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醉

第47章


过了一段时间,任笑迟重又开口,用柔和的语气问道:“刘禛,你想去找他吗?”
床上的人还是没有回应,但是任笑迟发现在她讲完这句话后,刘禛的眼珠转了转,一直空洞的眼神聚拢了些,这表明他听进去了她的话。
“你去哪找他?”任笑迟又问。
刘禛眨了眨眼睛。
“告诉我,你要去哪找他,他在哪里?”任笑迟继续问。
刘禛的眼睛直盯着上方。
任笑迟见状,说道:“他在天上,是吗?”
刘禛动动嘴唇,终于发出一个干哑粗沉的声音:“他在那里等我。”
“你能找到他吗?”任笑迟问。
“能。”
“不,你找不到他。”任笑迟肯定地说。
刘禛迟钝地将眼珠移向她,似是不理解她的话。
“他是谁?”任笑迟问,“谁是小靖?小靖是谁?你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刘禛吃力地喘口气,“小靖是……是我的爱人,我永远的爱人。”
“爱人有多爱?永远有多远?”任笑迟问。
刘禛一时答不出来。转眼又盯着上方,重重地说道:“我爱他,我永远爱他。”
“你用什么去爱他?”任笑迟问。
“我的所有,”刘禛说,“包括我的生命。”
“连命都没了,你还怎么爱他?”任笑迟说。
刘禛看一眼她,眼中尽是困惑。
“你说你爱他,用所有去爱他,如果你失去所有,还怎么去爱他?”任笑迟说,“你说要永远爱他,永远在哪?永远在你心里,不是在你身后。你没了命,也就没了心,你要如何永远爱他?你说你们要在一起,他在哪?不是在天上,而是在你的思念里,在你的回忆里,你没了思念,没了回忆,你们要怎么在一起。他因你而存在,因你的爱而存在,没有了你,没有了你的爱,他就消失了,你找不到他,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你会真的失去他,也失去你自己。你认为呢,刘禛?”
刘禛沉默地听着,久久无言,只是眼中不断有雾气上升,欲泣欲诉之色渐重。“我要怎么办?”他最终问道。
“你若要永远爱他,就守住你自己。你若想寻求解脱,就别再说爱他。”
有泪从刘禛的眼眶中溢出,仿佛一潭死水中注进一道清流,槁木重得生机,死灰亦能复燃。
任笑迟缓缓站起身,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走到门口,在握上门把时,听见一道颤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靖……”这声带着无限深情的呼唤让她不禁为之动容,在原地站了会,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她一出来,特护就要进去。任笑迟让她等等,给刘禛一点时间,并保证说他不会出事。特护不放心,还是往门里走了两步看了看,随后赶紧退出来,带上门,惊奇地小声说道:“他在哭?他居然哭了。”
“哭了就好,”中年医生笑着说,“哭了就有救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特护对任笑迟甚为佩服,“他原来要么像个疯子,要么像个活死人……”可能意识到这样讲雇主不好,特护赶紧闭了嘴。
任笑迟笑了笑。中年医生在一旁说:“小李,我就说你这个朋友能行,比我们大夫还厉害。”
李愿看任笑迟以指揉右边的太阳穴,对她说:“不舒服吗?到我办公室歇会。”
“我没事。我回去了。”任笑迟说。
“真不舒服就告诉我,”李愿说,“我送你。”
任笑迟点点头,向其他两位告过辞就跟李愿一块走了。中年医生看他们身高比例都很般配的背影,一脸了然。
在等电梯时,任笑迟出声问道:“小愿,你知道刘禛为什么会这样吗?”
李愿说不知道。
任笑迟又问:“你愿意听我讲一段故事吗?”
李愿说了声好。
沉淀了一下情绪,任笑迟慢声讲起了“夜风”爆炸那晚从她发现刘禛到医护人员进来带他出去之间的具体过程,刘禛怎么求她去就小靖,她怎么找到小靖,小靖是怎么死的,刘禛是怎么执意要去找小靖,她都详细地告诉了李愿。讲完之后任笑迟沉默了下来。
李愿一直静静地听着。期间电梯上来,他们没进,再按一下,等电梯再次上来时,任笑迟讲完了,他们才进去。一路下去,他们都没再说话。到了医院门口,任笑迟停下来,面对李愿,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道:“小愿,我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楚辰也知道。他为你做了那么多,我相信你有感觉。小愿,如果你爱他,就不要再逃避了。用力去爱,用力去维护,不要怕会受伤,不要怕会失去,没有什么比生死别离更应该让人害怕。在你还可以掌握的时候一定要牢牢抓住,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天就会收回赋予你的权利,到时候你再来后悔就晚了。”
李愿一脸怔愣。任笑迟继续说道:“小愿,相信楚辰,相信你自己。比起那些再也无法相见的人,你们已经很幸运了,不要让你的担心害怕毁了这份幸运。”
李愿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他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一点瓦解,有什么东西正在松动,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成形,一切都好像偏离了原来的轨道,他不由得慌了。
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任笑迟伸手拦住,最后对李愿说:“小愿,我走了。希望有一天你会做一个勇敢的人。”之后便上车去了。
李愿站在医院门口,良久回不过神。
疲惫地坐在后座,头一直在隐隐作痛,没有半刻消停。看见脚下有一张报纸,大概是之前的客人留下的,任笑迟拿起来,想读一读以转移注意力,缓解头疼。但是这一读却让她的头越发疼了起来,甚至连阅读能力也下降了。先是死死地盯着那条在她看来字号硕大的标题,然后一个字一个字扒着看正文,直到车开到小区门口,她才看完。恍惚地付了钱,恍惚地下车,连找零也不要了。
那张报纸堂而皇之地躺在座位上,社会新闻版一条标题分外醒目。
“酒吧爆炸原系被人寻仇!”
第五十六章
这是一套坐落于半山的欧式别墅,由一栋二层主楼和一栋一层副楼组成。远离了闹市的喧嚣,独有一份宁静和清幽。虽在半山,但周围的地势相对来说还算平坦,有大片大片碧绿的草坪围绕着别墅。这个季节正是繁花似锦的时候,这里却连花的影子都看不到,主人似是不喜花。
两辆黑色轿车沿着宽敞的石路一前一后开了过来,在草坪外停住,从车上走下来七八个鹤势螂形的男人。带头的是一个约摸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仪表不凡、气宇轩昂,颇具大将之风。未及走到门口,那一直紧闭的深棕色大门就已缓缓开启,不消一会几人便鱼贯而入,随着厚重的声音响起,大门再次合上。
端着餐盘走向那个房间时,远远地就看见守在门口的两个男人,女孩立刻停下脚步,退到一旁候着,她知道这个时候肯定是有客人在里面。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客人还没出来,女孩端盘子的胳膊直泛酸,想着里面的人,心里更是着急,频频向门口张望,盼望客人快些完事离开,奈何他们还是迟迟不出来。女孩急也没办法,看盘子里的饭菜凉了大半,只得下楼回厨房再热一热。
等女孩再上楼时,有几个人正好从那间房里出来,迎面向她而来。太好了,终于谈完了,女孩心下欢呼。又赶紧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地从这几个人身边走过。到了门口,想到即将要见到的人,女孩的心跳快了起来,脸也开始发烫。
轻轻地敲了敲门,女孩忐忑地等着。
“进来。”
女孩做了两次深呼吸,腾出一只手打开门,进去后又关上,两手紧紧地抓着餐盘边缘,一步一紧张地往窗口的那个人走去。
刚刚出声的人看了看女孩手上的餐盘,对靠在躺椅上的男人说道:“枫哥,吃饭了。”接着示意女孩把餐盘放到躺椅旁的圆桌上。
女孩照做,然后就默不作声地立在一边,半低着头,掩下满脸的通红。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那道磁性醇厚的声音。
“骁飞,你让骁阳告诉佺叔,他们的决定我没有意见,就按他们说的去做。另外,这段时间我会在这里养伤,帮里的事先请他全权处理。”
“是,枫哥。”
“叫骁阳看紧生意,有什么事直接去找佺叔,切记不可轻举妄动。”
“是。”
“加强于园的防卫,擅闯者一律不放过。”
孟骁飞迟疑了一下,说道:“枫哥,万一笑……”
“她不会。”
孟骁飞先是诧异洛枫如此笃定,后来一想,心下恍然。
事情吩咐完,洛枫又沉默了。
女孩大着胆子抬眼偷偷看去。才几天时间,他就消瘦了一圈,银灰色的衬衫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宽松,要在以前,这衣服是很合身的。脸上的棱角愈加分明,下巴到腮边有一层不淡不重的胡渣,显是几天没有好好打理过了,却又给他添了几分沧桑之感,更让人移不开目光。而他的目光一直投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么。
他的伤口愈合地很好,医生隔天就会来检查一次,并再三告诫他情绪不可过于激动,像上次那样伤口再裂开的话就危险了。女孩一想起那晚他伤口裂开,血染红纱布的情景就觉得后怕,好在他最终没事了,佛祖和神仙们都在保佑他呢。可是他醒来后所做的决定却急坏了所有人。不顾医生的阻拦,不顾太太的哭劝,不顾伤口会再次裂开的可能,他执意从于园搬到这里来。她第一次见到他如此任性、如此执拗。太太不放心,也想跟过来,他不答应,说没有必要。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答应,母亲照顾受伤的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他为什么就不能接受呢?这种时候他难道不想有亲人在身边吗?后来太太没办法,就求他把她带过来,说好歹有个人照顾,对他康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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