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楼听风雨

第40章


  
  洛剑飞先开口:“久违了,云庄主,你先还是我先?”
  
  高手对决,半点不容疏忽,往往出招先后都会影响大局。
  
  云清夜冷冷道:“同时。”
  
  刹那间,风忽地凌乱起来。
  
  蛩声消迹,鸟雀绝踪,天地肃杀。
  
  寒意不是一点一点渗出的,而是骤然而生,浓烈密集,仿佛铺天盖地的汹涌波涛,须臾间便充斥了整个天地。两股不同的真气,一个是君王之势,大若天下,一个是游侠之风,飘逸不羁。各有所长,交持不下。
  
  云清夜的脸色愈冷,眸寒如冰,整个人就如高山雪水洗出来的一柄古剑,而洛剑飞则相对温和随意一些,落拓中透着轻狂不羁。
  
  倏忽,风止,气凝。
  
  然而仅仅只有一刹而已。
  
  绝静过后,剑光冲天而起。雪白,银光,月色,迅疾而清迷,仿若交织出一方梦境。
  
  云清夜居高临下,凝雪剑凌空而至,寒气盛大。洛剑飞并未相迎,反而瞬间穿透剑光,闪至他右侧,斜斜刺出一剑,如风托落叶,清雅飘逸至极,仿佛这不是在相搏,而是在对月起舞。
  
  然而这雅致中蕴含的精妙与剑气,绝不容小觑。云清夜旋身急退,青丝飞散,衣袂飘飞,弹指间又是一剑,无论是气还是势,都如流云急掠,极快极准,而且招式精绝,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倏忽而出。
  
  在这样明朗的夏夜里,洛剑飞忽然感觉身处寒冬冷夜,似乎有细碎莹白的飞雪愀然舞落,迷离而惊绝。这样冷的人,这样冷的剑,堪称当世无双!
  
  飞雪依旧飘散,剑招似乎越来越平凡简单。
  
  然而,越是看似平凡简单,所含却越高深莫测,一丝一毫的剑气都仿佛凝聚了极盛大的力量。
  
  凝雪,果真是冰雪所凝吗?否则为何一出鞘便飞雪满天?
  
  凝雪幻作流云,相合相契,又会舞出怎样的潋滟惊绝?
  
  而那翩若仙踪的惊鸿,宛若秋水无痕的一瞥,又能否抵挡得住?
  
  光影凌乱,瞬息万变。
  
  很久之后,一声清越铮铮的相击声蓦然响起。
  
  墨衣白衫分落两地,雪意消逝,剑气平息,一切恢复常态,平静安然。
  
  明月依旧,月华淡淡,夜空的颜色也变成了浅淡的青色。
  
  原来,已近五更。
  
  “最后一招,剑曾离手,我输了。”浅浅的月色下,洛剑飞蓦然开口。
  
  两人额上都有细密的汗珠沁出,可见都耗费了不少精力。
  
  云清夜淡淡道:“似你这般年纪,能有这样的剑术,已经很难得。”
  
  “输便是输,云庄主不必宽慰,”洛剑飞静静地看着他,眼中含着一丝疑惑,“只不过你明明早有机会取胜,为何还要让我使到最后一招?”
  
  白衣如雪,面容清俊,即使是输了,那份侠逸之气也并未折损半分,云清夜眼中亦闪过一丝愕然,“我想见见全部的‘惊鸿剑法’。”
  
  一个醉心于剑的人,自然希望遍览各种高绝的剑法,所以洛剑飞并没有说什么,略一沉吟方道:“云庄主的‘流云剑法’并不全?”
  
  云清夜没有否认,坦然道:“残缺两招——你的惊鸿剑最后断得有些莫名,似乎也还有招。”
  
  洛剑飞微微一愣:“不错,还有最后一招,师父并未教我。”
  
  云清夜有些吃惊:“为什么?”
  
  洛剑飞平静地道:“师父说,还不是时候——多谢云庄主手下留情。”
  
  “两败俱伤,于我无益,”云清夜淡淡望着他,眸中神色莫测,“何况,我答应过一个人,不能伤你。”
  
  洛剑飞微微一惊:是谁?清筱么?他终究没有开口询问,抱拳告别:“如果没有别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于是,他翩然转身朝暗处走去,一袭白衫,磊落飘逸,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云清夜静静地伫立着,如敛去光芒的绝世好剑。他忽地转身向右望去,冷冷开口:“看完了,还不下来?”
  
  声音虽不大,但仿佛游丝般蔓延得很远,而且很清晰。
  
  远处的古檐上,人影微动,一袭月白长衫乘风飘下,轻如落花,意如流水。
  
  因为两人不想节外生枝,所以将比剑地点选在了这样荒凉空寂之处,周遭屋舍相隔较远。
  
  披着淡雅的月色,一个风一样的男子落在云清夜跟前,赫然就是左护法殷千风,“参见庄主。”
  
  云清夜看了他一眼,表情淡漠:“这几天躲到哪里去了?怎么舍得出来?”
  
  殷千风一脸尴尬,讪讪道:“庄主说笑了,属下一回庄,吴伯就让我去处理一些事情。”云清夜冷哼一声,不置可否,他只得苦着脸,低低地道:“我不是怕你一怒之下劈了我吗?庄规向来严厉,任何人不得例外,我这次违命行事,自然免不了刑罚。”
  
  云清夜微怒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敢违令?”
  
  殷千风似乎有些无奈不平,苦笑道:“你要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绝对义不容辞连眉都不皱一下,可要我对付女人,还真是头疼,尤其是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
  
  云清夜冷冷盯着他,目光意味深长,仿佛看透了他此刻的心思,“少拿她做文章!她的性子我清楚得很,再不济也不至于在人前哭得那样凄惨!”
  
  谎言被戳穿,殷千风干咳数声,随后才叹息道:“可她那个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我是怕真出了什么事更担待不了。”
  
  云清夜默然,她回来的模样,他也亲眼看到了,确实不假。他忽地扯开话题问道:“你说想和我再比试一次,是现在还是改天?”
  
  殷千风的神色恢复了平静肃然,缓缓道:“不用比了。”云清夜愕然,不解地看着他,他淡淡道:“刚刚我看得很仔细也很清楚,洛剑飞的剑术飘逸轻灵,造诣不浅,我若与之对决,只怕难分胜负,不相上下,他既败了,我岂有不败之理?”
  
  云清夜道:“那也未必,两方比试,还要看时机、心智,你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阅历要深他许多,自然更胜一筹。”
  
  殷千风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必太执着?况且现在局势正乱,强敌未除,不宜再损精耗力了,等一切平定下来再说吧。”他顿了顿,凝视着洛剑飞消失的地方,又道:“不过,他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剑术高手,不愧为剑尊传人,假以时日必将大放异彩,有所成就。”他轻叹一声,“到那时,我们只怕已经老了。”
  
  “江湖儿女江湖老,有什么好叹息的?”云清夜淡淡地说着,转身兀自朝回庄方向走去。
  
  殷千风怔了怔,忽想起了什么,急道:“庄主,属下违令的事——”
  
  相交九年,摸透了我的脾性,越来越没规矩了!云清夜牵了牵嘴角,头也未回。冷冷淡淡地丢下一句:“本来就是私事,还谈什么违不违令?”
  
  素月清明,天幕幽蓝,静谧的色彩如江南烟雨般交融,迷离出无限风华。淡淡的影子在青石板上缓缓移动。
  
  洛剑飞突然停住脚步,抬眼看向右侧,眸中光彩骤盛,“师父?”
  
  苍茫夜色下,隐隐现出一个人影,那人正洒然坐在一堵短墙上,背倚一座古朴雅居的侧墙,长长浓浓的屋檐影遮住了他的面目,他正抱着一坛酒,却未饮,着一袭极普通的粗布衣衫,与常人无异。
  
  “叫那么大声干什么?扰人清梦!”话未落音,他便出现在洛剑飞面前,身形如电,洒脱自然,头上还戴着一顶垂有黑色轻纱的斗笠。
  
  依旧是很普通的站姿,很普通的衣衫,然而却在无形之中给人一种迷醉出尘的感觉,淡淡的,无法言喻。他背对明月而立,仿佛——仿佛与这无尽的月华融在一起,不喧宾夺主,亦不逊色半分。
  ‘
  这世间,本就有一种人,集天地灵蕴于一身,无须刻意修饰,就能卓然绝世。
  
  “师父,你为什么戴个大黑斗笠?”洛剑飞的脸上出现孩童般的神情,疑惑中略带好奇。
  
  李惊鸿没好气地道:“当然是避人耳目了!你怎么越来越笨啊?”
  
  “可是,师父——”洛剑飞扫视了周围一眼,犹疑道,“这么晚了,这里又这么偏僻,怎么会有人看见?”
  
  李惊鸿装作没听见,并不辩驳,反而换了口吻淡淡道:“你和云清夜比试过了?”
  
  洛剑飞忽地跪下垂首道:“徒儿没用,辱没师父圣名了。”
  
  李惊鸿吓了一跳,闪退一步,“输了就输了,跪什么跪!起来!我李惊鸿逍遥大半生,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木头弟子?”
  
  你以前可比现在严肃正经多了,越老反而越不规矩!洛剑飞缓缓起身,心下暗暗道,却不敢真的说出口。
  
  李惊鸿叹道:“年少轻狂,败了未必是坏事,为师当年盛名之下还曾败在一位不懂武功的女子手里呢!”
  
  洛剑飞大吃一惊,似乎不敢相信:“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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