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流水

  
  是……哥哥吗？
  
  他怔怔地发着呆，看着青年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直到他面前停下。
  
  “安晴，我是安意，你的哥哥。”青年凝视着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清冷而透亮，一下子打破了书房里的寂静。
  
  真的是哥哥？！
  
  安晴的心像被什么击中一样，蓦地睁大了双眼，他不太敢相信自己听到的，然而青年的语气有着让他无法置疑的肯定。
  
  安晴静静地看着安意，过了一会，他的眼里开始蒙上一层薄薄的水雾。
  
  想哭。
  
  “哥哥，真的是你吗？”嘴里还是这样问着，但身体己经不由自主地投入安意的怀抱，他好想在亲人的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场。
  
  不但是亲切感，还有信任感，都刹那之间在心里滋生出来。
  
  “是的。”安意伸出双手，揽住他，给了他一个简短有力的回答。
  
  安晴得到安意的肯定回答后，肆无忌惮地哭起来，肩膀一抽一抽地颤动。
  
  “哥哥，带我走，我好害怕，我不要再留在这里了……” 
  
  仅仅只是第二次见面，但安晴己经感觉到面前的人值得他信任，值得他依靠，在他害怕的时候，可以寻求这个人的保护，甚至是关爱。
  
  尽管在这之前他只远远地见过安意一面，两人之间连片言只语都未曾有过，然后还隔了近十年的时光，可安晴的感觉却是与哥哥从未稍离。
  
  如此亲切，如此熟悉。
  
  “哥哥，带我走……”把头埋在安意胸前，安晴止不住地哭泣。
  
  君泽坐在书桌后面看着这一幕，脸上一直没有任何表情。
  
  “没事了，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走。”安意道，他的声线尽管很清冷，但说出来的话，总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哥哥，我好怕……”安晴仍然抽泣着。
  
  “不用怕。”安意伸出手，轻拍他的肩膀。
  
  君泽一挥手，管家会意，走到安意旁边，双手递上休书。
  
  安意一手接过，扫了一眼，然后拉起安晴，便径直走出书房。
  
  在这个过程中，两人都未曾去看君泽一眼，更没有再和君泽说上一句话。
  
  走出无瑕山庄的大门，安晴忽然长长地吐了一口气，他觉得身心俱疲，几乎快要倒下去。
  
  幸好安意一直拉着他，手上传来的温度让他定下心来，但很累，仍然很累。
  
  安意敏锐地觉察到他的异常，稍稍偏过头看他，道：“我在，什么也不要担心。”他说话总是面无表情，语调也总是毫无起伏。
  
  安意骑着马，安晴则在马车里，己经在路上。
  
  经过刚才安意的安抚，安晴己经平静了许多，又觉得累极，昏昏沉沉便在车厢中睡去。
  
  傍晚，在一家客栈门口停下，安意下了马，到马车边掀开车帘子，轻轻唤醒安晴。
  
  安晴睡了饱饱的一觉，这时醒得毫不费力，下了马车后他惊疑地看看四周，似乎还是有点不相信自己己经离开了无瑕山庄，接着又看看安意，道：“哥哥，我们要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安意反问他。
  
  “我不知道……”安晴摇摇头，“哥哥，我很害怕。”
  
  “别怕，不会有人再欺负你。”安意道。
  
  “他们很坏……”安晴的情绪又开始不稳起来。
  
  “我知道。”
  
  “哥哥，我能跟着你吗？你到哪里去，我想跟你在一起。”
  
  “可以。”
  
  一番对话后，安晴放下了心。安意看了他一会，便给了些银子打发马车夫去吃饭休息，自己也带着安晴进了客栈。
  
  真可怜，这个弟弟。
  
  安意心里不禁这么想。
  
  在这之前他对安晴并没有任何感情。他对那个所谓的家，所谓的父母，所谓的亲人，全都没有一点感情。
  
  可是在接到君泽的信后，他仍然决定去无瑕山庄走一趟。
  
  听君泽讲述安晴的事时，他对安晴也没什么同情心，就像在听一个跟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的故事一样，心里只是觉得：这人太可悲，太懦弱了。被人骑在头上欺负到这地步，居然还能忍气吞声地过着日子，简直无药可救。
  
  直到站在安晴房外的窗子旁见到安晴那一刻起，他突然间心里有了点感情的滋生，这个很可怜的，被所有人孤立鄙视，还失去孩子的人，是自己的弟弟，自己的亲弟弟。
  
  再到后来，安晴走入书房，叫着他“哥哥”，投入他怀里哭泣，并求他带他走时，安意的心就完全软了下来。
  
  血浓于水，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吗？安意忽然有了点体会，对着这个刚认回来的弟弟，生出想要保护和照顾的心来。
13
13、第 13 章 ... 
 
 
  今晚在客栈里住，明天继续上路，早有打算的安意便告诉安晴，让他吃完饭后早点休息。
  
  安晴端着饭碗，听了安意的话，看着他，问道：“哥哥，那我们去那里？”
  
  “我一般都是到处随意行走，你也愿意这样吗？”安意道。
  
  “嗯。”安晴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哥哥你去哪里，我都想跟着你。”
  
  “好。不过以你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到处去，我先带你回碧云峰。”安意答应了下来。
  
  “嗯。”安晴并没有问那是什么地方，他现在全身心地依赖安意，安意说的，带他做的，他都不会有异议。
  
  安意倒是向他解释起来：“那是我师父住的地方，多年前他有武林第一怪才之称，但早早就退出江湖隐居了，我想把你带到师父那去，先过一段平静的日子。无瑕庄那里，再与你无关，不要再记着了。”
  
  安晴的眼圈又红了起来，他轻轻摇摇头：“不会的，我不会再想起那了。” 
  
  一路经过大大小小的城镇，见过了许多不同的风景人物，安晴的心情逐渐平复下来。世间这么大，也许他早该出来走走了。
  
  安意看着他的样子，心里也开始放松下来。
  
  长长的路途中，安晴与安意的交流并不多，安意是个话很少的人，即使有时开了口，语气也总是不带一点起伏，清冷无比。
  
  但安晴跟在他身边，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一切的危险和伤害，都己经远离了自己。他知道安意冷面又冷语，但却是真正地关心自己。安晴开始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
  
  他喜欢安意。
  
  半个多月以后，终于抵达了碧云峰脚下。
  
  碧云峰是座巍峨秀丽的山峰，远远望上去一片翠绿，山形险峻，坡势陡峭，安意告诉安晴，他的师父天机老人就居住在里面，一直过着以山为伴，以水为邻的生活，优哉游哉。
  
  安晴听了他的描述，对那山中的生活，对那位老人，又生出向往之心来。
  
  安意带着安晴走进山里，他对错综复杂的山路显然了如指掌。安晴的体质实在不好，若不是安意一路紧拉着他的手，他也许在半路就累倒了，不过途中风景秀美，不论走到何处都能闻到林木的清香，听到鸟儿清脆的鸣叫，让安晴觉得自己仿佛到了世外桃源。
  
  走着走着，听到不远处传来潺潺的流水声，清亮悦耳，安意嘴角泛起难得的笑意，道：“快到了，我师父就在前面。”
  
  又走了几步，安晴的面前出现了一间小小的木屋，屋子右边有条小溪，溪水透澈，在正午的太阳照耀下水光潋滟，左边种了几种果树，一旁还有个狗舍，屋前有几只大鸡小鸡在争相啄食，一派安乐的景象。
  
  安意拉着安晴走进门没关的屋子里，开口唤了一声：“师父，我回来了。”
  
  “呵呵！”里屋便立刻响起爽朗而浑厚的笑声，随之走出一位白头发白胡子白眉毛身材矮胖的老人，正是安意的师父，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这四个字在江湖上响当当，是当年武林中不世出的奇人，虽然他早己退隐多年，但仍名望大得惊人。不过对于安晴来说，江湖之事他完全不懂，也不知道面前这位便是很多人求见也求不到的武林传奇人物，只觉得天机老人慈祥和蔼，又是哥哥的师父，心里便自然生出亲切感。
  
  天机老人一见到安晴就觉得很高兴，又皱起眉头当着两人的面痛斥安意，说安意居然对学医没兴趣，浪费自己想把一身医术传给他的良苦用心，又说正想再收个徒弟学自己的医术呢，现在安晴来了刚好。武功传给哥哥，医术传给弟弟，自己这一身本领总算后继有人，百年之后也瞑目了。
  
  这话匣子一开就停不了，天机老人又开始批判起安意，说这徒弟面冷，话少，像只闷葫芦，有他在这里整个屋子都好像变冷了，走到屋外狗看了他都不敢叫，无趣得很！
  
  安晴一直安静地乖乖坐着听天机老人的埋怨，觉得很新奇，原来自己冷静淡定的哥哥在他师父心目中是如此“讨厌”的啊，又看向安意，安意仍然面无表情，却在天机老人好不容易停下喝口茶的时候对安晴说：“你还不快点跪下拜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