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蓬鬼话

第5章


幸好医生在检查后,说并不碍事,安妮只是受惊过度才昏倒的罢了。众人这才松下一口气,纷纷互相传送着宽慰的目光。但是一触及到蛛蛛,又硬生生地收回了。
  
  
  事情竟闹到了这步田地,最难以忍受的就是原本好心好意的蛛蛛。
  
  
  蛛蛛避开拍着胸口的众人,在诊所门前徘徊了下,总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她觉得莫名,更觉得委屈难耐,于是一气之下丢下其他人,独自一人回到公司,想拿了包就走,翘班泄愤。
  
  “有病,她简直是神经病!”蛛蛛气愤地取了包,“她这哪里是怕痒,简直就是怕索命吗!”
  
  她边骂边走,走到公司门口,却忽然听见某个桌子上的手机响起了音乐声。她凑近了一看,竟是安妮的手机,蛛蛛迟疑着不接,手机就固执地响个不停。
  
  “哼,接个电话怎么了?”蛛蛛皱着眉,终于按下了通话键。而出乎意料,来电的居然是司法局!蛛蛛在听了片刻后,脸色渐渐阴沉……
  
  
  …………
  
  
  此刻的安妮正躺在诊所的病床上。
  
  她早已经清醒了,却不愿意起身,死死地闭紧了眼睛沉浸在一片昏暗里。她听见房间外隐隐约约是同事们的说笑声,她知道自己已然是他们眼中的怪物,彻头彻尾。不愿意承受那份羞辱,她更加慌乱地把身子蜷在了被子里,脸上湿湿的,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泪水淋漓。
  
  
  她持久地把自己闷在被子里,空气稀薄,呼吸困难也不愿意出来。渐渐地,脑子似是缺氧,她的面前出现幻觉。是一个幼小的女孩子,安妮惊讶地发现,站在面前的竟是童年时的自己……
  
  
  安妮忽然觉得酸涩难忍,她想要拥抱那个不停哭泣着的小小安妮,却是无论怎么伸长了手臂都够不到。
  
  
  童年的自己,站得很远很远,仿佛正身处一个她怎么都触不到的舞台。而那舞台上,还站着自己的父亲,微微笑着的父亲正摇晃着手中的一根粗麻绳。
  
  “来……安妮,乖……就差你一个了,安妮……”
  
  父亲的声音沙哑,却蹲下身慈爱地抚摸着童年安妮的小小脑袋。年幼的她不明所以,只是迎着父亲难能可贵的笑容,开心地点了点头。她顺从地站在原地,懵懵懂懂地任由父亲把麻绳结成一个小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绳子粗糙,磨得安妮好痒好痒。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脖子里挠,一下一下拼命地挠着,却不知为何越挠就越痒。
  
  “爸爸……我痒……”稚嫩的安妮轻声喊道,却是久久得不到回答,父亲不知何时绕到了她的背后。看不到父亲了,安妮觉得害怕,并越发地痒了。她只得不断不断地挠着,却是在陡然之间,痒到窒息的痛苦。
  
  
  安妮只觉得那是瞬间的天昏地暗,等她回过神志,她的双脚竟是腾空的了!她蓦地发现自己是被父亲吊到了半空中,脖子处的痒变得了刀割似的痛楚。她呼吸困难,拼命张开了嘴却无论如何都得不到氧气。眼球突出,安妮忽然发现了自己身边同样腾空着的两具身体。
  
  
  是妈妈,和姐姐的身体。
  
  
  是身体,而不是尸体。年幼却垂死的安妮哭泣着如此说服着自己。她努力伸出颤抖的手臂,够不到,她怎么都够不到妈妈和姐姐的身体。渐渐的,视线被自己的泪水所模糊了。安妮口吐白沫,在最后的弥留之际,她只听见父亲丧心病狂的笑声,伴随着自己的意识终于归于虚无……
  
  
  …………
  
  
  安妮的密秘不再是密秘了,经由蛛蛛的口传遍了整个办公室。
  丧心病狂的父亲无缘无故吊死了安妮的母亲和姐姐,在最后吊安妮时兴奋到了极点,心脏病复发。安妮最终得救了,而她父亲却没死,只是被送进精神病院里。
  
  
  精神病无论做什么,都不会被判刑。
  
  
  安妮苟活于世,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从此活在了父亲的阴影下,每每想到那个夜晚,每每想到腾空的妈妈和姐姐,每每想到父亲手里的麻绳,她就不能自已地发抖,觉得脖子好痒好痒阿……
  
  
  而如今,她的父亲终于快要死了。他得了绝症,在医院里奄奄一息,最后的心愿是想要见一见安妮。
  
  
  可是,安妮不愿意阿!她的眼前忽然出现无数垂在半空中的绳圈,她怕极了,她忽然觉得好痒好痒……
  
  
  ………………
  
  
  
  接连几天的失踪之后,安妮终于再度上班了。
  
  当她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办公室里,面临的是同事们惊讶,猜忌,且瞠目结舌的目光。
  
  安妮浅钱微笑,歪头天真地问大家,“怎么了?为何一个个都看着我?我很奇怪吗?”
  
  蛛蛛咽着口水,斗胆地问,“安妮,你……你的脖子怎么了?”
  
  安妮长发包裹之下的脖子上,赫然有一道红得夺目的勒痕,在白皙的肌肤上诡异地刺眼着。
  
  “哦,就是有一点痒,挠挠就好了。”安妮柔柔地笑了。她伸出双手,长而尖利的指甲在脖子上来回地抓绕,割破了皮肤,渗血。
  
  而形成的,竟是宛如麻绳一样的图案。
  
  
  安妮笑着说,“好痒……好痒阿……”
《呼吸》
  
  
  
  此刻的老张只剩下呼吸了,或者说连呼吸都只是残喘的一道游丝罢了。自从那次车祸后,他就天天躺在病床上,睁不开眼睛,挪不动四肢,连眼皮都是灌了铅的。他能做的,唯一,也就是呼吸了。
  
  但是老张的神经依旧清醒。他的思想每天都被锁在一个封闭的黑屋里,任凭他蛮力地捶打四壁,依旧无路可走。他只好呆坐在黑暗里,隔着墙聆听仿佛是从世界的另一端传来的话语。
  
  医生说,“是植物人,几乎没有恢复的可能性。”
  老张的儿子哭了,“求求你了,他可是我亲爸啊!”
  他哭喊着,忽然不顾护士的劝阻死命拽着老张的胳膊,“爸,你醒醒!”
  
  但老张一点都不觉得疼,反倒是瞬间暖到了心坎里。老张的思想蹲在黑牢里,也跟着哭了,
  “龟儿子,以前不咋样,没想到对老爹还有那么点孝心。”
  老张就此决定,要为了儿子努力一把!
  
  
  老张于是天天奋力击打着黑牢的墙壁,想冲出这封闭的空间。他知道墙外的儿子也是日夜地守在他的床边,帮他按摩陪他聊天。确认着他唯一的生命迹象――呼吸。
  
  
  “爸,你儿媳妇昨天生了,是个男孩。现在养孩子不容易,但我会努力把他带大的。”
  “爸,一年了。孙子会走路了,可惜,撞你的凶手还没找到。”
  “爸,又是一年。孙子会说话,会叫爷爷了!等他长大了,也继续让他去找撞你的凶手。”
  
  
  老张这时仍然在撞着墙。长年累月,墙已经被撞出一个深深的坑了。但他听了,焦急地喊,
  “别呀,怨怨相报何时了!你等着,我就快冲出来,可以一家团圆了!”
  
  可惜儿子听不见。他听到的只有老张靠着管子维持的呼吸声,平静而虚假。某天,老张听到儿子抽泣着和医生交谈。
  
  医生说,“你家经济困难,孩子又小,这些我知道!可是植物人的护理费,医院不能老倒贴着,又不是慈善机构。”
  儿子说,“这……”
  医生劝诱,“其实这么些年,按规矩也可以跋管子了。大家都知道你孝顺,家里又困难,没人会怪你。”
  儿子哭得更凶,却不再说什么。
  
  老张怕了,绝望了,撞墙的手软软地垂了下来。他知道儿子决定要拔管子。那根透明的管子,没了就不能喘气!老张连他最后的一丝呼吸都要失去了。
  
  儿子决定跋管子的那天,还特地带来了老张的孙子。医生体贴地离开了病房,把这肃穆的一刻交给他本人。老张趴在他一直撞的那面墙上,含泪终于听见了孙子在叫他爷爷。此外,就只有自己平静等死的呼吸声。
  但忽然,儿子叫孙子到病房外去玩。老张一个冷颤,这一刻终于到了!
  
  他听见儿子走到自己面前,
  “爸,听见孙子叫你爷爷,该知足了!爸,我早就说过了,现在养个孩子真不容易,要花多少钱啊!我也是想好好带大孩子,可是你总说我不孝顺,对我吝啬。我也是迫不得已……没想到出了差错,你成了植物人。这些年我用心照顾你,也算是尽孝!孙子要上画画班了,要花很多钱,你死了,我就可以把你的房子卖了。爸,谢谢你……”
  
  
  老张震惊了。他听见了什么?儿子在说什么?老张忽然老泪纵横,连仅存的呼吸都错乱了,
  “王八蛋!”他叫嚣着,撕心裂肺地拍着墙壁。而意外的事情发生了,这堵他撞击了几年的墙,在他绝望的一击下轰然倒塌了。
  
  外面是光明得刺眼的世界啊!老张无可奈何地苏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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