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少年都会远去

第34章


  她说:"我何必要和对我的生活毫无意义的人苟且呢。我很恼恨自己,莫名其妙让别人参与到我的生活中来,这真傻。"
  "我们的生命里有些人也许是注定要出现的吧,不过也只能当过客。"
  很晚了,他们从摩天轮下来,倪险岸看表:"去我那儿?"
  "我今天都没到红都去。"
  "来不及了。到我家里喝一杯?"
  倪险岸住在十二楼,停电了,没法乘电梯,相视苦笑,只好一层层地爬上去。
  真黑啊,伸手不见五指。倪险岸掏出打火机照着,七七摸到手机,借着屏幕和火苗微弱的灯光爬上去。
  倪险岸拉住七七:"小心点,每一层都是十六级台阶,别摔了。"
  夜那么深,打火机的光芒下,他的脸。
  终于到了,倪险岸回头一笑,酒窝深深。七七刚好抬头,被那笑容震住了。
  非常动人的笑。是一个人独行天地间很久很久,突然看到一眼清泉,旁边还开着大朵大朵天真得肆无忌惮的野花--就是那样的欢喜。
  也好。喝一杯。他家里有品种丰富的酒,他说:"我可不会像小龙那样玩出很多花样,不过酒倒是好酒,总裁给我的。来,喝下去,暖和身子。"他先放入一些冰块,再注入少量酒,最后加冷水稀释,放入一片鲜柠檬。
  酒柜旁有一张小照片,嵌在镜框里,是一个藏民怀抱婴儿迎面走来,国王般的威严,七七像被雷电击中,刹那间,天空更加深蓝,红袍翻飞。
  是这样纯真到极点的眼眸,是这样心无旁骛的皈依感。
  倪险岸说:"酒的味道怎么样?是日本梅子酒,总裁储藏在地窖里,前天才给我的。"
  "很好。"七七微呷一口,如同一股清泉流入腹内,极舒服,口齿仍留有酒香。她操起桌上一份报纸看,首先翻娱乐版。倪险岸笑了:"找小龙的消息?"
  "是啊。"
  "第十六版。"他找给她看,"瞧,这篇!写得很好,如果多一些这样的人捧她,红起来就指日可待。"
  七七认真地看。那篇半介绍半评论的文篇幅不长,两千字的样子,文采斐然,让从来没有听过沈龙九名字的人都会有兴趣想看看这个小姑娘。她留意看了看作者,署名为苦茶,看样子是个笔名。
  倪险岸找来碟片,《上海滩》。七七接过来:"咦,这么老的片子,你也有。"
  "是啊。"倪险岸轻叹,"是我那个朋友的妹妹的,她很宝贝它,连她哥哥都不给看,知道我喜欢,还是送给我看......结果我出事了,就没还,过了几年回去,发现还在。"
  "多么遥远的那些事啊。"
  "我没有去还......故人旧事,大多已无下落,就把它留作纪念吧。"
  许文强真迷人,冯敬尧阅人无数却惟独对舞池中谈笑风声的他刮目相看;丁力连穿哪双鞋去冯家做客也要先问过他方能安心;陈翰林被他撬走了女朋友仍视他为偶像。七七半躺在沙发里,笑:"真是迷死人不偿命。"
  "我喜欢他。"
  "我也是。"
  "有时候我会想到总裁,他也是个让人佩服的人,不得不佩服。"
  "爸爸是个好人。"七七说,"如果华北见到他,也会喜欢的,他身上有种很亲和很慈悲的东西,你有没有试过和他对视?"
  "有。"倪险岸说,"每次他看着我,我都会觉得,他什么都明白......让我愿意为他去做任何事情。"
  "于是也愿意帮他照顾小九吧。还有我。"
  倪险岸按住七七的手:"不。没有总裁,我也会这么依赖你。"
  "依赖?"
  倪险岸说:"是。"
  这个世界这么大,可是他们拥有的,似乎只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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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蛋儿啊,你  发表于2010-03-09 22:36 24楼 
第八章
  秦中岳是在秋天出事的。云城是个省会城市,新上任了一个李姓省委书记,是雷厉风行的人,想做些政绩出来,大刀阔斧地查办政府班子里的腐败份子,并一举端掉许多企业。其中就有搏天集团。
  云城的市委段副书记倒台了,他背后的一系列毒瘤纷纷铲除掉了,被云城中级法院一审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据检察日报报道,段当权数年,在其荫蔽下,秦中岳有恃无恐地进行倒卖文物、走私"三五"、"希尔顿"、"总督"进口香烟等犯罪活动。仅就香烟一项,就高达5347箱,偷逃应缴税额计2338万元。
  风光一时的段副书记惨然下野。9月14日,他被中纪委调查组"双规"。同年10月底,检察院正式批准逮捕他,2个月后,当局正式宣布段云雄被免职,同时开除其中共党籍。并以走私普通货物罪、倒卖文物罪判处秦中岳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在官方正式披露的段云雄一案中,涉及到秦中岳的部分是这样的:两人于1993年相识,他利用职权为私枭护航,他则提供巨额贿赂。
  七七终于明白了为何秦中岳一直不和妻女住在一起了,他是知道必然会有这么一天,怕连累到她们啊。好在他的苦心没有白费,整个调查期间,并无人到别墅一顾。
  秦中岳身陷囹圄使整个家庭有如遭到晴天霹雳,张妈想去探监,可秦中岳早就发话了,一个也不准来,包括那些就算他犯了案,依然对他崇拜有加的职工们。
  龙九不懂事,发牢骚:"爸爸真是的,一点儿也不体谅我们想见见他的心意。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虚荣。"
  没有人回答她。
  倪险岸沉默了许久才说:"小龙,不是的,英雄末路和美人迟暮一样难堪。"
  都说妾美不如妻贤,钱多不如境顺,真是这样的。七七想起初识时他和煦的笑容,待人接物从容不迫,以及他说过的话,心里恻然。
  两天后,倪险岸见到秦中岳了。除了他,他不见任何人。
  自然是在一个受到百般监控的环境下见面的。他站在他面前。他坐着,穿着黑色的西装,戴着脚镣,看上去很疲累,但不显得落魄。他觉得一生中最大的价值就是成为一个好的企业领导,以及照顾好自己在乎的人。这两点,他都做得很好,不免很是欣慰,看到倪险岸来了,脸上甚至露出一丝笑容。
  我的教父。
  我的教父,我知道你心里有话要说,你可以告诉我吗。
  别哭。我自己。
  教父,这是梦。我知道这只是黑梦。什么是西瓜刀,什么是小镇,什么是长街,什么是鲜血,什么是监狱。我不记得。
  教父,请给我一个眼神,请给我一个暗示。当着这些嘈杂的机器和纷乱的人群。
  教父。
  倪险岸走后不到两个小时,秦中岳在狱中用一把磨尖了柄的牙刷自杀。被发现的时候,尸体冰冷。
  对于管理公司,秦中岳推行的是"无为而治",强调无私心、无贪欲。作为企业老总,他确实办到了。但作为人,他依然有私心,这些年,他积攒自己每年数十万的年薪,给沈玉兰和龙九存起来,他总认为,这个世界上,还是需要一些钱来傍身的。这是个杰出的领导人,也是个......有人性的普通人。他身上的人情味,很能打动人,以至于坊间对这起案件的态度有着不一样的看法,纷纷传闻秦中岳涉案是早些年的事情,这几年他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做的是清白生意,这处罚重了些。也就是说,他是靠走私和倒卖文物起家的,之后有赎罪的行为。此人不仅在企业里颇受人爱戴,在民间也有着良好的口碑。
  《云城日报》针对这些传闻在头版专门发文:有些人对走私犯罪的严重危害认识不足,误以为走私可以给地方带来好处,因而对走私痛恨不起来。要知道,走私犯虽然没有公开抢劫,但他们从国库里掠夺了巨额财富;虽然没有公开杀人,但他们扼杀了民族工业和正当经营者的健康生存;虽然没有公开放火,但他们烧掉了公正与良知,还想焚毁正常的市场、金融秩序和法治环境。如果听任走私犯罪猖獗,国家的经济命脉、经济实力势必受到致命的威胁,地方还有好日子过吗?
  当天晚上,倪险岸去夜总会找七七。台上的女孩化了浓妆,依然美艳动人。她额前的一缕头发垂落下来,她在笑着。
  又是一年冬天。她离开新疆,三年了。那些欢笑的日子,流泪的日子,携手看日出的清晨,统统都搁置在脑海深处了。岁月如飞刀,都是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
  华北依然没有醒来。
  也许他只活在梦里。在梦里,他桀骜,他不羁,他阳光,他快乐,他简单,他顽皮,他无病,他积极,他飞檐走壁,他纵横千里。
  这样的少年生命里再也没有第二个。
  亲爱的,你说什么,我都依你。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
  七七下台后,照例换了一身衣裳,向倪险岸走过去。
  倪险岸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冲过来把她紧紧抱住,搂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刹那的窒息里,她想起了那次感冒了,他把脸贴过来,试她额头的温度。
  他低低地说:"七七,总裁死了。"
  外面的雪刚停,路上人烟稀少。两人走出夜总会,他慢慢地说话,七七走在他身边,不出声,手抖得厉害。
  他说:"七七,以后,不要来这里做了。这种生活......"
  "大家心平气和地交换,没什么好埋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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