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荣华怎敌她

让他为他撕去那层不可窥见的外衣，让他在他面前褪去神秘的气场，让他甘心俯首陈臣，做一个低眉顺眼的傀儡玩偶。
  
  这般的手段，就像是在——熬鹰！
  
  那我是什么？是熬鹰时的那块肉吗？鹰的软肋，不过是饥饿。他宓修文的软肋，真的就和朱四想的一样，会是我吗？
  
  沉浸在思绪中很久才抬起头，却见那个“如厕”的人早已归来。颀长的身影立在门口，也不进来。月华洒满他的周身，让他本就因为内敛而分外神秘的气质又重了几分。
  
  以前一直疑惑他这周身的高贵气质究竟是什么，那时明明是一个草莽间的穷书生，衣衫破旧让人几不忍睹。思来想去也只能归为鬼神传说。现下看他与朱四举杯推盏，方觉得他这方沉着大气的容姿，竟是盖过了当今天子几分！
  
  怪不得朱四不安，天下谁坐谁能安？
  
  “王爷缘何不进来？”
  
  我起身，手中杯盏静静搁下。
  
  他的眸色动了动，思索许久才迈了进来。
  
  身后门合，隔绝了室外一地月光。我仰起脸，看他走近直到身前，呼吸渐渐放缓。
  
  “王爷——”
  
  “你真的……想做皇后？”他问出口。
  
  “为何不想？”我垂下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
  
  “为他如此作践，你以为末了他就会给你后位？”
  
  “呵呵。”我笑了，看着他一双黑到骨子里的眼。“信了，尚有一丝希望。”
  
  “好，好，好，你果真是天生的乞丐贱命，所以也不怕拼死一搏是吧？”
  
  “你知道我——”
  
  “我怎么会不知？自从你以荀思甜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一直都知你的贪得无厌。小番薯，那条巷子里的人都这样唤你。你分明自小就在那条街上乞讨，何来落难的荀小姐一说？”
  
  “你什么都知道了……”
  
  “是！”他沉声，面色骇然和竹林火光中的那一夜一样。“我什么都知道，却始终不肯知道，你是会为了荣华富贵登峰造极舍弃一切的人。即便飞蛾扑火，即便刀尖跳跃，你都再所不惜！你告诉我，你亲口告诉我，你的心究竟有多大？究竟多少的虚荣富足才会让你满足？！”
  
  我笑，转头望向银白窗外。
  
  想起那人靠在我耳边，低低的话语。
  
  “今晚是一个契机，不熬干他的心血，撕裂他的心脏，他怎么会知道他究竟沉迷于你有多深？”
  
  他沉迷于我有多深？
  
  街头墙角，匆匆一瞥。停驻脚步时，他俯下身来望我。
  
  是前世欠下的一段缘，抑或是孽？
  
  转过脸，我重新看着他。却见那张骇然的脸，已然渐渐平复如镜湖之水，再无波澜。
  
  他看到我眼底的慌乱和莫名，浅浅地，叹了口气。
  
  “只可惜，不能如你们的愿了。”
  
  他笑着退后。
  
  “你是我的命，以前。我为你求功名利禄，为你委曲求全，为你奔波凄苦。然而现在，你仅仅是一个我爱却爱不起的女子了。”
  
  “王爷——”我急急出口。
  
  他摇头抬手，打断我的呼唤。
  
  “我宓修文自问已经没当年那个气度为了你抛弃一切，却有信心将你锁在身边。以前，我只怕你爱其他胜过我。现在，我妥协了。有你在身边，管他是心还是人，都已经足矣。”
  
  哐当——
  
  门开又合。
  
  他隔绝了室外的一切，月光、风景、还有他自己。
  
  一门之隔，我能清晰看见他的背影，长长久久地映在门上。
  
  他要困住我。
  
  就像情爱之事，你上我便下。
  
  他绝不容许我在上，究竟是怕再受伤害，还是怕卑微之后连自我都迷失？
  
  他始终比我聪明一些。
  
  当我为了他的平步青云迷失了自我，却无从诉说的时候，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拿起利刃来伤我一剑。
  
  我失去了一切。尊严，贞洁，爱情。
  
  我还剩下什么？
  
  觉醒——
  
  永不妥协，对任何人，他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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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醒来，春天似乎真的来了。我甚至都听到小鸟的啁啾。
  
  推开窗，发现他穿着一袭白衣在院前的花园里舞剑。
  
  他是会武术的，不然那一身读书人少有的劲瘦肌理也不会有。
  
  一旁伺候的丫鬟们看得痴迷，待他舞罢，雀跃地送上汗巾和茶水。
  
  他接过来，一旋身的功夫看到了我。
  
  招手，他叫我去。
  
  “不，还没梳洗！”我摇头冲他喊。
  
  他也不强求。
  
  转过身，任由老管家替他披好官服，似乎是要出门。
  
  春日将是无限好的。
  
  他是王爷，权倾朝野。朱四利用他制衡其他势力，元老们看他是眼中钉肉中刺，王妃被他教训得服服帖帖，小丫鬟们个个倾慕不已。
  
  然而我，却是他喉间，一枚大煞风景的鱼骨头。
  
  爱恨交加，猜忌相伴。屡屡背叛她的女人，一个一心想征服却又禁忌百出的女人。
  
  即使粉饰太平，即使相见相亲。
  
  身前鸿沟天谴，逾步不得！
  
  
  
  
  
  
  
  
  
  
  
  
  
  
  
  
  
  
  第27章 凄绝
  傍晚的时候，他随几个同僚一起回来。彼时我正在院中发呆，他们几人说说笑笑，一路从我院外走过。我这是第一次看见，这样意气风发模样的他。
  
  雍容华贵，偶尔与那几个人低语。看那几个人的朝服，似乎也都是不小的官职在他身旁却是那般低眉顺眼，我不由得倾慕他这与生俱来的气质。
  
  “如此，在下诸位就告辞了。”随行老者先作揖要离去。
  
  修文点头，“也好，暮色将垂，老夫人家中想必自是备了好酒好菜，等待老爷你归去吧？”
  
  “哈哈哈……”在场之人皆笑。
  
  老者连连惭愧道，“哪里哪里。不及王爷不及王爷，公主身伴尚有美妾。”说着，随着众人有意无意往外院中看一眼。“这便是王爷绕远路偏走侧门的意思吧？”
  
  抬起头，他大大方方地顺着众人视线看我，口中也不置可否。眼中炙热毫不遮掩，眉目传情里，倒是我先招架不住，先低下头去。
  
  众人又笑，各自离去。
  
  他也不送客，就这样隔着一道门槛望着我。
  
  “怎么不进来？”我有些羞涩。
  
  “忽然想出去走一走。”他看着我，任凭夕阳镀红他半边脸。
  
  今日的天气确实顶好的，在早春的季节里更是难得的暖天。
  
  我被他说得蠢蠢欲动。
  
  “那便走吧。”
  
  我提着裙子，向他走来。他深情款款地望着，倒好像是刚熟识的恋人。
  
  双手交握，他在我耳畔低语。
  
  “朝中的老贼们都想杀我，你随我一起游街，就不怕冷不丁射来一记冷箭？”
  
  “不怕。”
  
  若他没有这样本事，又岂能平步青云到今日？宓修文，你的另一面，我心悦诚服。
  
  夜晚早春的京城，是何样繁华？
  
  飘满小吃香气的街头，人来人往。我仰头，看商埠门前挂的一个比一个鲜红硕大的灯笼，只觉得心也暖烘烘的。
  
  万家灯火，太平盛世？
  
  他的手，始终抓着我的，牢牢的。我们一起，穿梭过人海茫茫，从没有丢失彼此片刻。
  
  那一头，一个卖辣米糕的小贩叫卖得欢愉。
  
  我吸吸鼻子，被那香辣醇甜的味道蛊惑，肚子一响，才记得我似乎都没有吃晚饭呢。
  
  “饿了？”他侧目看我，带着一丝揶揄。
  
  “唔。”肚子可骗不了人。
  
  “想吃？”这个坏人，还问。
  
  “那是自然，不过——”我斜眼看他，“我料想你身上肯定没带银子，哪里见过尊贵的王爷出门还带钱袋的？”
  
  他笑。“那可未必！在这里等我——”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个商贩。
  
  那样的背影，即便混在数万的人群中，还是让人一眼就认得出。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会不会其实他根本就没那么好，偏偏却在我眼里成了神祇一般的存在？
  
  我心底里一遍遍说服自己忽略掉那份不同寻常的倾慕和欣赏，可视线却像被人施了魔咒一般紧紧地黏在那人的身上。