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听风雨

第39章


  
  “她也很好,庄主没有为难她,还让风先生给她治病。”殷千风见心儿松了口气,笑着打趣道:“都打听完了可以躺回去休息了吧?还有十来天的路程,出了事我可担待不起。”
  
  心儿被他取笑,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放下车帘,躺了回去。
  
  总算糊弄过去了,也不知道能瞒多久,他那边连聘礼都下了——殷千风长吁一口气,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那么聪明厉害的一个人,傲立江湖,风起云涌都不在话下,偏偏连个丫头都搞不定,折腾了几年,折腾来折腾去弄得一塌糊涂!
  
  暮色下来的时候,车停在了一家农舍外。
  
  “天晚了,先在这儿借宿一宿,”殷千风轻声道,“你就叫我殷大哥吧,兄妹相称,赶路方便些。”
  
  “好。”心儿点头应允,下了马车。
  
  深夜,星辰璀璨,她却怎么也难以入睡,心中十分不安。于是,起身推开窗,星光泻了一室,流光清凉。墨青色的天幕上,点点玉屑闪闪烁烁,美好而静谧,熟悉的感觉骤然而生,连每一缕风,每一寸呼吸都纯净安和许多。
  
  乡间农舍,少了纷争厮杀,光景总是别样,恰似少年素净的生活,青山碧水,夜风清凉,星河虫鸣,安宁无波。
  
  这样星河绝美的夜晚,他又在做什么?会不会如我一般难以入眠?会不会记起那一晚的并肩仰望,哪怕只是轻轻掠过一点点?
  
  殷千风愀然落在院中,放飞一只白鸽,一转身,便见到窗边托腮仰望的青衫女子,玲珑的星光点染在她温婉雪白的脸上,眉间淡淡痕,双眸清亮,说不出的素净清浅。
  
  他不禁也有些恍然,这样素净如水的女子,怎么看也不像血雨腥风里的人儿啊!难怪,冷傲如他,也会那样反常为难。留下她,是错,不留她,又何尝不是错?谁怜她孤身一人,漂泊无依?这些年,他只怕也是用心良苦吧!
  
  只可惜,当局者,总是迷。
  
  心儿也看见了他,微微一惊:“殷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殷千风微微笑道:“给庄主报个平安,顺便问问庄里的情况。”
  
  心儿开门走到院中,看了看四周,道:“这一路似乎很平静,反倒让我觉得不安了。”
  
  这条路线我早就斟酌过了,当然安稳!殷千风暗自想着,波澜不惊地道:“这条路本来就比较太平,我们又是秘密离开的,自然没什么风浪,你就别多想了。这样更好,快点到达,我也好赶回去看庄主和洛剑飞的比试。”他的眼中呈现出盛大的光彩,一股豪气油然而生。
  
  习武者,正当意气风发时,是不是都对这样难得的决斗向而往之?
  
  心儿仰头望着远处的苍穹星河,沉吟道:“依你看,他们谁会胜出?”
  
  “这——”殷千风思忖着,“说不好,我没看过洛剑飞的剑法,不清楚其深浅,不过当年剑尊李惊鸿以一手惊鸿剑纵横江湖,未逢敌手,洛剑飞得其真传,虽年纪轻轻,也未曾见他败过。”
  
  “那‘惊鸿’比之‘流云’,何者更胜一筹?”
  
  “无法比,‘惊鸿’贵在飘逸不羁,如影蹁跹,较为随心自由,‘流云’则迅疾爽利,如风推箭矢,剑势更盛。所以,输赢还要看驭剑之人本身的天赋、技巧、功力和经验。”
  
  “可是,‘流云剑法’不是有所残缺吗?而且听闻只有用‘流云剑’才能发挥出到它的极致。”
  
  关心则乱,殷千风温和一笑:“你忘了,残缺的不过是一些心法和最后两招?庄主他悟性极高,早已将所学融汇贯通,并注入自己的招式。”
  
  心儿默然良久,又侧头望着他道:“殷大哥的剑法也很厉害,不是吗?”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没有谁可以真的天下无敌,”殷千风摇摇头,眸中神色深入春水,“九年前,我少年得志,四处挑战各门各派剑客,目空一切,后来……败在庄主剑下,我们激战了一天,只差四招,那时他刚摆脱毒陀教的追杀,还未重建云龙山庄。”
  
  “我知道。”心儿轻轻说道,神色稍稍染了伤感,目光也落向别处,那些吉光片羽悄然掠过。
  
  殷千风似乎早已明了原因,并不询问,又道:“他能够重振家业,名动江湖,有今日的武功,都是用血拼来的。所有人都只看到他表面的风光,谁知道他背后的那些煎熬?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那样坚忍的意志,能熬过这么多年的风雨。”
  
  是啊,高处不胜寒,他的寂寞孤绝,又有几人能懂?心儿暗暗叹息,忽然很感激眼前这个人,能够陪在他身边这么多年,忠心不二地扶持他。
  
  世事沉浮,谁能真的独自存活,不依凭任何人?
  
  冷月如钩,凉尽尘世万般烦躁。
  
  同样的星空下,那个孤绝的人独自舞剑。
  
  无酒无知己,清醒并痛苦着。
  
  如风的剑势,如雪的剑。
  
  木叶纷飞,寒冷孤绝洇开来,仿佛要吞没一切。这一别,是否就再也不会相见?或许,相见不如不见。
  
  又行了几日,心儿无意中听到了一些传闻,终于隐忍不住。
  
  刚从一家小店吃完饭出来,殷千风让心儿上车,欲继续赶路。心儿却呆呆立在一旁,死死盯住他,不肯挪动,“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殷千风一怔,默然不语。
  
  心儿见他这副模样,心下已然明了,疼痛蔓延开来,那些伤口似乎都再被撕裂,“为什么?为什么要瞒我?是不是他的意思?”
  
  殷千风有些语噎,斟酌道:“不是,庄主并没有这样吩咐,只不过——我怕你多想,不利于伤势的恢复。”
  
  怪不得他要急着送她走,原来真相比想象中更不堪。
  
  “是不是为了对付毒陀教?”她木然开口,眼神空洞,某个地方也好像被掏空了。
  
  “应该是吧。”殷千风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褪去血色的双唇,不由有些担心。
  
  “形势很危急吗?”她继续面无表情地道。
  
  “还不是太糟,庄主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不必担心。”
  
  “那就好……”心儿缓缓地说着,忽挤出了一丝笑容,“心儿失礼,让殷大哥见笑了,我们走吧。”
  
  殷千风更加吃惊,怔在那里,半晌才缓过神来。
  
  马车继续前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殷千风却还是无法安心,总觉得会发生变故。
  
  晚上,他们在一家简陋的小客栈里歇息,心儿什么也没吃,一声不吭就回了房,那模样就像失了魂魄的木偶。
  
  两个时辰后,殷千风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便直接从窗口掠了出去。
  
  掠至前院中,发现心儿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匹马,正欲离开。他大惊,急忙冲过去拦住了她。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他……”她看了看挡在前面的他,幽幽开口。
  
  殷千风虽有不忍,但仍旧硬下心肠劝慰道:“事情已定,你回去只会让局势更加混乱。”
  
  “我真的只是想去看看他……”心儿依旧喃喃地说着,一滴泪从失神的眸中滑落,“看看而已……殷大哥,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了……”她有些语无伦次,苍白虚弱的脸在夜色下恍如幽灵。
  
  殷千风见她这样失魂落魄,连身子都在不停发抖,只得道:“好,你回车里,我送你回去,你的伤受不了这马的颠簸。”
  
  归途迢迢,夜越发深沉。
  
  日月更替,每一日都换新的痕迹。那么,旧的伤痛会不会随风散去?一切又会不会有新的转机?
  
  一座楼,一个人,一壶清酒。
  
  一转首,一抬眼,恍如初见。
  
  良久的默然,仿佛穿透了漫长的岁月。
  
  “出事了?”云清夜终于回过神,皱眉道,“为什么突然回来?”
  
  心儿怔怔地凝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我来看看你……”
  
  云清夜一愣,半晌才道:“千风呢?”
  
  “你别怪殷大哥,是我求他带我回来的。”她的声音有些虚弱无力,脸色也十分憔悴。
  
  云清夜脸上出现一丝愠怒,冷冷道:“胡闹!你知不知道——”
  
  “你好吗?”他的话还未说完,心儿便喃喃地问道,然后软软地倒下。
  
  千里迢迢,匆匆赶回,就为问一句这样的话?
  
  云清夜下意识地抱住她,发现她不仅脸色惨白,而且后间有点点鲜血渗出——上次她全身最深的伤口就是这里,为铁笔书生所伤。所以半个月前,他就发出了江湖追杀令。
33
33、 流云引雪惊鸿若 ... 
 
 
  七月十五。
  
  夜。
  
  月圆。
  
  琥珀色的月华,将伫立的人也染上了淡淡的白光,素雅而空灵。
  
  对视的黑眸,都透着凌厉和清傲之气,显然都已期待很久,做了充足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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