景初一眼，不依不舍地离去。不想碰见了洛林。
    我诧异，他现在来做什么？
    “小人来敬小姐一杯。”
    南宫羽不便推辞，应诺。我看着他步步靠近，心里隐隐不安。
    “请。”洛林奉上酒水。女孩看着他，又望向我，凄楚一笑，接过酒杯。
    “等等！”我叫道。南宫羽蹙起眉。我走过去，递上一方帕巾。景初怔怔地望着我，接过。
    “小姐酒量不好，方才和少爷饮过，抿一口便罢吧。”
    洛林冷冷看了我一眼，转身离去。
    离开大牢，上马车，一路飞驰。因为相爷差人寻南宫羽，他便先回了南宫府。
    待主子一走，洛林就冷声道，“关键时刻心慈手软只好弄巧成拙。”
    “你不必下毒。因为我在易容时已封了她的哑穴。何况，你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她很听话。”
    他回头看着我，有些惊讶，继而哭笑不得。
    “嘉年现在何处？”我低声问。
    “过了午时，”他睨眼，瞥了眼车内的雪见，有意高声道，“我自会带你去……话别。”
第五十七章 情定何处（一）
荆南。
    小雨连绵。
    白家的丧事已尽尾声。姜生的到来给凌霄带来的更多是白家的鄙夷——烟尘女子真是恬不知耻，丈夫尸骨未寒，她竟然带男人回来了！
    凌霄轻轻笑，让姜生不要在意。
    “找到了吗？”她站在烟雨前，细细的雨滴落在她洁白的额前，发丝上。
    “找到了。”姜生低声应道。
    “不高兴吗？”她弯唇，姜生没有应，她笑道，视线转回那片迷蒙里，“看来我错了。柳言的话，我该听的。”
    他看见她眼里的忧伤，岔开话题。
    “你有何打算？”
    凌霄抬起手，迎接着细雨的润无声，似喜，也似忧。
    “如果能化成雨多好……”
    姜生沉默，心里的疼痛慢慢扩大。她的心思，自己何尝不懂？在遇见嘉年之前，在渴望找回记忆之前，自己曾经一度以为她是自己一生的喜爱。可是，变了，什么都变了。
    “我推开了你，可那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想你快乐。”凌霄碎碎说道，似是自言自语。她沉沉地叹了口气。
    “在我写第一封信的时候，我渴望着等到你的回信，可是，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看着雁字回时，笑话自己的落花有意。收到你的信，我真的很开心、很开心，可是，读了你的信，我真的很难过。你心疼的女孩，不是我……”
    “凌霄……”姜生满心愧疚，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不怪你的。”她笑着，“因为我知道，放手，让爱的人快乐，那才是真正的爱情。不管你是不是曾经难过，只要你觉得幸福，那就足够了。”
    “你知道吗？”她仰头望向那灰暗的天空，“在我决定嫁给白影山时，大家都笑话我，那么多年轻，有钱，又长得好看的人不嫁，偏偏嫁一个矮小胖子，又没多少钱财，可是，我知道，他才是真的疼我的人。我嫁了，即便他的家人不喜欢我，可我依旧觉得快乐，因为他在乎我，关心我。你知道那种感觉吗？”雨珠在她的眼角纠结，落下，不知是纯粹的雨水，还是混杂了她的泪。
    “这么多年了，我渴求的只是一份纯粹的关怀。”
    “姐妹们笑话我，因为我是她们的敌人。柳妈笑话我，因为我让她少收了很多聘金。其实，我不懂，掌声、欢呼、鲜花……那么多围绕着我，我却空虚得恍如一无所有。”
    “凌霄……”
    她回眸，眨眼笑了，“跟你说话真好。”
    “你愿意陪我到丧礼结束吗？”
    姜生看着她，慎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好好善待自己。”
    她微笑，笑容还和当年一般美丽，只是多了份凄楚可怜。
    白家将她逐出了家门。
    廷芳怒不可遏，“小姐的财产都交给姑爷经商，怎么也得还些，不然叫我家小姐怎么活？”
    “原本怎么活就怎么活呗，她勾引男人的本事还怕生疏了不成？”
    姜生拉住廷芳，那小丫头有气没出发，朝姜生大吼大叫起来。
    “你倒是说句话啊，是不是个男人啊？”
    白家的人大笑。
    “廷芳！”凌霄厉声斥道，“不许这么和清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